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记处。

秋昇戴着副口罩，白衣黑裤，很不起眼的打扮，面前的厂区保安低头核实他的身份，片刻后纳闷地抬起头，却见面前的年轻人朝他笑笑，眼睛倏忽划过一道暗蓝色的光。

保安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他依然注视着秋昇，面上笑意忽然温暖了几分：“算了，用不着。走，叔带你进去就行。”

万人迷系统暗自感叹，宿主用技能真是越来越熟练了。

小隼从秋昇兜里探出脑袋，却当真狠狠吃了一惊。

它自己在这座厂区待了很长一段时间，当然知道这是严控戒备区域，进出管理极度严格，它原本以为秋昇没有身份，应该会用武力硬闯，他们起码要经历一场鏖战才能进去。

结果现在……竟然这么简单就被放行了？

【难道这才是你的异能吗？】它思索了一会，结结巴巴地说。

秋昇摸了摸它的脑袋，一时没有回话。

随着保安走进厂区，他成功自主行动，此时距离具体目标地厂房只有五百米的距离，而今天的技能次数还剩一次。

必要的话，他会在进入目标地时用掉技能。

大约是在班时间，厂区内走动的人极少，秋昇几乎没有撞见其他人。

万人迷系统和小隼开始在脑海中争抢导航权，秋昇被吵得不行，试图分散注意力，一边四下观察着，一边思考下一步的打算，忽然目光一瞥，陷入了短暂的愣神。

他看到了一位有着两面之缘的“熟人”。

三十余米外，那人正立在一扇铁门前，一身深绿色军官装束，从天窗倾泻而下的阳光将他的侧影衬得格外修长。

他面前立着一名同样穿着深绿色制服的人，嘴唇翕动着，时不时抹一把额头上的汗，似乎很焦虑。

两人还在对话。

意识到这一点，秋昇将口罩向上提了提，状若无事地收回目光，朝着与他相反的方向走去。

他和这人并不熟悉，但最开始建议他来青平路的人，就是这个人。

他为什么会在今天出现在这里？他知道青平路的异常，还有那夜发生的变异体袭击吗？

秋昇不自觉手指轻捻着抬起，下意识想张嘴咬向右手的拇指，然而意图被面上那层口罩所阻隔，他又慢慢放下了手。

小隼突然安静了下来，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不安。

它歪了歪头，发觉这个长着一张衣食无忧的脸的人类，好像总是有很多苦恼。

秋昇动作一定，忽然感觉手指传来毛茸茸的触感，垂下眼，就见小隼不知何时探出脑袋蹭了蹭他垂落的手指，正用一双眼睛看着他，没有说话，但像是安慰。

抵达生产区五厂房外围，秋昇先选择了躲在建筑后面，远远地观察情况，视线范围内，两名守卫分别立于大门两侧，手上紧握着制式步枪，枪身泛着冷硬的色泽。

临近目的地时起，小隼就变得紧张了起来，它的身体紧绷着，这种状态在看见那两名守卫时达到了巅峰。

当万人迷系统意识到事情不太对劲时，它还勉强待在秋昇的衣服口袋里，焦躁地扇动一下翅膀，突然发出轻微的叫声：【可恶，可恶！可恶的带枪的人类！】

音调随着语气加重变得尖锐。

若秋昇此刻低下头，会发现它的两眼红得骇人，看起来竟和那些陷入狂化状态的变异体别无二致。

它的羽毛全部膨起，鸟喙在那一瞬也显得过于尖锐，双目圆睁。

但秋昇目视着前方，没有低头。

【可恶的人类——】

砰砰！

小隼的叫声骤然尖利起来，几乎把秋昇的耳膜震碎，枪响也在那一刻乍然响起！

一切发生得太快，瞬息间将宁静粉碎，秋昇来不及去分辨发生了什么，已经遵循本能原地一滚到了更里侧的阴影中，他脊背紧紧抵着墙，左手下意识护向衣兜。

外面骤然传来数道快疾的脚步声，和加快的心跳声重叠在一起，秋昇屏住呼吸，偏了偏头，试图分辨细微的对话声。

“居然溜出来了两只兔子，你们药量用的不够啊……”

“行了，锦城的运输链断了你不知道？有就不错了，赶紧把这玩意埋了吧，小心别被它的骨头划伤！”

“动作麻溜点，待会基地的人来了看你不干正事，有你好受的。”

“知道了知道了别催……等等，你快看，那是什么？”

“哪里来的鸟……还是只变异体幼崽？”

秋昇的额头忽然冒出细密的汗，系统的警报声在脑海中同步响起，他心里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他猛地伸手向衣服口袋里摸去。

摸了个空。

小鸟，不见了。

……

【向前二十五米，再向左转弯，前面有人，小心。】

秋昇的脚步很稳定，与人擦肩而过时也目不斜视。但在这堪称逼仄的长廊走动，他心中沉闷得像是压着一块巨石，可无论如何，他都得把小隼带回来。

是为了它，也为了他的任务。

半小时前，在万人迷系统捕捉到的影像里，小隼听到枪响后应激般飞出衣服口袋，它的目标应当是正前方，但方向偏移，是高高向上蹿起的，后来一头撞到了檐顶上，挣扎着扑腾了两下，猛地摔了出去。

它坠落地面，翅膀摔断了，整个身体蜷缩在一起，一时难以移动，猩红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那两名守卫，像是含着意图喋血的恨意。

那两人伸手大力抓住它的时候，它的内脏分明被碾得剧烈收缩，却连一声哀鸣都没发出。

随后，其中一人拿着它，回了厂房。

门口很快就来了新的卫兵换岗，秋昇从万人迷系统这里获悉小隼的情况后，如法炮制，对新补上岗位的守卫用了万人迷技能，赶紧跟着进入厂房。

方一进入，映入眼帘的不是密密麻麻的生产流水线，而是一条窄而狭的长廊。

它比研究所变异体关押处的长廊更要逼仄，设计很奇怪，复杂，弯道多，宛若迷宫，白炽灯照在头顶，给人一种如梦似幻的压抑感。

技能次数用完，秋昇表现得愈发谨慎，他记得小隼先前说的话，它说这个厂房里存在很多高危险性变异体，作为被供给的“原料”而存在，而它曾是其中一员。

但到目前为止，他没有看到一头变异体。

咚。

咚。

长廊让脚步声的回音变得明显，系统推断那名守卫的行动轨迹，下达左转提示，但是出于某种直觉，秋昇短暂地在原地停了两秒。

他的心跳又加快了，一下又一下，震得他胸腔发痛。

他向后退了一步，刚要转过身，下一刻，右侧廊道蓦地旋出一道人影，步履速度不紧不慢。

清淡到毫无记忆点的眉眼，总给人以平和错觉的目光，肩徽的颜色和冬日的冰雪一样刺目。

那人唇角挂着笑意，目光落在秋昇身上，像是对他的突兀的出现毫不意外，又或者说……

他在守株待兔。

“又见面了。”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