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城山上清宫,张云道真人讲经结束后,一如既往请欧阳子坚到后山凉亭里焚香品茶,得知与相爷同行的这位道家装束的月氏国摄政王乃是出自终南山太乙观后,很是欣喜,与他一番论道之后,更是惺惺相惜。
品茶至半响,有小道士来请,张云道真人只得暂时撇下两人离开了,亭里只剩下成清怀和欧阳子坚。
欧阳子坚转目看向一旁正低头品茶的成清怀,意味深长道:“之渊年纪轻轻,就如此沉得住气,不愧是一国之君,终南山无云子的弟子!”
成清怀手一顿,抿了一口茶,缓缓的将茶杯放下,似笑非笑道:“齐应如何突然夸起之渊来了?”
欧阳子坚含笑道:“不该夸吗,之渊一边让人去查吾的底细,一边与吾品茶论道,好生从容淡定。”
成清怀把玩着手中的茶杯,微笑道:“过奖,只因前段时间不慎,曾被齐应您的手下摆了一道,吃一堑长一智,您说呢,相爷,或者天音楼楼主!”
欧阳子坚没有一点意外,还好整以暇的笑道:“你还查到了什么?”
成清怀含笑道:“或者还可以唤你墨辛墨前辈?”
“哦,你连这个都查出来了!”墨辛脸上的笑容终于消失了,深深的看着成清怀,眼神并不森然锋锐,却让人打心里涌出股寒意。
成清怀没被他的眼神镇住,换了个姿势好整以暇道:“本王从来没有坐以待毙的习惯,有人既然都把主意打到本王的头上,本王自然要知道打这主意的人是谁?”
墨辛看了他好一会,突的笑道:“继才这一趟西域之行,回禀与吾,月氏国之王已然落套,吾深信他的能力,只道摄政王真的被入套而来,没想到原来继才才是入了套的一方,摄政王才是将计就计!”
成清怀含笑道:“好说,幸会!”
墨辛叹一声:“后生可畏啊,之渊你当有长苏之风!”
成清怀一怔:“长苏是谁?”
墨辛神情多了一丝敬意:“是吾的一位旧……相识,我们似敌非友,惺惺相惜,可惜……志不同道不合,吾知道他的弱点,他也知道吾的命门,最后他输了。”
他最后一句话里满含着遗憾的感慨,看着成清怀笑道:“之渊,你身上有他的影子,希望你不要走上他的后路才是。”
成清怀微笑道:“楼主放心,之渊并非长苏,身居摄政王之位者,怎会无野心无抱负,我与楼主想要的,殊途同归!”
墨辛闻言神情意味深长,以指沾茶,在桌上画了一个圈,然后抬眸看向成清怀。
成清怀含笑瞥了他一眼,也伸指沾茶,在他画的圈里画了两笔,分成了三个部分,然后在其中一部分点了点,含笑看着墨辛。
墨辛眼里有了笑意,在他分出的另外两个部分其中之一也点了点,两人的目光同时落在最后一部分上一顿,然后相视一眼,同时大笑起来。
墨辛亲自倒了两杯茶,将其中一杯奉上,笑道:“之渊同道中人也,请!”
成清怀颔首举杯,两人共饮了一杯茶,达成了某种协议。
放下茶杯,墨辛看着成清怀微笑道:“之渊已经见识过了墨家神器,您想要多少,可开个数?”
成清怀也微笑道:“不急,且待齐应事成之后再讨。”
墨辛挑了挑眉,他这是想要真正见识了墨家神器的威力之后,再打算起事吗,陈清让果然是个老狐狸,不过这与他不相干,他想要和他结盟为的也不是这个,看着成清怀含笑道:“摄政王不急,但吾有一事眼下却是火烧眼睫的,还请之渊从中周旋。”
成清怀道:“齐应请说!”
墨辛斟酌道:“清怀先生乃是之渊师弟,而先生之死与天音楼莫大相关,吾虽为楼主,但并非事事经手,是以清怀先生之死吾听闻实在痛心也难辞其咎,因此请之渊周旋一番,就清怀先生之事,天音楼愿意给终南山一个交代,天音楼愿与终南山握手言和,化干戈为玉帛。”
自清怀先生之死传出去之后,终南山道家不再如同以往一般隐忍沉寂,而是雷厉风行的出动了,先是太乙观的掌教首席大弟子容清远发出缴令,誓要追讨杀害清怀的凶手,先是太乙观弟子先行,视天音楼如仇,处处与之为敌;随后是终南山所有弟子,最后是天下道家弟子,遇天音楼即动干戈,天音楼成了道家的敌人,只要有道家人所在之地,天音楼就如同过街老鼠,人人喊打,让天音楼完全不能作为,不管是明里还是暗里,天音楼踢到了从没有踢到过的硬板。
墨辛想要成事,少不了天音楼在其间调动,道家弟子遍布全天下,天音楼被桎梏着什么事都做不了,他万万没想到杀了一个清怀先生惹出这般祸事,再如何后悔已于事无补,幸运的是陈清让送上门来了。
陈清让是成清怀的师兄,同样是太乙观弟子,而他又是月氏国的摄政王,有野心有**的人,只要是有野心有**的人,就能利用,许予好处和他结盟,由他和终南山周旋,只要终南山弟子不再事事与天音楼做对从中作梗,让他成事,他不介意给他们交代。
成清怀默默的抿了口茶,抬眸似笑非笑道:“齐应,清怀是我最亲近的师弟,本来我是要亲手为他报仇的,如今茶共饮了,我是可以从中周旋,但清怀是师父最心爱的徒弟,是我们众师兄最疼爱的小师弟,我们做师兄的不能让他白死,是不是!”
墨辛道:“吾虽不曾与清怀先生相识,但也好生仰慕先生神采,只是时不待我,清怀先生之事吾甚感惋惜和遗憾,对道家吾也甚为敬重,之渊,吾墨辛在此立誓,待吾事成,统一中原为帝,将道家奉为国教,尊太乙观为国师,您意下如何?”
成清怀静静的看了他一眼,在此举杯一敬,含笑道:“男子汉大丈夫,一言既出……”
墨辛笑道:“驷马难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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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云道真人回来时,不知两人已暗中结盟,请了两人又喝了一盏茶后,说了一会道,墨辛便称有事要告辞离开。
两人心照不宣的离开青城山,下了山脚,各自告别的时候,池英匆匆而来,张口欲言,看到旁边的墨辛时便止住了话头。
成清怀淡淡道:“何事,但说不妨。”
池英瞥了一眼欧阳子坚,无奈道:“之前弟子收到消息,说在剑门发现了墨姑娘行踪,是以弟子赶去了剑门,查到了墨姑娘......”
成清怀皱起眉头,掩饰不住的紧张道:“焉儿怎么了?”
池英又瞥了一眼欧阳子坚,低声道:“墨姑娘到天音楼去了。”
成清怀一怔,恼怒道:“不是说她被墨家城掳走了吗,如何又到天音楼去了?”
池英低下头:“弟……弟子无能,竟是查不到天音楼……”
成清怀蹙着眉,满脸掩饰不住的担忧和关怀,又气又恼又无奈,最后还是不得不妥协的神情,看了一眼旁边眼神有些古怪的墨辛,上前无奈的微笑道:“齐应,之渊有个不情之请。”
墨辛微微挑眉,笑道:“之渊是为了墨姑娘?”
成清怀含笑点头道:“这丫头任性妄为,做事总是全凭一时意气,齐应莫言与她计较。”
墨辛笑道:“她是墨家人,吾岂会为难她。”
成清怀认真道:“齐应知道,我想说的是什么!”
墨辛略一沉吟,意味深长道:“如此,之渊与墨焉是何关系,即使她是清怀先生的遗孀,您何必为她做到这一步?”
成清怀带着无奈的笑意道:“春心莫共花争发,一寸相思一寸灰!”
墨辛闻言大笑,揶揄道:“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想不到之渊还是性情之人,只是那墨焉执拗顽固刚烈,可能看到你的这片痴心?”
成清怀淡然道:“所谓烈女怕缠郎,她迟早是我的人。”
墨辛意味深长道:“你二人身份有异,之渊不怕流言蜚语?”
成清怀无畏道:“我们西域之人豪迈,没有那般复杂,只要喜欢,兄终弟及,父终子及也未尝不可!”
池杭等人闻言默默地看了他一眼,又默默的垂下头,掩饰住了嘴角的抽搐。
墨辛笑道:“之渊放心,墨焉终究是墨家人,不看她父亲的面子,也要看在你的面子上,不会为难她的,只是之渊也要好好约束她,莫让她做出什么出格之事才好。”
成清怀淡淡道:“清怀之事,齐应既然答应会给太乙观一个交代,墨焉自不会就此事咬着不放,她要去天音楼也不过是要见她兄长,不会出格的。”
墨辛微微一笑,点头拱手道:“如此甚好,之渊,就此别过吧。”
成清怀还礼:“告辞!”顿了顿,又含笑道:“齐应方便时,不妨让之渊见识一下真正的神器?”
墨辛的车驾已经远去了,成清怀才转身上了自己的马匹,池杭脸色古怪的看了他一眼,忍不住道:“师叔你故意在欧阳相爷面前提墨姑娘是为了保护她,可是也没必要这般直白吧。”
成清怀道:“嗯?”
池杭有些郁闷:“您现在和墨姑娘是兄媳关系,兄终弟及,父终子及这话若是传出去……让师祖和大师伯知道……只怕师父又得挨教训了。”
成清怀哧的笑了一声:“如此甚好。”
池杭想起了他们年少时,师父少年心性有些顽劣,总是忽悠着小师叔犯戒,小师叔犯了戒,但每次挨罚挨训的都是师父,师祖和师伯他们何其宠溺这位小师叔,最后连师父都对师叔没脾气了,所以这次即使师祖和师伯知道是小师叔胡说,但挨训的肯定还是师父,不禁悻悻道:“师祖和大师伯他们知道了还好,若是让王妃知道,师父可解释不清了。”
成清怀含笑道:“这是师兄自己的事了,可不归我管。”
池杭叹了一声,默默无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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