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在说什么?”
“魔……头!”
怎么会突然出现?黑胡子挣扎着,在模糊的视线中瞧见从石壁后头跑来的林昭。
“阿月。”他摇了摇江落月的手试图撼动魔头几分,“九虞他们还在外面!”
宗门的弟子都有命灯的,他听容玦提过,“你冷静!”
“上神?”
可白胡子的一句话却真将林昭打到了不知何处。
也叫江落月醒悟,阿昭还在。
他还在,江落月就有所顾忌,看着他的眼睛,甩起手里的人就跟甩块破抹布般,按在地上。
林昭松了口气。
“说!”虽然不至于立刻要了他的性命,但江落月还是必须问清楚,“到底是什么事情?”
白胡子道人在墙边,这能说吗?这根本就不能说好吗?
一桩丑闻,说了,他们焉有命在?
江落月看明白了,一挥手,几根锋锐的冰棱凭空而出,钉穿了白胡子道人,“你们不说,那就永远不要说了。”
“上神!”白胡子吐出一口血,扶着伤处,却像一个凡人求助。
林昭长的真的很像一个人。
林昭长的像楚朝澜,虽然他们的性格不同,处事不同,为人不同,但林昭给江落月的感觉也很像记忆中的某个人这点……是真的。
但他会区分,因为如今将两个完全不同的人擅自联想成一位那是真的不礼貌。
林昭被白胡子的眼神看的像后退一步,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这种有所要求的视线,好熟悉。
“他不是!”江落月替他回了。
从始至终,至少魔头从来没有希望落花村的小傻子会被他牵涉其中。
村里还有许多婶娘在茶余饭后探讨着,阿昭到了年岁,等他这次出远门回家就该娶亲了。
黑胡子又吐出了一口血。
手中动作停顿,石室中竟有一道金光射出。
里面蕴含着熟悉的神力,江落月瞳孔一缩。
明明能躲,但在那一刻震惊却大过了本能反应。
“阿月!”
有一团白色的雾气升起,迷雾之后模糊的虚影,林昭看他不动便扑了上来,大力将他推开。
江落月手上动作一松,手底下的黑胡子道人便趁机脱逃。
他们沿边滚了一圈,林昭闭着眼睛,感觉身后似乎被击中,却是一道暖流融入躯体,直到落定后才睁开,“阿月你没事吧?”
他的关心总比任何人来的都要及时。
但江落月的眼神落到了后头。
那个双目紧闭的神明微微睁眼,眼里没有悲喜,没有聚焦。
“何方妖孽,在此作祟?”
……
九重天的钟声在短短几月内二次响彻天际。
这回乱的可不止人心。
“出了什么事?”
“上神的神力出现波澜。”
被调动了,却不在于击杀妖魔。
有无数的仙神集中在九重天中央,一个巨型的石碑前。
据说这是创世神留下的神石,可测吉凶,可预后事。
可如今,石碑上爬满了藤蔓,站在最前方的几个神明面色不好。
“先生当年为下界安定,已大半神力,连做网格。”
千丝万缕的虚影,每一分都是一个他,就恰如眼前的这诸多藤蔓一般。
但一地遭遇危机,虚影便会显形,击退敌凶。
这也是下界宗门再后来的许多年皆能长盛不衰的因素之一。
尤其是凤凰城,一座古老的城池,里面又寄居着许多于他们完全不同的余孽。
所以,当初率人收割那里,也是费了好一番功夫才能达成。
司命星君手上的罗盘告诉所有人:“百草谷的红点消失了,明华的神力除非是被打散,不然不会消失,可是……”
这一分神力被吸收了。
神与神之间有时也是不同。
于是这个答案一出,底下的议论就如同那煮沸的滚水,再也停不下来。
“上神的长生牌亮了!天呐,已经陨落的神明还能复活?”
“可这石碑都出预示了,这怕不是真的。”
“诈尸啊,他若是回来……”
他怎么回来?
谁想被人算总账?
若是有朝一日一把刀要架在脖子上,那就追本溯源,最好这把刀便不要出现。
“咔嚓——”
想法还没被落实,眼前的石碑却突然出现一条裂痕。
寒气四溢,在场之人下意识回避。
却见从万千藤蔓中蜿蜒而出,一朵朵无色的冰莲花。
……
绕了整个百草谷一圈,这才终于摸清了全部。
地牢之外,几队倒地的年轻弟子,九虞直接跨过他们,领路。
“这里。”
目前看来他们偷账本的计划还算顺利。
也很难没有顺利,沈陌离在拿东西的过程中暴露,亮明身份。
于是说好原来在底下的东西居然被拿了出来。
玄羽要去接,可是容玦快了一步。
“这不是寻影镜!”
看着那一枚用青铜打造的镜面,上头的青丝花纹,“这是寻世镜。”
玥息的尾巴毛都要炸开,虽然他已经不是狐狸。
劈手夺过镜面,冷汗比林昭问白泽的时候还要汹涌。
寻世镜可以照出前身,鸟不能碰。
“喂,你干嘛?”
玥息把镜子抱得更紧,容玦知道,凤凰城的传说,那是天边破了个大洞,倒灌的天河之水席卷大地的每一个角落。
人们瞧不见太阳,他们离去后就再没有回来,是一只神鸟燃烧自己,用无数次涅磐,替人世间续上最后一捧火光。
他不知道什么是结束,他不是道尽头在哪里,只有感知中一道道消失的光束。
他的伙伴陨落在天际。
凤凰燃烧尽了此生最后一捧火苗,终于太阳又从东边升起,那个虚假的光亮坠落,于灰烬中,再也寻不出一丝重来的踪迹。
当创世神再度降临,新生的开篇啊,他会取代旧世界的痕迹,抹去灾厄留下的悲鸣,遗忘天边,那捧虚假的火光。
……
堕落至深渊的尽头,地道之下,面无表情的虚影却被触动,一步步走下神台,来到一直注视自己的那个信徒之前。
林昭僵硬的回头,他好像听出来身后的那道声音与他极其相似。
可当看到作为神明的,楚朝澜的脸的时候,他就大概知道江落月初见他的第一眼。
为何在雨幕中也一下遏制住他的脖颈。
像,实在是太像。
“楚朝澜。”江落月定定看着,那样熟悉的身影一步步靠近,然后半蹲在他眼前,叫他几乎挪不开眼。
好像从这人捡他回家的第一天,或许因为雏鸟效应,他就不可自拔的,从此再也移不开眼。
“你找到我了。”虚影没有主人那么多顾虑,他更像是初时的春神,但说出的话却让魔头费解。
“对,我找到你了。”江落月以为他在说自己,想要伸手,活人却会直接穿过虚幻,他扑了个空,手心按在地面。
“是我。”可虚影却摇头说的不明所以。
让江落月疑惑,也叫林昭知道,如果小白的话只是安慰,那么他一定输的彻底。
因为自从这个人的出现,即使一样的容颜,阿月的视线就再也没有旁落。
诚然魔头对他很好,可确实,在他们的相处中,江落月的眼里从来没有流露出同如今一般的情思。
执着、思念、悲伤、向往……
“第一次,我寻你千年,终于在失落之地外围找到你。”
他说:“那是一个仙缘断绝的末法时代,你被与我分离时,为护住我而躲不过的那道罡风所伤,你的时间被暂停,来到千年之后,那时的我不知道还要寻找多久,但我知道,你的星辰未灭,残卷在庇护你,我们终将会首。”
“你在说什么?”对于这个不完整的故事,江落月遗忘的更加彻底。
他,是一个孤儿。
出生在一个不知名的村子,村子很小的时候就因为不知名原因溃败。
他是一个无能为力的稚童,坐在一片废墟上,如果不是偶然路过的仙人,他可能会被饿死。
可谁知仙人是个病秧子,后来长大,在涟水城,他没用多久的时间,此生学会的第一件事就是照顾一个看起来靠谱,实际羸弱不堪的仙人。
楚朝澜在他小的时候三步一咳,五步一晃,七步就要坐下来喘口气才能继续。
他的眼睛也不好,有时灰蒙蒙的一片,尤其到雨天,他要在屋里点上许多烛火,不然还会被绊。
可虚影显然是不打算再解释这些,抬手,点在林昭眉心,“第二次,应该没让你找太久,虽然神元有损,但我的双眸依旧明亮,想必,我的五感尚且健在。”
微风扑面而来,碎发被吹到飞起。
林昭眼中的金色辉光亮起,他瞧见江落月顺着虚影的指示,目光终于回落。
然后又移开:“你到底在说什么?楚朝澜,我知道阿昭和你长的很像,但什么叫做又找到你了?”
江落月对楚朝澜的信任,就大概是即使虚影现在明显是在对林昭做些什么,江落月也相信林昭不会出事。
楚朝澜不会害人,所以他的虚影也是。
但林昭不会这样觉得,他知道他现在最好全身心的相信小白,相信眼前的这个人就是他,可心不会是那样想的。
他还从来没在江落月身上体会过这种落差。
所以连源源不断进入身体那股暖流都叫鼻尖发酸。
然后手腕被握住,心头的委屈突然一扫而空,江落月不知为何,但身体下意识的行动,又分了一次眼神看他,“别怕,不会有事。”
然后虚影就笑了:“你看啊阿月,你不是已经知道答案?”
只是你不敢认而已。
心底明明具备的大胆,却在真相面前变得胆怯,非要一次次重复的确认,想要100%的肯定。
虚影随着话语消失,彻底化作一道流光钻进眼前人的眉心。
江落月好像被这突如其来的话搞的摸不清头脑。
什么已经知道答案,他只是突然回眸一瞬,“楚朝澜!”
人影消失了,古神的力量不会融入任何人的躯体,因为曾经的他们独一无二。
一个荒诞且可笑想法有可能在脑海中诞生。
但江落月甩了甩脑袋。
“阿月。”林昭不知该说什么,只能无力的叫他。
虚影又消失了,那是阿月喜欢的人吗?
“阿昭。”江落月收了收手,让林昭感受到力度,“我想,我可能有一件事情需要证明。”
这样的想法真的很冒犯,但江落月回头,他怎么觉得眼前的小傻子,也不是没有可能是他?
不会吧?
“九虞,等找到阿昭的真身,你就带他回村子里吧。”
曾经的宣言还历历在目,他绝对不是楚朝澜!
可现在,江落月低头:“如果,我是说如果。”又抬头看向林昭,“如果我把你错认成另一个人,你会……再也不理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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