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放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极大地满足了小二的虚荣心，“这件事，我们城内的几乎都没有人听说，盛家的消息是直接放到城外的。——据说盛家人想要找一个东西，赏金不少！”

牧放问：“什么叫赏金不少？”

小二说：“盛家作为丰城第一修真世家的千年底蕴，传家宝库中无数珍藏灵器与丹药，无数珍惜灵宝，任由挑选！”

牧放思忖一会儿，“然后呢？”

小二摊了摊手，“我只知道这些。其他的，修士们谈论都会谨慎小心，哪里是我这种小伙计能够探听到的。——这些也不少啦，毕竟丰城内的人，可都什么不知道呢。所以，你说的外面发生的事……”

小二搓搓手，一脸好奇。

牧放神神秘秘道：

“外面发生的这件事啊，可真是不得了！”

小二神色更加激动，催促：“什么事如此不得了？快说快说！”

牧放道：“这件事就是，广霄宗出了一位姿容冠盖、天资出众、钟灵毓秀、世间无二的剑修，简直是举世无双、降世谪仙样的人物。这人叫做牧放，是广霄宗上下弟子的大师兄，以后这个名声是要贯四海、纵横八荒的，让你提前知道了。”牧放对着小二神神秘秘地嘘了一声，“自己知道就好，不要声张。”

说完牧放也不管店小二什么反应，自己背着手慢悠悠走上了楼。

天道的声音突然响起，带着感叹：

“你这自夸水平，已经能够从本天道这里出师了。”

牧放脚步不停，一边传音给天道：

“来的正好，有事问你。”

“什么？”

“江云尧不是杂役弟子么，怎么现在在外门弟子当中？”

天道沉默了一会儿，应该是返回去查看事情始末了。半晌他才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说：

“找到了。害，其实很好猜呀，你怎么没有想到。”

牧放还真的没有猜到。

便听天道接着说：“江云尧进入广霄宗，成为广霄宗的杂役弟子之后，仍然昂扬奋发，不甘平庸，即使是平凡的面容，也因此在众弟子当中散发着不一样的光彩！这时！一位内门师姐偶然遇见给药田施肥的年轻气运之子，顿时情窦初开、仰慕不已……”

牧放打断天道的话：“……好了，我知道了。”

天道矜持道：“嗯，你知道就好。下次遇到这种事情，你要学会自己寻找真相。”

牧放：“……”

他们抵达客栈的时候已经将近下午，一行人收拾妥当了房间，牧放说道：

“先到楼下坐一会儿，看看能否探听到什么消息。”

牧放最先下楼，紧跟着的是沈绮怜。

牧放眉头微皱。

沈绮怜已经自来熟地坐到了牧放旁边给顾映临留的位置上，牧放鼻尖嗅到对方身上清淡一缕香气，微不可查地往旁边挪了一点。

好熏人。

这样一想，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竟然还是顾映临最能让他自在。

他前世都没有和谁建立过较为亲密的关系，他厌烦与人距离过近，至多有几位友人也皆是点头之交。

……顾映临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成了那个唯一的例外。

好在沈绮怜还记得矜持，没有继续向牧放靠近。她羞怯地勾了勾胸前的头发，问道：

“师兄，你觉得……我这样穿着，好看吗？”

牧放默默看了沈绮怜一眼。

衣服臃肿肥大，并且灰扑扑没什么颜色。——就和外面街上方才挑着粪水经过的老汉穿着一样的衣服。

说实话，沈绮怜这副打扮，一点都看不出是天资出众的广霄宗内门弟子。浑身上下能看的，就只剩了一张脸和精致漂亮的……发型。

牧放耐着性子，“好看。”

沈绮怜眼神一亮，随即有些娇怯道：

“我从来没有穿过这样的衣服……原本我不愿意换的，是因为大师兄你说了，我才愿意穿上这个。”

牧放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说：“哦。”

沈绮怜语气像是在撒娇，“对了，大师兄，我都听说了。”

牧放应道：“哦。”

沈绮怜：“关于顾师弟的，原来大师兄你和顾师弟关系并不亲密，只是因为承他的情，所以帮他进入内门来报答对不对？”

牧放：“哦……嗯？”

他才反应过来，这样的说辞似乎的确是从自己口中传出来的。

沈绮怜继续说：“大师兄完全没有必要被一个五灵根的废物牵制住，你帮他拜入师尊门下，已经是天大的恩德。师兄不必继续同他虚以委蛇。毕竟也并非亲兄弟呀。”

随着沈绮怜的话，牧放心中逐渐升腾上怒气。

他养的小东西，自己还没有欺负够，不允许旁人用这样低贱的语气来谈论。

火气还没来得及彻底升腾，牧放抬眼看见站在木质楼梯旁的顾映临。积蓄的怒火便“噗”地一下被戳破，全都消散殆尽了。

他冲顾映临招招手，“愣着做什么，过来坐。”

但是顾映临却没有走过来，而是找了一个距离牧放最远的位置沉默地坐下了。

牧放正待去找他一起坐，寒城他们也下了楼。八个人在两张桌子各自坐下来。

牧放微微皱眉，看向另一张桌子旁的顾映临。

以至于整顿晚饭的时间牧放都因为顾映临没有坐在自己身边而有些心神不宁，甚至都没有注意探听周围的人谈论了什么。

临到结束，上楼之前沈绮怜突然坐到了顾映临身边。

顾映临立即便发现了她，定了定心神，道：

“师姐……”

沈绮怜道：“师弟，真是非常抱歉，通知你迟了，害你被大长老斥责，还是当着那么多弟子……”

顾映临摇摇头，宽慰：“没什么。没有错过秘境就好。”

沈绮怜面上神色担忧，“但是，师弟，你才不过练气一阶，要进入秘境着实凶险。师姐实在是担心你，不如明日我们出发，你就留在客栈，师姐不会告诉师尊的。”

顾映临拒绝道：“不必了，师姐，修真界原本就危险重重，不会因为我的修为低便对我仁慈。况且这次的秘境也是个很好的机会，我也期待能够得到什么机缘，让我修炼速度更快一点。”

沈绮怜失望的表情一闪而过，说：“师弟能够这样想，那便最好了。”

顾映临腼腆地笑了笑。他习惯性地想要转头去寻牧放的身影，却只在原处看到空了的一个位置。

沈绮怜注意到顾映临的动作，眼里微光一闪。

“你在找大师兄吗？”

顾映临反射性地否认，“没有……”

沈绮怜自顾自说：“大师兄刚刚回了房间，先前说他累了，应该是要休息了吧。弟子们实力都不算太高，大师兄可能会有很大压力。”

顾映临有些沉默。

他觉得自己又不像是自己了。

一种奇怪又难受的情绪再身体当中缓缓蔓延，酸涩又苦楚，随着沈绮怜口中对于牧放熟稔而亲密的话语而攀升。

沈绮怜继续说道：“大师兄真是尽职尽责呢，其余带队的内门师兄都是筑基期，只有大师兄，他所带的我们这一队，我和师弟你都仅仅是练气期。……我真的希望能够在秘境当中有什么地方帮上大师兄。”

顾映临心里酸酸地想，自己不仅是练气期，而且还是炼气一阶，什么有用的法术都没有学会，恐怕也不能在。以牧放那种讨厌麻烦的性格，肯定会很嫌弃自己。

他心中思绪繁杂，想了很多，越来越不清楚自己是为什么念头纷纷浮起。直到听到沈绮怜说：

“……喜欢大师兄，所以就会关心他的一切，师弟能和我说说更多有关于大师兄的事吗？。”

顾映临一愣。

“师姐你……喜欢大师兄？”

“是啊。”沈绮怜笑道，随即又说：

“不过，这件事我只和师弟你说，师弟不要告诉别人哦。”

顾映临愣愣道：“那师姐你为什么……要告诉我？”

沈绮怜笑道：“因为顾师弟是我的师弟啊。而且师弟会帮师姐关心大师兄的，是吧？”

顾映临已经什么都听不见了。

长久压抑且沉闷的天空，仿佛一瞬间闪电划过，接着拨云散雾，所有东西都清晰地呈现在顾映临的眼前。

喜欢……么。

他没有经历过这样复杂的事，但并不代表顾映临不知道。

他听见沈绮怜语气亲切地谈论大师兄，看见牧放和师姐相视而立，看见师姐送礼物给牧放……心中这种绵绵的酸胀感觉。

原来是这样。

他……是喜欢牧放吗？

所以如此在乎。

顾映临突然就想起他第一次看见牧放的时候。

他经历了长久的黑暗和孤独，时而沉睡，时而靠近着封印他的蛋壳倾听外面始终不变的乏味的风声。

他逐渐忘却了记忆，只剩下日复一日的无聊和眼前的黑暗。

然后有一天，突然天光破晓。

眼前黑暗的世界崩塌，他骤然掉落出现实。

他晕乎乎地想要看清楚周围新的天地，然后面前出现了一张脸。

牧放的脸。

“顾师弟，你有听见我说话吗？”

顾映临回过神，沈绮怜的不悦神色一闪而过。“和我说一说大师兄的事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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