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映临一愣。

纳戒之内和外界是相互隔绝的两个空间，他们所说的话不会被已经进入纳戒当中的蜃所听见。想来白团子也是因此而和顾映临说出了这句话。

白团子黑豆一样的眼睛认真地注视着顾映临。

良久，顾映临才微微皱起眉头，道：“……什么意思？”

他在心里回想着这段时间所接触的蜃。

大概是因为对方现在的体型不大，所以即使对方先天生出一幅凶恶的面孔，放在巴掌大的身体上面，看久了竟然还觉得丑萌丑萌，丝毫不会让人生出警惕和惧怕之意。

“不要忘了，凶兽皆是从凶戾血气当中被腐蚀，生性狡猾而好杀戮，外在的表现亦未必不是刻意表露的假象。”

顾映临心中将记忆中的蜃每个动作和表情都放大百倍。蜃性格瞧起来只是个傲娇的小兽，有些贪财，喜欢各种宝物和玩具，喜欢玩乐……但是就如同白团子所说的，它当真心思如此简单？

是否这些都是假象？

它究竟来自于何方，究竟因何而诞生，顾映临才发现这些他全都不知道。

白团子似乎是察觉到顾映临有些不安的心绪，安抚似的在他掌心蹭了蹭，这才继续奶声奶气道：

“我之所以忌惮蜃，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它什么都知道。”

顾映临手指摸了摸白团子的毛毛，疑惑道：“什么都知道？”

“大人是谁，从何而来，蜃从一开始便很清楚，但它却什么都没有和您说；巨泽兽——不，是任何知晓大人您身份的灵兽，在时机到来的那一刻都被天地间的规则所制约，在见到大人您的时候有关于您的记忆自动消陨。但是蜃作为凶兽，完全没有这样的限制。那么它这样示弱地跟在您身边，所图谋的又是什么呢？”

顾映临突然感觉到不寒而栗。

他不清楚这种感觉究竟是从何而来，也没有立即深究，而是敏锐地抓住了白毛团子话中的一个遗漏：

“你说你在见到我的一瞬间，有关于我的记忆会自动被剥离？”

白团子点点头。

这样便能够解释为何当初刚刚见到巨泽兽的时候，对方竟然似乎是认识自己，下一刻却面上茫然。

顾映临问：“如你所说，那为什么你现在却似乎能将一部分有关于我的事够说出口？”

白团子道：“可能因为大人成年期已经开始，亦可能是天地意识认为所谓的‘时候’，已经快要到了。”

顾映临一顿。

并非是因为白毛团子的话，而是因为在对方说完话之后，冥冥之中与自己有着亲密联系的某个东西微微颤动了一下。

顾映临立即闭目沉浸在识海当中，很快发现了方才那一瞬颤动是从何而来。

——识海当中不容忽视的那道红色的丝线，是连系着自己和牧放之间的契约。

——可能是牧放出了什么事！

顾映临一瞬间有些乱了分寸，焦急地想要去唤牧放，又担心会打断了他的闭关而造成什么不好的后果；便是这样放着不管更是不可能，他只能仍是通过契约在牧放的识海当中留言道：

“你还好吗？是否是发生了什么事？需要帮助便唤我，我会立刻通过纳戒瞬移到你身边。”

留言完毕，感受着牧放那边逐渐平稳的神识和气息，顾映临方才能够松一口气。一边又想着对方才知道了自己的心意便进入了闭关，什么都不表露留下自己心神不宁，所以自己不要这么着急地关心他才好，但是本能却让自己总是第一时间有所行动。

确定了牧放那边并没有不好的情况，顾映临睁开眼，垂眸看着白毛团子。

契机打开，时候到了？或者是因为成年？

顾映临更愿意相信是前者的原因，而且这个所谓契机……兴许还同方才颤动的契约的另一半的牧放有关。

口中却转而问道：“成年？”

白团子道：“大人您这一族成年向来十分艰难，成年之后，将会迎来翻天覆地的变化。”

翻天覆地的变化？那么成年期之后，他会变强吗？

顾映临心中倒是没有对白团子所说的他的身份过度关注。横竖只是血脉罢了，白团子，巨泽兽，还有蜃，它们之所以有这样对他的态度，完全并非是因为他是谁，而只因为他的来处的某一个种族。

但是若是这样的血脉能够让他变强，让他能够反过来更好地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站在喜欢的人身边的话，那么自己也很期待这种变化的到来。

顾映临于是有些急迫地问道：“成年期一般要多久可以度过？”

白团子却摇摇头：“这个我并不知晓。我的传承记忆当中也只是浮现了很有限的一点有关于大人您的记忆而已……不过大人您因动情而进入成年期，想必也是要因您为之动情的那个人而能正式进入成年期。”

顾映临问：“比如呢？”

白团子略微思索，回答：“唔……比如，您的大师兄接受您的求’欢？”

顾映临因为白团子脱口而出的“求’欢”两个字而腾地红了一张脸。“你、你，不要乱用词！还有……你是怎么知道，是大师兄、牧放……”

白团子只有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的毛脸上明晃晃写着“这难道还看不出来”？

顾映临深吸一口气，转移了话题：“如果蜃现在这样跟在我身边当真是别有所图的话……”

正当这时候，顾映临手上的纳戒闪过一丝灵光，是蜃出来了。顾映临吞回原本想要说的话，而白团子也紧紧闭上了嘴。

蜃冲出纳戒的时候显得很是兴冲冲，随着它一起出来的还有一堆闪着灿灿灵光的灵气宝物。蜃抻直了四个蹄子紧紧抱着其中灵光最盛的灵器，冲顾映临道：

“本座已经准备好啦！陪你去秘境保护你！只要把我选出来的这些含有灵力尚可的东西用血气浸泡，待到灵气完全被污染侵蚀了，再由本座吸收了，等到了秘境当中本座就能有力气保护你。”

说完之后蜃对着一堆灵器垂涎地咂了咂嘴，可惜灵气它不喜欢吃，还要经过血气的一番“烹饪”才好。一边故作虚弱地捂着肚子：

“哎呀哎呀，我要饿的没力气了，都是为了陪大人在灵气当中待得太久……哎呀，怎么都站不稳了……”

顾映临：“……”

他怎么觉得，蜃之所以跟在自己身边不是有什么别的阴谋，而单纯就是因为好吃懒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