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间，莫邪并没有对他们多说什么。

那会儿主动要与赛凌云试上一试也是想要借这个机会让其他几位掌门心服。

莫邪知道，这些人一开始听到她定远伯的名讳时表现出来的友好甚至是尊敬都只是基于她在北疆三年抵御外敌驻守边疆得来的好名声。

提起定远伯，他们大多数人也都会称赞一句女中豪杰、带兵有方、骁勇善战、博爱百姓等等，但也就仅仅是称赞一句虚名而已。

江湖人士，更多的还是崇拜他们看得见的实力。

就像那会儿赛凌云说的，带兵打仗不如她，但单打独斗还不一定。

在这群人眼里，能真正让自己发自内心尊崇的，还是绝对的实力。

就像翁与敬，他之所以能成为武林盟主，人人都肯定他追捧他，其一是因为他是“大户人家”长风剑派的掌门，其二就是因为他本人武功高强，没人打得过他。

莫邪也是一样，她这次来剑州本就没法待太长时间，那让这群人臣服最快捷最有效的方法就是打服他们，让他们清楚她有这个实力。

武林人士不仅崇尚实力，还都是一根筋，只要他觉得你厉害，他就会听你的，这也是莫邪决定快刀斩乱麻的一个很重要的原因。

不过现在这几人虽然都会听她的，但造反之事事关重大，人多眼杂隔墙有耳，莫邪并不打算现在就和盘托出，总归还是有时间的。

只要翁与敬是武林盟主，只要他在剑州，那一切就都好说，并不宜操之过急。

一顿午饭吃得宾主尽欢，乔礼冬看上去不声不响的，但一喝了酒是真的能叭叭，而且还沾酒就醉，此刻正趴在徐枫的背上嚷嚷着要把锁月门送给莫邪。

徐枫无奈地架着他先走了，赛凌云又跟莫邪说了会儿话也告辞了，只留下了翁与敬和莫邪慢慢走在后山的小路上。

翁与敬哪还有方才那副喝醉的模样，眼中分明是一片清明，“君伯和他们一起可还舒服？”

莫邪笑了笑，“我知道你今日叫他们来是给我看看”

翁与敬也哈哈大笑，“那君伯看的怎么样？”

“三位掌门都是难得的人，以后少不了还要倚仗你们”

翁与敬捋捋胡子，“其实我也知道，剑州这个位置，将来西夏若是打过来，那我们首当其冲，今日带他们几个主事的掌门过来一聚，也是存了让大家都提前有个准备，到时候好联手抵御外敌的心思”

莫邪若有所思，“剑州这个存在太特殊了，按道理来讲，就算是西夏南越打了进来，他们也多半不会去触碰武林这块烫手山芋，你们就算什么都不做也基本不会受到波及”

翁与敬笑着叹口气，“君伯，在花园那会儿你也听到了我们的议论，我当时说凌云一身傲骨，其他几人又何尝不是？虽说武林中人漂泊在外是常有的事，但哪一个又不想着累了倦了的时候能有个家依靠依靠？”

说着，翁与敬抬头看着剑州的天，“这里，就是我们共同的家啊，有人要用铁蹄踏足我们的家，我们又岂能坐视不理任人宰割？”

莫邪不禁叹息道，“虽然早就有这个思想准备，但真正到了这一步，心中还是感慨万千啊”

翁与敬没再回话，只是眼神有些不自在地往右后方瞥了一下，随后又看到莫邪神色如常并无异样，想了想便也没有声张。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翁与敬就回去了，莫邪继续慢慢走着，直到走至一处偏远凉亭才停了下来。

她悠闲地坐在石凳上，伸手拂去石桌上飘落的花瓣，淡淡道，“出来”

几秒后，一身黑衣戴银色面具的男人缓缓现出了身。

莫邪无奈道，“你怎么回事？”

幽冥打了个哈欠，“阁主让我以后就跟着你了，负责暗中保护你的安全”

莫邪有点头疼，自言自语道，“慕沁笙怎么回事，他是觉得我打不过的人这小子就能打过？”

被毫不留情嫌弃了的幽冥：“……”

“君伯，”幽冥难得正色道，“那天与你交手实在是我得了命令要不能少一根头发的把你带回去，我实在不知道应该怎么把你的头发保护完全，毕竟我要是专注于你的头发，那我也就让你一剑捅死了”

莫邪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么说来，那天你只发挥出了七成实力？”

幽冥认真纠正道，“不，是五成都不到”

莫邪毫无心理负担地把东方裕卖了，“禹王也是你们一个天字杀手吧？”

幽冥点点头。

“你们两个谁更厉害？”

幽冥歪了歪头，似是在认真考量，片刻后道，“不知道，我没跟炽翎交过手，但他交单率很高，有一单对我来说都是不小的难度，他交得很漂亮，想必应该也是武艺超群”

莫邪细细琢磨着这个名字，炽翎，倒是跟她所了解的东方裕的性子大相径庭。

末了，她摆摆手道，“你回去吧，跟慕沁笙说我不用人保护，谢谢他的好意了”

幽冥没说话，点了点头就消失了。

过了一会儿又察觉到潜伏在不远处的某人气息的莫邪：……。

行吧，跟着就跟着吧。

与此同时，后山水牢。

如烟被四条大铁链分别锁着四肢，瑟缩地靠在冰冷的水池台面上。

她不甘，她愤恨，已经听看守水牢的弟子讲起定远伯和上官公子安全归来的消息，如烟彻底被仇恨攻陷了理智。

凭什么，她费了这么大劲，还被师父除名被关进水牢永世不见天日，凭什么代书萱还能好胳膊好腿的回来，凭什么！

如烟一遍遍地在心里咒骂着代书萱，每受一次水牢冰水刺骨的折磨，她就把代书萱从头到尾骂个遍，却全然没想过自己落到这步田地的真正原因。

正当她精神恍惚之时，突然看到牢房的门前站了一个人，他熟练地打开了牢房门，走到水池跟前，蹲下来静静看着她。

如烟不屑地冷哼一声，“你是代书萱那个贱人派来看我笑话的吧？趁我还没杀了你，赶紧滚！”

谁知那人却笑了，他摇了摇头，低声道，“如烟姑娘，你难道不想手刃仇敌吗？”

如烟眼神瞬间变了，她死死盯着面前的男人，“你是谁？”

那人并不回答，只是幽幽道，“我知道你想报仇，我可以帮你”

如烟眯起眸子，半饷后她忽地笑了，“你是西夏的人吧？”

那人愣了一下，挑了挑眉，“如烟姑娘如此聪慧，想必我们的合作也会非常顺利，你说呢？”

如烟默了两秒，然后抬起了自己的右手，铁链碰撞的声音和哗哗的水声不断刺激着人的耳膜。

男人会意地笑了，也伸出手去握上她的手，“合作愉快，如烟姑娘”

如烟眼神一片狠戾，“合作愉快”

莫邪几人的住处，唐谦和沏了新茶，三人围坐在圆桌旁一边喝茶一边交换情报。

莫邪啧啧两声，“你是怎么想到用乌梅蜜来打开局面的，简直奇才”

唐谦和喝了口茶笑道，“说起来，这还要多亏了我爹”

“哦？唐伯父还能隔空指导？”

唐谦和没注意莫邪口中的新鲜词，点点头道，“因为我爹是户部尚书，有时候他想掌握一些情况，但有些场合他手底下的人不好接触，谦辰是大理寺的人，身份过于敏感，很多人都盯着他，反而便利了我”

“我一个秘书少监，平时舞文弄墨的，也鲜少有人能想到我会去做我爹的‘密探’，所以倒是成了不少事”

莫邪一边感叹唐淮北真是个人才一边问道，“那跟乌梅蜜又有什么联系？”

唐谦和难得不好意思地摇摇头，“因为我不善拳脚，有时候虽然能发现什么，但总是跟丢，我爹就想了个办法，让手底下的人跟着我，我用乌梅蜜锁定目标，待进入他们的活动范围后便由他们去跟上了”

莫邪闻言哈哈大笑，“唐伯父这一招妙啊，不愧是老江湖了”

上官烨问道，“如烟现在何处？”

“在后山的水牢关着，”唐谦和意味不明道，“虽然翁盟主已经下了命令永远不得放她出来，但我总觉得此事不会就此罢了”

几人沉默着，几秒后莫邪突然想起一个人来，一拍大腿，“有了！”

她站起身把门打开，朝着花园里的那棵大树吆喝，“过来，过来！”

上官烨一边喝茶一边笑，唐谦和则是惊呆了，他武功不高压根儿就没发现那边还藏了个人，此刻见这人“嗖”地一下就蹿进了房内，握着茶杯的手不禁一颤。

黑衣劲装加银色面具，唐谦和神色一变，下意识蹭地站起来把莫邪拉到身后，“阙阁杀手？”

因为时间关系，方才只是唐谦和讲了他们走后门派内发生的事，至于莫邪这边与阙阁的种种他一概不知，所以一见到阙阁的杀手唐谦和第一反应还是戒备。

虽然他也打不过。

莫邪拍拍他的手，“谦和不必紧张，现在阙阁已经跟我们是一条战线了，大家都是自己人”

唐谦和：“……？？？”

你说什么？你干了什么把阙阁忽悠入伙了？

幽冥颔首，“君伯有何吩咐？”

莫邪道，“给你个任务，去后山水牢盯着如烟”

幽冥点头，转身就要走。

“等等，”莫邪叫住他，想了想又道，“如果有紧急情况，就不用回来告诉我了，你自己看着处理”

幽冥歪了歪头，她怎么跟阁主一样说话都模棱两可的？

秉承着不懂就问的原则，他主动问道，“什么算紧急情况？”

莫邪一时之间还真不好回答，于是便道，“慕沁笙怎么跟你说的？”

“阁主说保证你的安全，无论用什么办法”

“行，那就照他说的做”

“……”

幽冥无语地看着莫邪。

莫邪假装看不见，连忙站起来道，“你等我一下，我去给你拿点吃的，别盯梢的时候饿着”

幽冥不知道从哪掏出来一个扁扁的布包，“我有吃的”

“你那是什么吃的？”

“阁里发的大饼”

“……”

这话怎么听着这么奇怪？

“这玩意怎么能跟我给你的相比，等着”

说完她就一溜烟跑回了自己屋，留下屋内三个男人面面相觑。

上官烨自顾自地喝茶，唐谦和背着手“专注”地看着立柱上刻的诗词，而幽冥——

幽冥站地像根木头。

不过好在这种尴尬的场景并没有持续多久，莫邪很快就回来了。

她把手里另一个布袋塞给幽冥，同时把他单位发的大饼无情收走。

“这个叫面包，”莫邪拍拍袋子，“比你那大饼好吃多了，行了，去吧”

幽冥盯着她手里的大饼默了两秒，终于还是转身离开了。

人一走，上官烨立马怪声怪气地重复，“保证你的安全，无论用什么办法~”

莫邪没理他，唐谦和更是一头雾水，“你们等一下，慕沁笙？怎么回事，你们到底背着我干了多少伤天害理的事？”

上官烨本来就心里吃味，闻言眉头一皱，“什么叫伤天害理？”

唐谦和哼了一声，“能把阙阁从西夏那边硬生生挖过来，昭和恐怕是坑得他们不轻吧？”

上官烨仔细一琢磨，别说还真是，岂止是坑得不轻，她是白得了一万个便宜，不仅阙阁是她的了，连慕家都拐来了，别说什么硝石矿啊制糖厂的了。

虽说慕沁笙这人他烦得很。

唐谦和衣摆一撩重新坐下，“行了，说说吧，你们到底是怎么坑人家的？”

莫邪讪讪地摸摸后脑勺，“我哪里有坑人家”

等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把事情讲明白之后，上官烨像是突然串起来了一样，一拍扇子，“等一下，从头到尾这么一捋，昭和，你是不是都是故意的！”

唐谦和笑而不语，上官烨连连摇头，“我真是当局者迷，竟没看出来你从一开始就已经在算计阙阁了”

莫邪云淡风轻道，“哪里谈得上算计？只是走一步看一步罢了”

唐谦和道，“你是从昨天下午与那幽冥交手之时发现的端倪吧？”

莫邪点点头，“虽然我之前没跟他交过手，却也知道阙阁的天字杀手都不是等闲之辈的”

说着，她突然想起什么，“诶对了，你们还不知道吧，东方裕也是阙阁的天字杀手之一，代号炽翎”

两人很明显都被这个消息惊到了，“禹王？阙阁杀手？”

“我记得阙阁单子里不乏有朝廷命官，他居然能真的坐视不理？”

“其实也不难理解，”莫邪喝了口茶润润嗓子，“虽说东方裕是皇子，但他生母很早就过世了，皇上对他一直不咸不淡的，他性子又冷不招人喜欢，没有妃嫔认养他，从小就是散养长大的，估计是对这个皇室没什么情分”

“昭和，昨天下午出现的第二个天字杀手就是他？”

“对，就是他”莫邪说着倒是笑了，“说起来，他坐视阙阁杀朝廷命官，又帮着我打探阙阁的内部消息，属实是有点二五仔的意思了”

“嗯？二五仔是什么？”

“二五仔，嗯，二五仔就是他在两边都不尽忠，卖了这个卖那个”

两人若有所思，上官烨摇着扇子，“这倒是有意思了”

莫邪继续道，“那日在太后的祈福仪式上，我无意中发现了他装病的秘密，以当时他的反应速度和戒备姿态来讲，武功恐怕不输于我”

唐谦和惊讶道，“竟有这么厉害？”

毕竟在唐谦和的认知里，他家昭和可是武力值max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