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重天,藏锋林。
断开了水镜,古青云便直径来了这里。
无风的夜,月光冷清照着身旁的冰棱,透光的影子在地上,拉出浅灰色的长影。
九重天上的圆月比人间更大,更亮,藏锋林虽占据着一个林字,实际却是历代仙神的埋骨之地。
周遭无木,尽是原地凸起的冰柱,多了,于是无木成林。
人影印在每一个冰片上,再反射出千万道,无处可藏。
弯弯曲曲的走道,至尽头,一张极大的冰床上,白衣仙者闭目浅眠。
看着像睡了,容颜不老,面色不变,依旧白里透红的气色,双手交叠安置于身前大约腹部的位置。
古青云一步一步,踏上上方的阶梯来到那人面前。
抬手,一套灵光飞逝,只一瞬,缥缈的光点绕着仙人周身走了一圈又一圈。
“现在你可以安心了吧?”
不知从哪传来这么一道人声,古青云猛地回头,只见一道紫衣飘飘而落,他原本高座与冰柱之上,所以才叫人不曾察觉。
古青云皱起眉眼,语气中略带不满,“玥息,你深夜来此,所为何事?”
“这话就好笑了吧上神。”那道紫色身影上前,在阶梯之上,冰床之前,与前方的文神对立,“怎么在夜间的藏锋林,上神来得,我来不得?”
他的目光有意无意扫过那闭目无觉的白衣仙人,并不在乎身侧古青云眼中那明晃晃的排斥。
“你太放肆了!”于是古青云变了神色,拂袖击出,玥息侧身,还是被余波拉扯,扶着被震麻的左肩后退三步,腰上的紫金葫芦晃动,右脚踩中阶梯边缘,他瞧了一眼抬头,“那么生气做什么?难不成你还会觉得我这故友比你这上神更会扰了明华清宁?”
他的言语刻薄,似乎特意咬中了上神这两个字,于是这一片藏锋林都霎时寂静,针落可闻。
在那样紧张的局势中,玥息没办法,最终举手表达歉意,并退出,就好似正如他话中一般,今夜相遇,纯属偶然。
上神,在他离去后这两个字也被古青云嚼在嘴中,反复回味。
“明华。”作为落败的一方,玥息很快走到了藏锋林的出口,抚摸着最后一块冰晶,抬眼遥望天边明月,沉沉的吐出一口闷气,“我只能帮你这么多了。”
该死,下手真狠啊!
楚朝澜的尸身还是安安静静躺在那方,藏锋林中是真的,那么下界遇上便只能是巧合,巧合的假象。
“是真的吗?”古青云的疑虑确实被打消了很多,毕竟当年是他亲自出手。
可这会又不免在冰床边坐下,短暂的触碰,即使容颜依旧,死人的脸也还是难掩冰凉,半点不似生人般灵动,叫人眼里的眸光中都难掩复杂,“你说你提前半刻,纵容那些人将他逐出九重天,他暴露在了天下人眼前,是不是一个机会?”
你给的,一个……逃走的机会?“你到底为何处处偏袒他!”
尸体不会答复,没关系,他想:“道不同不相为谋,先生,既然你不愿告诉我,那我就用你送我的这一身神力……请他去见你。”
……
浓厚的恶意带着实质,几乎影响到了睡梦中的人,“唔——”
山村的夜还是只能听到几点零星的虫鸣,明明刚看着小傻子睡着,打算出门疗伤的魔头都停下了脚步。
回头,披着外衣的手放下,然后快走几步。
怎么回事?做噩梦了?
林昭的眉心在睡梦中微微皱起,整个人蜷缩成一团,如婴儿般保护自我的方式。
手边攥着被褥,看模样却是恨不得将自己融进去般,“阿昭?”
江落月尽量轻声,可林昭眉眼间的郁色不平。
“这是做了什么噩梦啊?”魔头右腿的膝盖已经靠在床沿,“怎么了,离开一会都不行?”
江落月觉着林昭真的很是依赖他。
小傻子,好吧,魔头做人很大方,既然说要养,那日常哄睡也是魔头养阿昭的一部分。
他可真是太有责任心了,牺牲一点疗伤的功夫爬上床。
微微掀开被褥的一角,林昭将东西拽的很紧,“不,不要,不要。”
些许如梦话的呢喃消失在唇齿之间,江落月没能听清,但却将手绕过他。
这样林昭就不是抱被褥,而是整个窝在魔头臂弯中,于是下意识寻庇护,任由着旁人将手在他后心上一下下的轻拍。
魔头大概真是不知从哪学来哄人的花招,“摇一摇,外婆桥,阿昭啊,阿昭,噩梦全都散掉了。”
有阿月在你身旁守夜啊,如果一定要抓住什么的话,小傻子的手里抓住那段长发。
收在身前,渐渐的眉目舒展,陷入沉眠。
……
就那样静静过了好一会,江落月的胳膊有一点发麻。
似乎是躺的姿势有哪里差错,魔头垂眼瞧了好一会,阿昭睡着的模样,“罢了。”突然就心道:“我若再走,他再做噩梦了怎么行?”
虽然事情没发生,但自诩有责任心的魔头难免杞人忧天。
会哭的,不可行,算了算了,抬手啪的一声,一道气弹开了不远处窗框边的一条缝。
想他堂堂魔头,谁料一朝沦落,连这月光都用的委委屈屈,十足吝啬!
盘膝而坐,这是江落月今夜的不知道第几个罢了,“养阿昭,要精细!”
月光一点点洒落在周身,魔头闭着眼,没瞧见原本十足的光点有部分调皮,没进入他的身躯,反是向另一边跳跃。
暖暖的,林昭在梦中好像又瞧见了那只盘着四条腿,跪坐在原地休憩的白鹿。
耳畔偶有海浪声,鹿直起脖颈朝他看,他们似乎很相熟,总之那鹿一见他,便有着与旁人都不同的亲昵。
会拿顶不到角的脖子去蹭他,比隔壁家的黄狗还粘人。
一下就将他推到在身上,闹得他手舞足蹈还止不住发笑,“哈哈哈,好,好痒!不要了,小鹿,咯咯咯,我好痒。”
……
鹿的眼里也闪过什么,不闹人了就围着林昭坐下。
任由林昭靠在他身上,摸着他的皮毛。
“你可真是个不顶事的家伙啊。”白鹿偶尔甩起尾巴想,“这是阿昭第几次来我这里?”
又或者,江落月到底什么时候才发现,楚朝澜死了,在很多年前。
闭目中的魔头耳畔突然传来一道异响,在小院外头,却也稍纵即逝。
外头鸡棚里的鸡鸭还睡的死香,那看着是半点没为家里来了什么不速之客而着急。
直到有人很不客气的推门,“你要是吵醒了他。”江落月睁眼,目光也是凉凉的,同他的语气一般。
那一句后果自负,真是叫倚靠在门前的妖孽垮脸,“你太伤我心了落月。”
沈陌离走近屋表示,伤可都是为了你,结果你转头却是没道理,负心人!真过分。
魔头皱眉,什么伤?
不过那都不重要,江落月一向不管旁人的闲事。
所以说这世上有种人狂妄自大你还没办法,那说的就是魔头这种人。
江落月的眼中没旁人,就是有人要跟他攀比,或许比来比去比最后,那人赢了魔头也不受影响,转过头去再问他,江落月:“啊,什么?”
他的眼里根本没那人,以至于旁人有的时候莫名很憋屈,他不当一回事的,在背地里早想捅他个千八百十刀!
“明华咋就看上你。”
“什么啊?”
姓沈的在那嘟嘟囔囔些什么?
沈陌离倒水的动作一僵,转头:“什么都没有。”没有。
神经,江落月没事就只想白一眼。
再没有哪个神仙和他一样癫,好好的不留在上界,弄个分魂下打擂台,还是自家神使,这么想来那姓容的也惨。
不过比起这些,他还知道,要不是沈陌离这人在转身要走的时候在林昭身上拍一下,给魔头留下线索,等江落月恢复,高低也是头一个提刀砍他!
好死不死调戏我的人!
“不过落月。”姓沈的还想问,“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跌落山崖偷得一命后?
真沦落啊?
堂堂魔头,地里插苗?
还是魔头种出来的秧苗要比普通人的好吃?
当然是励精图治,尽早报仇!
这个想都不用想的答案,江落月却犹豫了,如果他报仇,他就要离开,“我……打算缓一缓,先在这养伤。”
“咦——”
都没想过他会答,但这个答案,姓沈的了然,“养伤,养多久啊?你看一百年咋样?”嘴硬!
确是说到了魔头心上,一百年,那好啊,反正这次来的,看着也没什么大威胁。
虽然修士中也不乏其他势力的眼线,但只要两个主事的人能遮掩。
“你是不是想的太好?”沈陌离瞧他那样就忍不住打断,“你觉得九重天会只派遣一群不足以信任的人四处探查吗?”
江落月抿唇,半晌,“所以我不喜欢你们。”
一刀。
“心眼子贼多!”
一箭。
“实际看着不聪明。”
万箭穿心。
姓沈的莫名其妙,轻伤而来,重伤而返。
最后扶着门框背影倔强,“好好好!姓江的!我沈陌离再帮你一下,我都特么不是人!”
“可你本来也不是。”魔头说,“而且你忘了那是假名?”
“。。。。。。”
所以魔头没朋友,但隔天,晨光微亮的时候他又觉着,朋友也能捡起来用用。
“镇上出了个吃人精!”
小院的木门被砰的一下撞开,“就是这家捡了个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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