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昇很快冷静了下来。

他今日的技能次数还剩两次，只要不和时予科正面撞上，混出城不是什么难事。

——只要不和时予科撞上。

见外面阵仗闹得这么大，原本歪躺着的司机不禁坐直了身，他把窗户稍微打开了一点，眯着眼朝外看。

砰！

一声巨响骤然划破风声。

司机的眼睛猛地瞪大了，人流这么密集的地方，哪来的枪响！？

在他身旁，秋昇的手指松松搭在帽檐上，眼睫低垂，他全身黑衣，几乎要化为一道不起眼的影子。

前面的车流终于有了移动的迹象，在那古怪的枪声响起之后，要出城的人群明显不安地攒动起来。人群的讨论声细碎，有几句恰好送入秋昇的耳畔：“那人为什么突然开枪了？”

“有变异体？”

“变异体？城内混进变异体了？”

“说什么呢，别开玩笑啊！”

“真有变异体！”

“都别慌张！看样子只是只幼年的变异体！大家不要骚动！按序出城！”

……

司机回过神，忍不住抹了把渗汗的额头，说：“小伙子，你出去之后，可一定要小心啊！”

接着，他又絮絮叨叨道：“这年头变异体可真吓人，都能混进城里来了，你之后要去哪里啊？能不能给我透露一下？我也是真不知道现在这世道，除了咱锦城还有哪里安全……”

秋昇没有打断他，只是眉头一压，目光越过他的肩膀朝窗外看去，数十名身负武器全身装甲的士兵肃然立于车流尽头，正秉公执行检查，那才是他最担心的事情。

司机还在说话：“其实我觉得沅城不错，听说很多基地里的大人物都跳槽去了沅城，他们福利好嘛。唉，可惜我们平头老百姓也没那个本事……”

车流继续缓慢前进。

秋昇忽然伸手越过司机，用前置系统关上了所有的车窗。

司机一愣。

秋昇没有解释，他戴着口罩，只余那双清亮的眼露在外面。见司机盯了他半天，他开口道：“有人在看我们。”

司机突然意识到这次出城恐怕不会顺利。

果然，他们的车被拦下了。

已经提前做过下车检查，只是需要通过最后一道城门而已，前面的车都走得顺畅，偏偏到了他们这里，被人拦了下来。

来人敲了敲车窗：“你好，请打开车窗配合检查。”

司机下意识想看向秋昇，这少年身上有一种莫名令人安定的气质，但他立即又反应过来，赶紧应要求降下车窗。

降下车窗后，他对那名全副武装的士兵道：“哎，小兄弟，是有什么事情不？我们这都已经做过了安检，挺正常的啊。”

士兵一扫车内情况，见无异常，犀利的目光又落回司机身上：“你最近是否跟一位经常出现在光明路，贩卖糖丸的中年男子有过接触？”

司机“诶”了声：“是有。”

秋昇倏然抬眸。

“他被列入了基地重点观察名单。”士兵的语气不容置喙，“我们需要你如实交代和他的所有接触细节。”

……

李芸的线原本牵得很长，以下线勾连下线，作为末端的“出城者”司机甚至不知道李芸的存在。这样做的好处是即便有人被发现异常，也不至于牵一发而动全身，而如果秋昇被抓回，最终也能保全李芸本人。

但那个卖糖丸的中年男子本不在这场谋划的任何一环中。

司机为这问话云里雾里，要知道，他其实只是和那男子进行了几次正常的买卖，可是谁知那人自己出了问题，却把所有与他发生接触的人，甚至于完全没参与过的秋昇全部卷入其中。

他们本为出城做了万全的准备，可天不遂人愿。

秋昇作为时予科特殊负责的监管对象，对应的机密等级为A级，私藏他无异于触犯基地条规。秋昇深知此时若暴露，也许自己会安然无恙，但司机绝对会因此受牵连。

要用万人迷技能吗？还是继续观望一阵？

秋昇伸手在脸上抹了一把，将煤灰抹得更均匀，他缀在司机身后，不动声色地观察士兵们的动作。

现在的问题都算不上问题，只要他不正面遇上时予科。

秋昇的视线范围内虽没有捕捉到那道身影，但出于某种直觉，他觉得时予科还在城门附近。

“你理理我呗，小兄弟，是不是问完话就能放我俩走吗？我这朋友还急着出城呢。”司机跟面无表情的士兵套着近乎，“你瞅着，这天也快要暗下来了，再晚出去也不安全。”

士兵的回话十分不近人情：“那就明天再离开，今天城门快关了，不可能放你们走了。”

司机“啊”地拉长了调，十分惆怅：“可我这朋友真的很着急，他不能等到明天。”

其实他并不知道秋昇的真实身份，他只是受他人所托，要尽早安全地将这名看起来格外神秘的少年送出城而已。

他总觉得秋昇出城的意愿非常迫切，他想再帮他争取一把。

令他没想到的是，秋昇忽然开口，提起的却是另外一件事：“那个卖糖丸的人身上有什么问题？”

士兵看了他一眼，这名少年的打扮实在过分低调，一路上默默不语，将周身的存在感压得很低。不知为何，他竟如实说明：“他涉嫌非法容留变异体。”

“！？”司机脚步猛地一顿，骇然睁大眼，“非法容留变异体？”

士兵一瞬就明白他在想什么：“那人还没有被感染，你不必过度担心。”

司机大松一口气，拿手拍拍胸膛：“虚惊一场，虚惊一场。”

显然，他对那萍水相逢的男子容留变异体的原因并不感兴趣，秋昇却感觉自己抓住了某些零碎的东西：“他为什么要容留变异体？”

路程已经走完，几人在询问室前停下。

可惜，此刻的士兵对于秋昇的问话，只是耸耸肩：“谁知道呢，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等到询问结束的时候，城门已经要关闭了。

司机将近期与那名男子接触的始末事无巨细地交代了出来，而对于一无所知的秋昇，他们当然是问不出什么的。

完成笔录后，司机敲了敲自己有些发麻的腰，讪讪地对秋昇说：“真抱歉啊，小伙子，耽误你这么长时间。”

秋昇摇了摇头，表示没关系。

他心想，在这里用了这么长时间，时予科应该已经离开城门了。

这大概是今天唯一的好消息。

询问室的门打开了，秋昇正要抬步往外走，却忽然被人叫住：“你等一下。”

之前带他们来到询问室的士兵步履疾疾，显然刚从外面回来。叫住秋昇之后，他快速进门把门关上，对秋昇说：“你先别走，有人找你。”

来到这个世界后，秋昇根本没认识几个人。更何况，他如今完全是以别人的身份出城的，能有什么人来找他？他蹙起了眉，不好的预感再度于内心浮现。

司机看了看他的表情，也跟着心神不宁。

“我能不能拒绝和他见面？”沉默了一会，秋昇说。

士兵回得很快：“不可以。”

“他是谁？”秋昇抬眼。

士兵面无表情：“抱歉，我无可奉告。”

秋昇心里有了数。他不自觉地将拇指贴向唇边，用牙尖轻轻咬下，指腹微微发白。

比起先前，这名士兵显现出更加不可动摇的姿态，他如同一座镇守城关的铁塔牢牢守住大门，不给秋昇一丝离开视线范围的机会。

司机这次都快磨烂了嘴皮，也没从他嘴里套出一句话。

好在，提出要见秋昇的人很快就来了。

门被推开的一瞬间，秋昇锐利的眸光射出，立刻准备发动技能——

却因来人的面容猛地刹住。

那人嘴角带着标志性的笑，头发不知为什么有些凌乱，刚一进来，他的目光就无视周围几人，定在秋昇身上。对上秋昇琥珀色的双眸，他十分欣喜般“诶”了一声，随即道：“假期……不，弟弟，我总算找到你了！”

秋昇：“……”

是的，比时予科先找到秋昇的人是易生。

这家伙看起来性格跳脱得像个二哈，实则心细如发，当然，光心细是没用的，能顺藤摸瓜找到被送到询问室的秋昇，他还用上了一些小小的运气。

他对秋昇的出逃毫不介怀，甚至还在嘘寒问暖：“你在基地外过得怎么样？我看你，是不是瘦了？”

秋昇回以微笑：“挺好的，谢谢易哥关心。”

“别这么客气，咱俩谁跟谁啊。”易生丝毫不见外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一会老大来了，你好好跟他解释解释，别惹他生气。”

接着，他又好奇地问：“你俩到底什么矛盾啊，都闹得要跑出城了，基地待着不好吗？”

一旁听了半天的司机默默地点点头。

秋昇无言以对，他真想对易生用一下技能，看看能不能堵住他这张喋喋不休的嘴。

但是……

或许是想起陈老爷子那无条件的慈爱与包容，秋昇犹豫了。

易生对秋昇的危险性毫无所觉，他看了眼时间，疑惑道：“老大怎么还不来，他不是说要亲自逮你回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