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康十七年二月十三，大齐泰康帝东方念徵驾崩。

太子东方晟封锁内宫，下令秘不发丧。

同日，金梁下旨召镇安侯代书萱回宫。

将军府，凌沨和王伯拆开了第二个锦囊，里边只有一个字——

走。

二月十四，将军府人去府空，同时不见了人的还有唐府和叶府。

二月十五，泰康帝驾崩的消息不胫而走，太子迫于压力只好承认，召群臣哭丧，定于二月十九日拜太庙举行丧礼。

阿正殿内一片狼藉，东方晟把东西砸了个遍。

“是谁！是谁把消息走漏出去的！”

邵涛战战兢兢地站在边上，旁人看不到的嘴角却隐隐勾了一勾。

“殿下，当务之急应该是圣上的丧礼，您一直隐瞒此事甚至下令秘不发丧究竟想要干什么？”

东方晟看了一眼座下的人，尚书左仆射李元居，李党之首，兢兢业业的中立派。

“李大人，殿下也是为了大齐着想，”尚书令严学信出来打圆场，“现下西南边境局势紧张，若是让夏越知道了圣上驾崩之事，恐怕又要狼烟四起啊”

“那也不能一直瞒着啊！况且这也没瞒住啊！”

“……”

“够了，”东方晟怒斥，“本宫不是已经下令十九日拜太庙举行丧礼了吗，吵来吵去成何体统”

严学信见状也就不再多说，李元居皱眉道：“殿下，剑州之事刻不容缓，您打算……”

“不用李大人过多操心，”东方晟冷哼一声，“本宫已经下旨召镇安侯回宫，届时自会让她领兵出征”

李元居眯了眯眼，还是躬了躬身，“是”

几人走后，东方晟招了招手，邵涛立即走上前去。

“东方裕和东方玥还没找到？”

邵涛摇摇头，“他们从前日就不知所踪，一直都没找到”

东方晟烦躁地抓了抓衣服，“继续找”

“是”

“将军府那边的人都看好了吗？”

“殿下放心，都在我们的掌控之中”

“行了，你去忙吧”

“是”

二月十九，太子东方晟携重臣拜于太庙，为泰康帝举行丧礼。

同日，东方晟宣布继位，定年号为建安。

“报！剑州八百里加急报军情！”

东方晟还没来得及换上皇帝的衣服，他猛地回头，“念！”

“圣上，二月十三，夏越六十万大军兵临剑州平阳城下，向大齐正式开战！”

东方晟还没完全反应过来这个消息，他手中的香已经被一瞬捏了个粉碎。

建安元年二月十三，西夏、南越六十万大军进攻平阳，拉开了大举侵略中原的序幕，剑州之战正式开始。

莫邪带人一路疾驰赶到金梁的时候已经是二月廿四了。

她谁也没带只身就进了皇宫。

“莫莫，你怎么不多带点人？”

莫邪脸色阴沉，“现在对我来说带多一个人就多一份不确定性，如果只有我自己，就算东方晟要强行留我在宫里，我也有把握能杀出来”

136叹了口气，“这都是什么事啊”

一路上宫内都安静得过分，东方晟已经暂时搬到了阿正殿，莫邪一进门就看到了座上的那个明黄色身影。

身后的大门被关上，立即有禁军上前来准备制住她，莫邪冷笑一声三两下之间就把人全都放倒。

东方晟狠狠看着她，余光看到邵涛还没回来，便硬生生压下了愤怒没有追究。

一旁的小太监尖声道：“大胆镇安侯，见了圣上还不跪下！”

莫邪连个眼神都没给他，她站得笔直，“还没恭喜你终于弑父成功了”

东方晟眼中杀意一闪而过，他不断平复心情，忍，忍一忍，过一会儿她就嚣张不起来了。

莫邪并不在意他的反应，“剑州开战了，把漳州和永州的守军调去增援，再给我十万人，我去解决夏越”

“哈哈哈哈，”东方晟闻言笑了，“代书萱，你好大的口气啊”

“你置剑州于不顾，是在寒中原百姓的心，是在摧毁中原的基业”

“这跟你又有什么关系？”

莫邪没有回话。

东方晟讽刺道：“剑州之事朕自然会派人去解决，不过你是看不到了”

莫邪忽地笑了，“当年北荒来犯你就于贼寇暗中勾结，现在又故技重施，想要以一个剑州换来一时太平？”

东方晟蹭地一下站起来，龙袍下的手攥得死死的，“你放肆！”

“你也太天真了吧？那可是六十万大军，踏平你这中州都绰绰有余！”

“代书萱！”

争执之间，东方晟余光看到邵涛的身影回到了殿内，他突然就身体放松重新坐了回去。

莫邪皱了皱眉，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代书萱，”他面上挂着胜利者的笑容，“你少操心那么多，朕才是这大齐的主人，你又算个什么东西？”

“再者说，你马上就要嚣张不起来了，甚至还会求着我把你关起来，你觉得怎么样？”

莫邪冷哼一声，“你在做梦吗？”

东方晟并没有多说，他伸手拍了两下，屏风后面就走出来几个人。

为首的正是邵涛。

而莫邪却眼瞳骤缩，因为他们押着的那两个人不是别人，正是本该已经逃了出去的连翘和凌沨。

东方晟见状哈哈大笑，“哈哈哈，怎么样镇安侯？朕给你准备的这份大礼你可还喜欢？”

莫邪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东方晟并不在意，他继续道：“现在选择权在你手上，如果你乖乖听话留在宫里，那他们都会平安无事，若你执迷不悟还要反抗，那就等着给他们收尸吧！”

说着，东方晟又招了招手，莫邪就又见到了一个熟人。

谢姣盈盈款款地走出来，她笑意盈盈地看着莫邪，“哟，这不是镇安侯吗？怎么如此狼狈？”

东方晟也笑了，“你不是恨她吗？去刮花了她的脸，她不敢轻举妄动的”

谢姣高兴地行了个礼，“谢圣上”

莫邪嗤笑一声，“你现在还是个太子妃吧？怎么，你的圣上没给你个名分？”

谢姣表情一瞬狰狞，她拿着匕首一步一步走近莫邪，“死到临头还嘴硬，看我不先毁了你这张脸！”

莫邪二话不说抬腿一脚就踢掉了她手中的匕首，下一脚就把她蓦地踹了出去重重撞在了柱子之上。

“咳咳咳咳……”

“代书萱！”东方晟一下站起来，“反了你了！邵涛，杀了这个贱婢！”

莫邪瞬间出手，谢姣那柄匕首下一秒就破空而去一下打飞了邵涛出手的剑。

“东方晟，”她仍旧站得笔直，“你把他们带来，可是想过如果我们三个没能按时回去，这金梁周边埋伏的十万北疆军会作何反应？”

东方晟一瞬从头惊到脚，“你在胡说什么！”

莫邪冷冷笑了，“你当真以为我敢什么都不准备就只身回宫？我早就暗中把北疆军的精锐都调了过来，你以为你扔一个贾光亮过去就能牵制住我？”

“做梦！北疆是我打下来的，是我的北疆，不是你东方晟的！”

“代书萱！你休要妖言惑众！”

“好啊，那你大可以试试，你只要敢在我们三个身上动一刀，北疆军的铁蹄就会踏碎你这金梁皇宫！”

东方晟死死咬着牙，是，他不敢，他不敢跟她赌。

他知道代书萱是个疯子，但他现在已经是大齐的皇帝了，他的性命安危无比重要，他赌不起。

“再者说，”莫邪微微笑了，“你应该也已经知道了，你们手中的那块玉玺，并不是真正的传国玉玺”

东方晟神色一变，“你想干什么！简直胡言乱语！”

“这里没有别人，你不用跟我装，”莫邪眼神坚定，“放了他们两个，把人撤走，我让北疆军按兵不动”

“不行！”

“我会留在宫里，派兵增援剑州，打退夏越后我把真的玉玺交给你”

东方晟沉默两秒，“你不怕朕杀了你？”

莫邪忽地笑了，“你还杀不了我”

东方晟恨得牙痒痒，但不得不说她说得对。

在这种情况下，东方晟也不是傻子，他确实需要玉玺，只要代书萱还在他手里，北疆军就能按兵不动，还能顺带起到保护金梁的作用。

至于代书萱的去处，等剑州之战打完再做打算也不迟。

思索了几秒，东方晟阴沉着脸点头，“好，朕答应你”

莫邪招了招手，凌沨和连翘立即挣开人跑了过去，她摘下两人口中的棉布，给他们松了绑，带着二人从正门光明正大地走了出去。

连翘一直在哭，但却死死咬着下唇不出声，凌沨也是浑身都在颤抖。

莫邪轻声道：“没事，相信你们小姐”

凌沨哽咽道：“对不起小姐，我们给您添麻烦了”

莫邪摇摇头，她给连翘把泪擦去，“一会儿只管往前走，去找王伯汇合，拆第三个锦囊”

凌沨点点头。

连翘小声道：“小姐，阿昭带人过来了吗？”

莫邪默了两秒，笑着摇了摇头。

两人一惊。

莫邪比了个“嘘”的手势，又给两人分别紧了紧衣领，“去吧”

对面两人泣不成声。

建安元年二月廿四，镇安侯代书萱回宫，随即被建安帝秘密扣押。

皇宫地牢。

牢房门被打开，莫邪睁眼，就见又有人来给她送饭了。

这次好像是换了个人，她不动声色，看着那人一步一步走近。

“君侯，”那人动作如常地摆弄饭菜，却是低声对她道：“末将禁军左监门卫鹿鸣，兄弟们都准备好了”

莫邪闻言笑了，“准备什么？”

鹿鸣道：“救您出去”

莫邪笑意不减，“呦呦鹿鸣，食野之苹，好名字”

鹿鸣愣了一下，继而耳根有点红，“谢君侯”

“你们不用动，”她的声音没有任何被困囹圄的窘迫，依旧是淡淡的，“现在还不是时候，告诉兄弟们稍安勿躁，我自有办法出去”

鹿鸣默了两秒，点点头，“是”

牢房又重新归于了平静。

建安元年二月廿五，建安帝发布公告，称镇安侯身体抱恙，于宫中养病，不会出征剑州；同时，命漳州与永州守军共五万人奔赴剑州战场支援，命徽州长史曹谏行为兵马大元帅，携二十万大军出征剑州。

136一边给她观察着外面的动向，一边摸不到头脑，“怎么回事，东方晟怎么会下这么一道圣旨？让曹谏行去剑州？”

莫邪倚在墙边闭目养神，“这不是东方晟的命令，想必是李元居据理力争得来的”

“李元居？”

“嗯，他是两朝元老，李党在朝中势力不小，东方晟刚刚登基，还不敢公然动他”

“他怎么知道派曹谏行去？”

莫邪笑了笑，“你以为李元居这尚书左仆射是白当的？他定是知道曹樾行与翁长宁的关系，才知道此时派曹谏行去剑州才是最好的选择”

“不过，我算算啊，剑州守军一万人，加上武林人士一万人，漳州永州五万，曹谏行带去二十万，一共才二十七万人，怎么跟人家六十万大军打？”

“况且恐怕等不到援军抵达剑州就要撑不住了吧？”

莫邪睁开眼，“这就是我忽略掉的一点，我没想到东方晟竟为了牵制我宁可放弃国土都不支援，而且夏越动作太快，泰康驾崩的同一天他们就开战了，这实在是打乱了我的计划”

“莫莫，东方晟身边一定有夏国的奸细吧？”

“嗯，已经看出来了，那个邵涛并不简单，想必近来种种都是他的手笔，凌沨和连翘也是他带人抓回去的”

“那我们怎么办？”

莫邪看向剑州的方向，“希望那边战况不会太差”

而此时的剑州整个西部都陷入了战火之中，守军根本抵挡不住，一路后撤。

“莫莫，”136突然出声，“剑州的消息来了”

她的祈祷并没有奏效，因为在这之前平阳就已经没了。

建安元年二月十七，平阳失守。

莫邪整个人都在颤抖，平阳就坚持了四天，新安又能坚持多久？

二月十七平阳就已经失守，新安最多也就只能撑一周不到，按照时间来算，现在已经是廿五，夏越联军应该已经在往长风郡逼近了。

不能再等了。

建安元年二月廿六，尚书左仆射李元居携李党成员，同中书令魏成文、礼部尚书于文政、吏部尚书徐元恒等联名上书，联合施压请派镇安侯带兵前往剑州，尚书令严学信为首的严党保持静默。

建安帝对此不闻不问，仍一意孤行扣押镇安侯。

因为迟迟得不到统一的意见，朝会到很久都还没有结束。

莫邪睁开眼，缓缓站了起来。

金梁这边剑拔弩张的时候，有一道身影正在飞快靠拢过来。

慕沁笙心慌到了极点，当他发现鬼刀早就带着人离开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他没想到自己手底下的人会转而投奔西夏。

鬼刀去了金梁，奔着谁去的一看便知。

他不能让昭和有事。

绝对不能。

牢门已经打开，莫邪提着抢来的剑一路杀到了天乾殿门口。

她看着面前密密麻麻的禁军们，沉声开口，“我不想杀害任何人，包括你们所效忠的圣上，我只是想去告诉他，我代书萱不做官了，我不要兵不要马，我只要去剑州”

她的声音掷地有声，“我不能弃剑州守军于不顾，不能弃剑州百姓于不顾，不能弃剑州的武林好汉于不顾”

“你们都是大齐的士兵，我只想说一句话，国之疆土，寸步不让”

说着，她挥剑斩出一道气浪，开口威严不容侵犯，“让开！”

禁军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两秒后，一个队长模样的人站了出来，“君侯，我们都敬重您，但是如果您对圣上的安危造成任何威胁，我们也不会退步”

莫邪点点头，“多谢”

人群让出了一条道路。

莫邪把剑扔给那个队长，孑然一身走进了天乾殿中。

殿中的人都是一惊，东方晟更是蹭地站了起来，“来人！来人！禁军呢！来人！给我杀了她！”

莫邪一步一步走到大殿中央，她抬头看着座上慌乱无比的人，嗤笑一声，“家父曾教导过我，为人臣者，为国为民，但此刻外敌进犯，边疆告急，身为大齐臣子，身为镇安侯，我却什么都做不了，实在悲哀”

她在大家震惊的目光中，将镇安侯的发冠摘下，束带撕断，声音坚定而又猖狂，“今日，我代书萱便自请辞去爵位，辞去官职，以布衣之身前往剑州”

“我虽不再是大齐的臣，但仍是中原的民，剑州是我中原之疆土，当寸步不让”

“莫笑褴褛赤足，铭刻侠义初心不负，善恶难分清楚，颠倒乾坤生死沉浮，天道自有轮回处”

“东方晟，”她大逆不道地叫着当今圣上的名字，青丝张扬，“我代书萱不做这破官了，你不要剑州，我要，你不管百姓死活，我管，从今之后你要杀要剐，或通缉或捉拿，通通放马过来，我在剑州等着！”

说完她便利落转身走出了大殿，旁边的一位禁军把之前扣下的鸿蒙剑递给了她，莫邪颔首致谢，那禁军目送她的背影离去，面带敬意。

建安元年二月廿四，新安失守。

二月廿六，镇安侯于大殿之上自去爵位，手撕官带，一人一剑离开皇宫，诸王公大臣禁军护卫均保持沉默，无一人阻拦。

同日，夏越联军兵临长风郡城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