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着八条丝线，所有人开始顺着这个指引赶去。

周遭的浑然灰色景象慢慢也发生了变化，那仿佛没有尽头的灰色广漠千变万化，最终成为了一方所有人都没有见到的盛景。

寒城惊叹地看着他们所一步踏入的地方，好容易才稳定了心神，仰头看着停留在半空中的那颗白色的星，说道：

“东方已经到了。”

江云尧紧跟在寒城身后，也目睹了如此在修真界前所未曾见过的盛景。那是参天的巨树，璀璨的白色树冠华贵而灵气逼人，它高得使人无法望见尽头，周身荧光流转，自成一块生机盎然的天地。

气息如同潺潺溪水，缓缓弥漫过来，笼罩住所有人。

江云尧喃喃道：“这个秘境当中……竟然还有这等地方吗？这真的不是幻景？”

其余人的想法和江云尧是一样的，甚至还有好多完全不顾当前的任务，直接要打坐开始修炼。

可惜的是他们忘记了自己在这个秘境当中不能够使用灵力的事实，只能够失望地睁开眼。

寒城望了所有人一眼，突然定睛。那原本在高空当中指引着他们方向、代表着这里是终点的一颗银白色的星星晃晃悠悠地飘到了他的眼前，从中飘散出来丝丝缕缕的光，在他面前组成了一行龙飞凤舞大气磅礴的字迹：

莫流连，幻景尔。

虽然早就知晓这个事实，但是寒城心中还是不免浮起一丝失望情绪。他很快便定了定神，问道：

“接下来该怎么做？”

那字迹开始变换：

找到中心，用血气污染。

寒城看着面前的景象，略微升起一丝不舍情绪。但是眼前出去最为重要，很快他便指挥其余修士开始寻找起了这个地方的中心。

西方，赵敬之一步踏入，眼前波纹散开，清风涤荡。

“就是这里了。”

北方，乌南燕打量着面前景象，微微挑眉：“北方到了。”

与此同时。

“南方到了。”

“东南已到。”

“西北已至。”

“东北已至。”

“西南到了。”

八个场景围绕着正中央的牧放缓缓旋转，随后如烟散开。牧放睁开眼，一眼便看见了顾映临放大在自己面前的好奇的脸。

牧放：“……”

他叹了口气，揪着顾映临的脸颊把他稍微推开一点，“不要急，马上便可以出去了。”

顾映临微微开心，墙角的蜃却看不得两人如此相谈甚欢，冷冷地泼凉水：

“别高兴得太早，八方只是辅助，真正重要的还是在于中央。想要得到这个领域意识的认可，可不是什么简单的……”

牧放微笑着打断它，好意提醒：“你忘啦？我之前已经得到这里的认可了。”

蜃喉咙一梗。

对了，牧放不仅是得到了意识的认可，而且还得到了这里的掌控权力。现在这里明明还是它的蛋壳之内，可是它却什么都做不了，现在连给那些小点心传话都不行。

蜃目光幽怨地望了牧放一眼，可是牧放已经把目光全部放在了顾映临身上，一丝余光都没有分给他。

“寒城那边已经找到中心了。”

顾映临凑在牧放身边，催他赶紧让他也看一看。牧放不情愿地把画面放到顾映临的面前，顾映临看着当中寒城的身影，感叹道：

“二师兄好厉害！”

牧放的脸顿时黑了下来。他冷冷地哼了一声，挥手把画面收回去。

顾映临正看得起劲，茫然道：“欸，怎么没了？”

下巴便被两只手指捏住转了个方向。他对上牧放的脸，看见对方沉着表情，问：

“厉害？我厉害还是你二师兄厉害？”

顾映临：“？？”

怎么感觉……这个问题似曾相识？

但是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他却明显地感觉到了牧放现在的心情并不怎么愉悦。顾映临不想触牧放的霉头，只得老老实实地说：

“你比较厉害。”

然后顾映临便看见牧放表情肉眼可见地阴转晴，恢复了灿烂一张笑脸。

他后知后觉，感觉自己知道了让牧放开心的方法。

原来牧放……喜欢被人夸的啊。

顾映临再接再厉：“你天赋好，实力强，比二师兄厉害多啦！”

牧放感觉自己下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

顾映临趁着他开心，提出要求：“那个……我还想看看二师兄他们……”

牧放翻脸如翻书，“不行！”

顾映临撇撇嘴，委屈：“……哦。”

八方的任务并不会有什么危险，除非有谁贪恋虚幻的美景，耽搁不前，最终会随着这个蛋壳一齐崩塌。

身在这里的毕竟大多精锐子弟，行动力非凡。不知道过了多久，牧放从闭目当中睁开眼，看向顾映临，道：

“已经完成了。”

顾映临紧张地揪着衣角，“你一定要小心呀。”

牧放扯着嘴角笑了笑，抬手揉了一把顾映临的脑袋，下一刻，原本因为受了牧放的掌控而平稳下来的无边岩融突然沸腾起来，红色的岩浆铺天盖地，仿佛一瞬间弥漫了整个世界。

牧放放任自己，没有抵抗。

耳边响起悲伤的剑鸣声，牧放睁开眼，猩红的圆月高照，遍地哭嚎。

灵植灵兽残损地铺陈在地面上，一层铺盖着绿草的地面被血染红。这里原本是灵物遍地的宝地，现在成为热烈的战场。

牧放环顾四周，微微皱眉。

他怎么来到的这里？

他原本是在做什么？在和这里其他人一样相互杀伐吗？

大能之力倾山倒海，顷刻之间吸纳了这一处的所有灵力，化成锐利攻击冲破血肉躯体。灵气的被吸纳使得牧放面前有一瞬间的窒息，数不清的身影缠斗在一处，血气弥漫在他所有视线当中。

慢慢地，红色铺洒遍了天地，原本的绿色也不能够显露一丝。

整个天地的灵力都为了稳定这一处不至于动荡而深深潜埋地底，这一方稳固的陆地，是正在消逝了生气的惨烈战场。

而牧放看着这一切心觉厌恶，又有些熟悉。

他厌恶的是这样纯粹的带着浓稠恶意的杀伐，同样熟悉的也是这样的血气。

修炼之道，人竞天择，凡人都想往攀升大道，实力便成了一切。

也决定着生死。

牧放感觉自己经历过许多这样的杀伐，现在正是属于他的道路。

他低头看去。

被砍断了半个身体的修士蠕动着被鲜血染红了的身体，倏地抬手攥住了牧放的衣角。衣角迅速被他手掌里的鲜血染红，晕染开，逐渐往上攀爬。

旁边是刀剑和血肉声响，哀嚎和惨叫。

牧放垂眸，感觉自己的全身血液在不受控制地翻涌，血气冲入他的眼眶，逐渐变得猩红一片。

他眨了眨眼，越过衣角处的血红，看向自己垂在身侧的手。

那手执着一柄浓黑色的利剑，血气缠绕着锐利的银光，交错之间仿佛是直刺像人心的眼睛。

利器在手。

所要做的，除了杀，还有什么？

所以，他身在这里，同别人一样的杀戮，才是自己的任务？

牧放缓缓举起了执着黑色利剑的手。

银光闪烁，刀刃直指脚边那人的脖颈——就要落下！

突然，在带着血气的刀锋划破空气，悬在对方仅仅微毫距离的颈侧的时候，握住刀柄的手却猛地顿住！

厉风将沾着血的粘稠的发丝砍成两段，而皮肉丝毫未伤。黑色利剑未能歃血，在空气当中发出不甘的哀鸣。

而握着这柄剑的主人却在原地仍自怔愣着。

眼中的血气逐渐消退，牧放的眼神逐渐清明。他神色复杂，突然低头看着胸口：

“……小东西，咱们，商量个事吧？”

“嗷呜？”从牧放胸口猛地钻出一只毛茸茸的脑袋来。

牧放侧了侧身，以免顾映临看见周围血气弥漫的杀伐场景。“真的，下次，换个地方咬吧。你也不该还吃奶啊……”

顾映临气得毛毛都在发抖，可是如今他是一只小崽子的体型，连生气都奶声奶气地：

“嗷呜！嗷！”才没有！你还吃奶了呢！

牧放好整以暇收回了手，“我吃了谁的？”

“嗷呜！”我的！

牧放：“……噗。”

顾映临才反应过来自己方才说了什么，脸上一阵热意，干脆埋头重新钻进了牧放的胸口。

牧放若不经意地在周身施了个隔音结界。想必是因为现在沉浸到的这片场景当中尚且还有灵气存在，他身处于此也能够正常使用灵力。

他冷冷看了一眼先前匍匐到自己脚下的残缺修士，对方莫约还剩了一股气，但就是这股气息也仍然支撑着使他执着于杀伐，而非是求救。

在这个战场当中，没有人会救人。

牧放已经看不清这个战场原本的景象，分不清究竟有何导致战场发生的苗头。这片实际上存在于万年之前的战场被血气弥漫，掩盖了最初目的，所有人都携带着血气戾气，被杀意支配，要剿灭这里的所有东西。

牧放如今清明，和这片天地的联系逐渐褪去了，他发现自己变得虚幻，分明还是站在这里，却逐渐不能够被其余杀伐得疯魔了的修士所看见和触碰。他趁着最后一点能够接触到这片红色天地的空暇，将手里利剑掷了出去，插到那个满身是血匍匐在地的修士手边。

而后就彻底成为了一个旁观者。不论血气怎样影响，耳边如何哭嚎，他鼻尖血气在冲入、叫嚣着想要挑起他的杀意，然而牧放就只是两手轻轻托着胸前的一团，浑然不可撼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