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夜无声,夜幕寂然,正在夜眠中的墨焉一如既往的保留着警惕之心,不敢真正入睡,一阵夜风吹拂,她猛的睁开眼睛,看到了窗前站立的黑影。
一身夜行黑衣打扮,全身除了眼睛都被黑衣包裹着,眼里诡异的眼神,让人一眼便浑身发寒。
墨焉心中一惊,立刻翻身而起,定睛一看,窗口依然打开着,夜风吹拂进来,但窗前已经没有了黑衣人的影子,外面的虫鸣声依然清晰可闻,仿佛并没有人来过此地一样。
但墨焉确信她没有看错,她从不会打开窗户睡觉,她也没有沉睡,以致梦中眼花了看错,同一时间她立刻从窗口越出去,隐约看到月色下的一条黑影,她立刻追了上去。
墨家城的人不擅武艺,却在这作坊里设下隐秘机关,内外还有天音楼的高手明哨暗护着,是以墨焉被带到这里后,也没能逃脱,而今夜跟着这个黑衣人,左闪右避的,竟都避开了作坊里的机关和夜里的暗哨护卫,很快就没入了黑暗的树林里。
“你是何人,为何引我来此?”
黑衣人将墨焉引出作坊,进入了树林后就停下了脚步,却依然背对着她没有回头。
墨焉不知他底细也不敢贸然上前,也停下脚步盯着他的身影问道。
黑衣人突的回手一扬,墨焉一怔,抬手间已将向她飞来的长剑抓住了,正是她随身佩带的长剑。
黑衣人在她接住长剑在手时,立刻起手一剑,向她闪电般袭去。
墨焉又一惊,见他的剑势气势汹汹,大有夺命之势,她立刻拔剑反手迎战,叮的一声清脆的双剑相击的声音,墨焉眼角瞥见了黑衣人眼里的冷漠绝杀之意,心头一凛,手下再不留情全力以赴。
黑衣人形如鬼魅,动如雷霆,三尺青锋迅疾如风,黑暗的树林里,两人转眼交手了几十招,墨焉心中惊疑不定,又有些手忙脚乱的惊慌失措。
眼见他手挽剑花脚踏微步,身形如迎风柳枝般飘忽不定,又犹如蜻蜓点水,一点再点,却绝不落在同一个地方,手中的剑如同移形换影般,明明看到了剑势的到来,你迎接上去却只是个幻影,真正的剑来无影去无踪,等你发觉时已是近在眼前了。
墨焉心中大骇,惊愕道:“你……你是何人,你如何会……”突的脖颈一凉,惊愕之间黑衣人手中的剑已经横在她的脖子上,剑上的寒意渗入了她的肌肤,让她寒毛倒竖,全身僵硬。
“……你如何会墨家剑法?”
墨家的身法,墨家的剑术,比她的墨家剑法还要纯熟老练,比墨行的要正气凛然,是真正融入了墨家大寨理念的墨家剑法,他究竟是谁?
黑衣人眼里的冷漠和绝杀不知何时消散了,目光如同月光般一片温和宁静,他收回了剑,深深的凝视着她。
“你是谁?”墨焉震惊的看着他,除了她和墨行,还有人会使用墨家剑法,还有另外的墨家大寨的人存活?
黑衣人终于开口道:“墨焉,你不是一个人,你要做的事还有人一直在做,所以你不要趟这浑水,走吧,离开这里。”
眼眸有些熟悉,声音也有些熟悉,但她一时想不起在哪儿见过,可听他这般语气显然是不想告诉她的,墨焉惊喜的心情很快就冷了下来,盯着他的双眼道:“你连你的真面目都不肯露出来,我凭什么要听你的?”
黑衣人道:“我的计划里没有你,你趟进来会破坏我的计划。”
墨焉一噎,恼怒道:“既然如此,你有你的计划,我有我谋算,我们井水不犯河水。”
黑衣人看了她一眼,又道:“你混进天音楼里,不过是蝼蚁撼柱,于天音楼并无损害,反而将自身陷入困境里,只是让亲者担心,仇者快乐罢了。”
墨焉不悦道:“那也与你无关。”
黑衣人似乎叹息了一声,道:“你要进入天音楼里不过是为了见……你哥哥,如果他并不是你亲哥哥,你还要深入险地非要见他不可吗?”
墨焉一怔,这话很熟悉,难怪语气也熟悉,她再次震惊的指着他道:“你是盛枫?”
黑衣人默了一下,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墨焉惊愕不止:“你究竟……你……你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刚刚说的是什么意思?”
盛枫是墨庄的徒弟,而墨庄又是墨家城的巨子,是墨庄最得意最信任的弟子,可他为什么会墨家大寨的武功,他说的墨行不是她亲哥哥又是什么意思,他到底知道些什么,到底知道多少?
盛枫轻笑一声,反问道:“墨焉,你是不敢面对现实自欺欺人呢,还是真的认不出自小就将你捧在手心里宠爱,舍不得让你感受一丝委屈、害怕你受到一点伤害的哥哥?”
墨焉又一僵,惊恐的看着他,他如何知道……
“你六岁那年,是个秋天,那时你刚刚进学不久,被个调皮的小同窗欺负,你没有告诉父亲母亲,而是告诉了你的哥哥,是你哥哥找到那个调皮的小同窗,和他讲了一些道理,他之后才不再欺负你了,那时你高兴之下就和母亲说,你最喜欢哥哥,以后长大了就嫁给哥哥,你们还是一家人!这话说出来你被大家笑话了许久,那你又可知你的哥哥同样被伙伴们笑话了许久,笑话他养了个童养媳!”
墨焉闻言如同一道雷劈下,正轰在她身上,整个人都懵了:“你……你……”
盛枫目光清亮的看着她又道:“那个和你一起生活,一起成长了十几年的兄长,你真的觉得他是你哥哥?”
墨焉一僵,一时无法言语,和墨行初见时,他是天音楼的杀手夜苏,可是他失去了记忆,他会墨家的武功,有一双熟悉的眼眸,他知道一些只有她哥哥知道的事情,种种迹象都表明他是她的哥哥,而他也一直把自己当成她的哥哥般维护着,所以这一切都只是他们一厢情愿的认为,夜苏他并不是真的墨行?那他到底是谁?而盛枫又是谁 他为什么知道这许多?
墨焉呼吸急促起来,盯着眼前这个全身包裹得只露出一双沧桑眼睛的盛枫,心慌乱着似乎想要上前扯下他的蒙面巾,但又惊疑无措的退后一步,一时间她有一种很荒唐的想法,可这怎么可能……
盛枫看到她眼里不可置信的表情,凝视了她片刻后,终于还是伸手拉开了脸上的蒙面巾,露出了一张飞扬洒脱不羁的脸庞,眉清目明,唇红齿白,他神情温和,脸上带着如沐春风般温暖,这样的相貌和她记忆中的样子一点都不一样,可是他身上还散发着当年他少年英发的气息。
他目光温柔的轻轻的哼起了歌,正是娘亲最喜欢的歌,是父亲周游时学到的,教给他们的歌曲。
墨焉睁大了眼睛,目瞪口呆,感觉到他那熟悉的气息,全身颤抖起来,一句话也说不出,眼泪却控制不住流了出来,她情不自禁的冲到了他面前,激动得似是想要扑入他怀里,却又顿住了,伸手去扯开了他的衣领,看到了他肩膀上的一颗痣,瞬间泪如泉涌出,她整个人颤抖着泣不成声。
“焉儿!”盛枫眼眶也湿润了,伸手将她拥入怀里抱住了,轻叹一声,柔声道:“你长大了,焉儿!”
“哥……哥哥!”墨焉紧紧的埋首在他怀里,激动得泣不成声,她以为他们都不在了,十年来,她从没想过他真的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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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焉儿,你把册子交给我!”兄妹相认都没有来得及诉说前事,盛枫却先将要事说了。
墨焉微微蹙眉,道:“哥哥你真想要墨家神器做什么?”
盛枫默默的看了她一眼。
墨焉有些不自在,但还是要问:“墨家神器威力无穷,若是……落到某些图谋不轨……”
“焉儿是觉得我也是某些图谋不轨之人?”盛枫无奈一笑。
墨焉抿了抿唇,迟疑着摇了摇头,多年不见,他与记忆中的哥哥大不相同了,她不知道这将近十年来他经历了什么,又在谋划什么,但他早知道她的消息却不与她相认,或许他有他的思虑,不便让她知道的计划,可如今为了她手里神器的册子,他终于选择了和她相认,尽管不情愿但她不得不多想。
盛枫认真的看着她道:“焉儿,你没变,而我知道我变了,变得不再是焉儿心目中的哥哥了!可人都会变的,特别是经历过地狱般的变故之后,还能保持初心不变的,拥有的是最强大的坚强,可是有些人无论如何变化,有些东西是刻在骨子里的,永远不会变,我可以忘记自己姓什么名什么,忘记自己来自何处,可有一样我不可能忘记,就是想要做什么!”
“墨家城的水并不浅,也不如他人想的那般和睦,我们都想不到他们间也是分成两派的,焉儿,老师……墨庄……曾经和你说过的想要让天下以墨而行,你认可否?”
墨焉还在惊讶着,从没想过墨家城内部还有分解的,闻言想了想道:“如今世人都行儒家之道,我流落江湖这几年都曾亲身经历儒家道德的约束,其中滋味,我仍坚持墨家之心,所以让世人以墨而行,想来也不是坏事。”
盛枫点头,意味深长道:“师……墨庄……老师认为的以墨而行,其实我也无可厚非,可是另外一个想要的……更大。”
墨焉怔愣了半响,才小心翼翼道:“你是说……墨家城的另一个分解人是……”
“天音楼楼主墨辛!”
“……”
墨家城不知何时分解成了两派人,而墨庄和墨辛作为墨家城同期最为权威之人,便成为了两派人心中的巨子,墨舍等人追随了墨庄,以墨家本学为主,而墨辛早早就进入了江湖,建立了天音楼,甚至开始参与了逐鹿,天音楼逐渐势大起来,墨家城早已无法桎梏墨辛,反而被墨辛桎梏,不得不上了天音楼的船。
虽然墨家城坐在同一条船上,墨庄想要的是以墨而行,墨辛想要的则是天下。
盛枫眼里有些了些悲哀,道:“我们墨家大寨因为同姓墨,既没想要以墨而行之心,也无逐鹿天下的鸿鹄大志,想要的仅是任侠趋义、逍遥自在,不愿上他们的船却因此而遭屠灭,焉儿,爹爹用最后的一丝力气将我送走时,告诫我,不要忘初心,我谨记在心,不管我做了怎样的事情,我都记得,我要找到你保护你,我要……让墨家大寨延续下去。”
但只要有天音楼在,有墨辛在,他们就不可能坐视墨家大寨重新崛起,墨家大寨是他们夺得天下的障碍。
二十年前墨辛曾试探过墨家大寨的师长,邀约一起出仕,但被墨家大寨拒绝了,大寨没有出仕之心,也不赞成墨家出仕枉遭杀戮,将墨家成为争夺天下的工具,墨辛说不动墨家大寨,又暴露了逐鹿的野心,是以墨辛谋划了多时,才借刀杀人将墨家大寨一举毁灭了。
是以天音楼不灭,墨辛不死,墨家大寨就没有延续的可能,墨行经历了十年的忍辱负重,才一步一险的终于查到了天音楼和墨辛,他为此抛弃了墨行的身份成为了盛枫,暗藏在墨家城里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推翻天音楼,毁灭墨辛,进一步为墨家大寨报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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