原来是在为这事纠结，江尧轻笑：“我杀过的人比你多多了，怎么样，害怕吗？”
他说话的语气就像是在开玩笑，秦有朝拿不准江尧到底是什么态度。
“江哥，我没开玩笑。”
“我也没开玩笑，说说看，你见到你养父的时候，他是什么状态。”
江尧看起来是真不在意他有没有杀人的事，心中涌出一股莫名的情绪，好像死刑犯自以为走上刑场，行刑人却突然把绑在他身上的绳子给解开了。
秦有朝不知道是好还是不好，以他的道德观念来看，这本该是罪不可赦的举动，却因为另一个人的不在意而变得平淡起来。
江尧不会是那种视人命如草芥的罪犯，正相反，他给秦有朝的感觉是一个好人。
秦有朝暂时理不清自己的想法，便顺着江尧的话回答。
“我，最后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就像我之前那样，浑身都是黑色的纹路……他好像格外具有攻击性，我被他掐着脖子按在地上，感觉自己快死了，我就……”
江尧比了个停的手势，没有让他再继续说下去，毕竟谎言听不听都一样。
是的，江尧已经听出了秦有朝在说谎，那个时候他的养父应该还未完全转化，绝大部分普通人那时应该都处于高热的混沌状态，不会有那么强的攻击性……就算有，感染了丧尸病毒只会想着用嘴撕下血肉，而非去掐脖子。
况且，江尧很清楚地记得，秦有朝脖子上没有伤。
他无意探究他为什么说谎，他明确需要确认的事情只有一件。
“你有没有破坏他的脑子？”
秦有朝一顿，“没有，我以为他死了，把他埋在了离家大概十公里外的山上……”他深吸了一口气，鼓足勇气道：“他还会再‘活’过来的，是吗？会把病毒传染给别的人。”
江尧看破他的心思，淡淡道：“丧尸会主动寻找新鲜的血肉，你离开后不久，他应该就已经从山上离开，你找不到他的。”
秦有朝咬着自己的下唇，手指无意识地在手臂上来回抓挠。江尧看见他的指甲陷进肉里，像是不知道疼痛一样，一下一下去扣上面的伤口。
“秦有朝”，江尧突然叫到，“恒方暗地里正在研究丧尸病毒，他们找到你恐怕目的并没有那么单纯，你养父的情况应该也是他们造成的，所以，我不建议你跟着他们走。”
丧尸病毒最开始传播的时间比江尧想象中还要早，末世后得出的推论在某种程度上来说已经不完全准确。
他起身往房间里面走，“那边是客房，你先睡那儿，房间里的东西你随便动，缺什么自己买——”
他想起秦有朝穷得都快吃不起饭了，肯定没钱买东西，掏出手机递到他面前：“加个联系方式。”
秦有朝总算从极端消极和焦虑的情绪中抽离，不过脸上表情换成了窘迫和心虚。
“呃，手机……之前已经卖了，我现在没有。”
做得还真是绝啊，少年。
江尧干脆把自己的手机丢给他，报了一串数字。
“密码，不用省。”
反正没几天就末世了，钱也没什么用。说完江尧也没管秦有朝什么反应，走回了自己房间。
“江哥”，秦有朝急忙追过去，但走了几步又停下，“你……”
“嗯？”江尧睡眼朦胧地看着他。
秦有朝一顿，把那些为什么要关心自己这种人的疑问通通咽进了肚子。他换了一个问题。
“晚上有什么想吃的吗，我可以做饭。”
吃的？江尧想了想，既然先不死了，那还是把身体养好一点，而且秦有朝这身板也不太行，要是遇见了丧尸，蹦跶不了几下。
他道：“多买点牛肉吧，其他你随意。”
秦有朝露出一个笑，“好的，我知道了，江哥。”
看着对方像是下了什么决心突然振作起来的样子，江尧虽然不太明白，不过，总之不是什么坏事，他挥了挥手，关上了房门。
江尧离开后，秦有朝在客厅的沙发上坐着发了会儿呆，觉得有点不可思议，短短不到一天的功夫，他的世界就好像翻了个天。
最大的秘密被人发现，却什么事都没有发生，本以为没有什么可留恋的，没想到到头来自己居然舍不得死了。
江尧。
一切都变化都是由他开始，秦有朝开始庆幸自己当时没有直接离开。
十几分钟后，江尧听见客厅传来的动静，闭着眼翻了个身。
三天的时间很快过去，江尧说不出门，这三天两人确实连门都没有迈出过去，只有偶尔点了外卖开门拿东西。
这几天的吃喝全靠秦有朝，江尧发现他厨艺还不错，凌祈家的厨房够大，虽然厨具看上去很久没用的样子，但相当很齐全，再加上足够的食材，给了秦有朝相当大的发挥空间。
江尧自己和秦有朝都肉眼可见的起色好起来。
这三天江尧还敲定了卖房协议，银行卡上成功多出了两百多万，按这个小区最近的市场价，这套房子本来可以卖到三百五十多万，但江尧急着出手，也不太在乎亏了多少钱。
在江尧通知他收拾东西，他们可能得在今天搬出去后，秦有朝脸色一僵，原本心不在焉的神情变得紧张起来。
彼时正吃完午饭，下午就是答应齐哥还债或者签合约的时间。
之前，秦有朝说自己有办法还上钱，让齐哥宽限几天其实只是一个借口，他做了那种事，本来就不打算再活着。可现在，江尧重新给了他生的希望，他说不建议自己答应恒方的要求，那么，那五十万他到底要怎么还？
这些天来他一直在想这个问题，却始终想不到解决办法，江尧没提这件事，他也不敢问他。
而且，他用江尧的手机买过东西，知道他的钱也不多，如果他开口，江尧会不会为难？
秦有朝很珍惜这种平静、没有打骂也没有异样眼光的生活，就这么自欺欺人地生活了三天，结果江尧突然告诉他房子卖了，他们马上就要搬走。
可江尧根本没有卖房子的必要！
秦有朝魂不守舍地收拾了碗筷，在不小心打破了第二个碗后，他终于忍不住挪到打完电话的江尧面前。
几分钟前，江尧拨通了一个熟悉的电话，那边接通后一直没有说话，良久后，江尧轻笑一声，再一看，那边直接挂了电话。
江尧的笑容扩大，在看到秦有朝走过来后，心情颇好地收了手机。
“怎么？”
秦有朝踌躇着说了实话：“江哥，是因为我吗？如果因为我影响到江哥，我可以搬出——”
江尧一个手势打断了秦有朝的话。
“你打算搬去哪里？准备饿死吗？还是说，你已经决定成为恒方的小白鼠？”
秦有朝还想开口，但江尧没给他这个机会。
“W市很快会变得不安全，等确认完一件事后，我就会离开，我不会强迫你跟我走。卖房的钱，其中一百万是给你的，你可以拿去还债，或者拿去做别的什么，就当是……”
江尧的笑落下来，看起来竟然有些认真：“就当是你做好事的报酬。”
“我跟你走！”秦有朝被江尧看得慌了，他只想说些什么来表明自己的决心，“我不去恒方，我跟你走，江哥。”
“行”，江尧的笑又重新扬了起来，“好歹我的做的事还算有意义，不然这破世道，活了也白活。”
于是秦有朝懂了，江尧做的这一切是因为他，哪怕不全是因为他，至少理由里有他。
不轻易示人的情感再次决堤，秦有朝本想忍一忍，可眼泪不听话地落下来，他伸手去擦，却只能摸到更多的泪。
从江尧的角度只能看到秦有朝的发顶，金棕色的头发里混杂着黑色，由内而外地向外生长着，这副画面让江尧联想到了向日葵。
在那些暗无天日的日子里，对方是否像向日葵一样追逐着虚无缥缈的光？
江尧不是什么好人，他所做的一切不过是顺势而为，并不是完全出于好心，或者当他决定重活一次的时候，他的目的就不再单纯。
或许秦有朝现在很需要一个安慰的动作，江尧看出来了，却没有动，他成为不了光，所以他只是冷静地看着，等秦有朝消化自己的情绪。
不用等太久，像他这样经历过太多坎坷的孩子，麻木是常态，眼泪才是奢侈。
果然，秦有朝很快就控制住眼泪，等他再抬起头的时候，只剩下微微发红的眼眶。
“对不起，江哥，我不知道怎么……”
或许现在摸一摸他的脑袋是没事的，江尧怎么想的就怎么做了，他把秦有朝顺毛的头发揉乱。
“你要是能把对不起和谢谢这两个口头禅改了我会更高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