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冷如莲,皎洁无暇,听到墨焉的询问,那人清冷的眼里闪过一丝茫然,有些自嘲道:“我是谁?”他低头看了看手中的竹笛,看向墨焉淡然道:“我也不知道我是谁?”
墨焉一怔。
那人道:“我不知道我的过去,我的名字,我是谁,我以为你知道。”
墨焉默了下,道:“你失忆了?”
“大概是吧。”他神情淡漠,转身向月,露出那种孤寂的疏离之感,一抹清冷,一丝杀气,他以为她知道他的身份,他以为他与她有相关,她给他一股熟悉的感觉,一股微妙的感觉,让他潜意识的想要靠近她,所以他来找她,可是原来她也并不知道他是谁。
他眼里的孤寂疏离,墨焉看到了,急忙道:“我虽然不认得你,可我知道你是墨家子弟。”
那人目光重新落在她的身上。
墨焉点头道:“我是墨家游侠一脉的传人,我的名字叫墨焉,六年前墨家大寨那一场大难里,我逃得了性命,虽然我的印象里没有见过你,可是我确定你是我们墨家大寨的传人。”
那人神情有些微妙:“六年前?”
墨焉道:“夜雨声,落花词,屠苏酒,君莫惜。闻君风流一笑,请君共饮一杯酿。你告诉我,你为什么会这句诗?”
那人沉默无言,他为什么会这首诗,一年前他执行任务时受了伤,在高烧昏睡中,耳边不停的响起了一首歌,他知道并不是有人在他的耳边歌唱,那是他失去的记忆里残存的歌声,尽管他清醒过来时,只记得这一句,可是他知道这是最关键的一句诗词,尽管他并不解这句诗词的意思。
墨焉看着他手中的竹笛,又道:“你刚刚吹的曲子,你知道叫什么名字吗?”
那人再次低头看着手中的竹笛,微微摇头,他不知道,这曲子是他在昏睡期间在耳边不停的响起的,他大概知道曲调,并不知道名字。
“东风误,是我们墨家先师长所做的曲子,我们墨家大寨上下不管男女老幼,都会歌唱!”墨焉看着他道:“我就不问你为什么会使用墨家剑法,我只问你,你为什么要来找我,为什么要告诉我这句诗词?”
那人静静的看着她,为什么要来找她,只因在梅岭山庄时见过她一面,只觉得她亲切,他有几次刺杀她的机会,但他没有出手,在他刺杀的生涯里,从没用过无法下手的情况,唯有对她,无论如何都下不了手,何况曾经惊鸿一瞥见过她的身手,与他如出一撤,所以经过一番心理挣扎,他还是来找她了。
“墨家大寨在哪里?”
“夜城落花镇屠苏村!”
“......你带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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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苏完全清醒过来时,是在天音楼训练杀手之地,没有丝毫记忆的他,面对持剑向他气势汹汹的杀来的受训者,他完全是靠本能活下来的,没有记忆,没有意识,但他知道他面临的是生命的危机,他凭着本能,杀出了一条血路,成为了夜字号的杀手。
夜苏是他的代号,他成为了天音楼里的杀手,至此杀人就是他的任务,数年来他杀过的人不计其数,他杀人如麻,冷血无情,即使他要杀的对象只是个婴儿,即使有人在他面前下跪苦苦哀求,他都能毫无波澜的手下无情。
他没有之前的记忆,据说是因为他在选拔夜字号的时候,被人击中头部失去了记忆,也不知他是幸运还是不幸,幸运的是他没有在那次选拔中死去,他活了过来,还成为了夜字号的杀手;不幸的是,他成为了夜字号的杀手,从此只能在杀人中生存,成为杀人的工具。
他不记得他到底杀过多少人,他只知道他每次在杀了人后,心情总是很不好,总忍不住要喝一口酒。
他的武功似乎与生俱来,他不知道他的武功路数来自哪里,只知道他凭着这一身武功在天音楼,是数一数二的榜上杀手;他以前的记忆偶尔会有零零碎碎记忆闪现,但他从没有在意去追寻,身为杀手不需要过去,也无暇却追寻过去;他不在意失去记忆的那段时光,不在意他究竟是谁,为什么会成为杀手,他只知道接受任务去杀人,直到接到的最后一次任务,就是杀这个叫墨焉的姑娘。
作为杀手,从不会问为什么要杀这个人,杀手接到任务要杀谁,谁就要死;可是在梅岭山庄,看到这个他要杀的姑娘时,他破天荒的没有杀她。第一次他下不了手,第二次他眼睁睁的看着她穿梭在梅花间远去,第三次他伸出了手,却是扶了她一把,他连续三次错过了杀她的机会。
杀手之间总有牵制,在他错失了三次机会后,与他互为监视的‘同伴’代替他出手了,可是她并非柔弱女子,她拥有与他如出一撤的武功,她身边还有同伴,所以天音楼才会派他来刺杀她,梅岭山庄刺杀失败之后,他知道了他再也杀不了她了。
杀手都要拥有一颗冰冷无情的铁石心肠,在他不由自主的牵绊记挂着一个人之后,他知道他的杀手生涯走到了尽头。
惊鸿山庄的那夜,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跟来的,可是当他走进她的房里,看着她沉睡的面容,一向冰冷无情的他,心都融化了,他感觉他与她是与生俱来的密切,他想要接触她亲近她。
他再也无法杀她,等于他的任务失败了,天音楼对没有完成任务的失败者,是很苛刻的,所以他来找她,他想知道他是谁,他以为她会认得他的,所以他并非杀手,他是墨家子弟。
墨家是什么,具体的他不知道可他听过,墨家大寨六年前遭了难,六年前正是他进入夜字号选拔的那一年,他失去记忆的那一年;如今墨家传人只剩下墨焉一个了,不,是两个,他也是墨家人,他不再是一个孤独的杀手,他有了家人。
一股焦味飘进了鼻间,夜苏转目,只见墨焉正盯着火堆上的烤鸟怔怔出神,却对烤鸟上散发出来的焦味毫无反应,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发呆了,即使是冷漠无情的他,都看得出她心中有事。
他将烤鸟从火上取下来,一分为二,递了一份给她。
墨焉神情有些尴尬,急忙伸手接过在手。
夜苏一边吃着烤鸟,一边不经意的的问道:“你没有告诉他?”
墨焉一顿,默默的摇了摇头。
夜苏道:“你和他是什么关系?”
墨焉吃着烤鸟沉默不言。
夜苏瞥了她一眼,又道:“难道你腹中的孩子不是他的?”
墨焉一怔,他怎么知道她怀了身孕的,她都还没显怀,他怎么知道的?
夜苏淡然一笑,在梅岭山庄时,成清怀每天给她炖鹿茸安胎,他都知道,那时他还觉得成清怀亲自动手做这些很是婆妈,一点都没有传闻中的清怀先生的范,只觉得此清怀先生浪得虚名;可是现在,看着啃着难吃的烤鸟的墨焉,所谓君子远庖厨,清怀先生能为怀着身孕的她下厨,是多难得的细心体贴的好男人,至少墨焉跟着他的时候,她从没吃过衣食住行的苦。
“墨家大寨已经遭了难,也不是秘密之事,告诉他又何妨?”
墨焉摇了摇头道:“不是因为这个。”
夜苏看着她。
墨焉沉默了下 道:“他和我们不一样,他是个好人,胸有鸿鹄大志,心怀家国天下,他以他力所能及匡扶正义,想要四海升平,给天下百姓一个安稳盛世;而我……做的却是怎么苟且偷生的活着,怎么不择手段的报仇雪恨,如此差别怎能匹配。如今我们墨家大寨的仇还没报,我既不能为这乱世出一分力,就不耽误他济世度人了。”
夜苏静默了一下,才道:“你想太多了。”
墨焉抿了抿唇,不悦道:“想多点不好吗,行事就要思前想后,一叶知秋,不然事到临头,你才措手不及就来不及了。”
夜苏淡然道:“既然如此,那你就不要神思不属,魂不附体的样子了。”
墨焉一怔默默的垂眸,说是那样说,可是心中不由自主的想着牵挂着他,也不是她自己能控制的,毕竟他真的是用心对待她的,自己这一次不辞而别,他到底还是挺失望的吧!
夜风吹拂,飘来一阵轻微的沙沙声。
夜苏顿了下,转向墨焉问道:“离夜城还有多远?”
墨焉也凛然起来,道:“不远了。”
夜苏把剑背上,眼神一寒,透出股冰冷的杀意,道:“我先去把那些尾巴砍断了,然后就直接在落花镇会合。”
墨焉蹙眉道:“一起吧!”
夜苏目光落在她小腹上一顿,摇头道:“你现在就不要手上沾血了。”说着他起身一个纵跃,消失在了夜色里。
空旷的荒野里,只剩下墨焉一个人。
夜苏正式叛出天音楼,天音楼的人自然不会轻易放过他,这是他们离开江州来第三次了,天音楼派遣来寻找他的高手,他不愿让天音楼的人发现她,不愿将她拉入他自己的恩怨里,所以每次有天音楼的人找到他的行踪时,他都是留下她一个人去解决的。
墨焉静静的看着火堆再次发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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