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回金鸳盟的路上，风渐渐停了，雪却越下越大。

两人并肩走在雪地里，李相夷一路叽叽喳喳，仿佛有说不完的话，笛飞声冷着个脸，大半是没有回音的，内心只觉得这个天下第一聒噪得要死。

只有当李相夷说起武功招式，笛飞声才会回上两句。

虽然场面有些尴尬，但李相夷却觉得岁月静好，一切都是那么完美。

他看着笛飞声长长的睫毛上落上了雪花，蜜色的脸颊被冻得泛着红，心中怜惜。路过一户山中人家，便去换把油纸伞，为笛飞声撑于头顶，自己却大半个身子依旧在雪中。

笛飞声并未在意有人已为他在风雪中撑起了一方天地，他正在思索方才李相夷所说的招式，颇觉得耳目一新，心中点了点头，由衷地赞叹：“你真的很有天赋。”

“我只是随心而为。”李相夷却以为笛飞声在赞赏他此刻的行为，心中喜悦与甜蜜交织着，罕见地有些羞赧地笑了笑。

“随心而为？”笛飞声咀嚼着这几个字，在武学之路上他一直也是随心而为，却为何没有这许多的奇思妙想？

自以为得到肯定的李相夷，颇受鼓舞，又伸手帮笛飞声轻轻拭掉头顶和睫毛上的雪花，一把握住笛飞声垂在身侧的手，有些冰凉。

“你的手很冰，我帮你暖暖。”李相夷说着便催动扬州慢。

笛飞声却闻言脸色一变，他竟然觉得自己的悲风白杨连这点儿风雪都抵抗不住？

可笑！

于是立时催动悲风白杨，整个人瞬间如火炭般热了起来，看着李相夷冷哼一声，抽掉被李相夷握在手心里的手，大步向前走去。

“好好好，笛盟主神功盖世，是我多此一举了。”李相夷连忙追上去轻声哄着，“我这不是看你脸都被冻红了，想为你做点儿事儿嘛。”

“本尊的事儿不劳李门主费心。”笛飞声扫了眼鼻头同样红红的李相夷，在雪白的脸上尤其明显。

你自己也没好到哪儿去，竟来说我？

哼，真是大言不惭。

心中更加鄙夷。

李相夷这次完全没懂笛飞声的意思，怎么哄都哄不到点儿上，只好一路赔着小心。

就这样，两人一路行到了金鸳盟口。

门卫远远就看到自家盟主尊驾回盟了，再一细看，尊上身边竟然是老对头四顾门的门主李相夷！门卫一时间如临大敌。

只见平时万人敬仰的天下第一，此时正给自家门主打的伞，观之神情，和颜悦色，好似并非受到了自家盟主的胁迫。

且他俩一路聊得热火朝天，好不投机。

虽然主要是李相夷单方面在说，但是自家盟主一贯话少。

几个门卫面面相觑，复都抬头看了眼门口挂着的“李相夷与狗不得入内”的牌子，一时间不明所以，实在不知道拦是不拦。

就眼睁睁看着李相夷，大摇大摆地进了自家大门。

算了，可能盟主正在跟李门主商量武林大事吧。

如果忽略掉李相夷话的里“你别生气呀”“我真没这个意思”“我保证以后xxx”“都是我不对xxx”这些字眼。

几个门卫同一时间十分默契地开始自我麻痹。

“尊上，你终于回来了。”角丽谯迎了上来，仿佛等了许久，她脸上挂着甜甜的笑容，看着笛飞声的眼里全是爱慕。

“劳烦圣女帮忙准备一桌清淡的席面，送到笛盟主房中，我与你们笛盟主有要事相商。”李相夷觉得角丽谯看着笛飞声的眼神，实在太过刺眼，于是还没等笛飞声开口，就先安排了。

笛飞声想到李相夷说服用青云汤的注意事项，也默认了。

“是。”角丽谯虽然对李相夷这自来熟十分不习惯，但是见笛飞声也没有异议，于是便答应了下来。

虽然她不明白，商量两派之间的大事，为何不去理事大堂，而是去自家尊上的房间。

但是一想，两个大男人能有什么事儿？也就无所谓了。

“今晚尊上要用的蛊毒也准备好了，阿谯晚些时候就给尊上送去。”角丽谯说。

这是她少有的能接触笛飞声的机会，角丽谯满心期待着。

“你在服用蛊毒？”李相夷问笛飞声，蛊毒虽然有些特别的效果，但是就如竭泽而渔、饮鸩止渴，归根究底对身体不好。

“痋术。”笛飞声言简意赅。

李相夷明白过来的瞬间，心疼如潮水般将他淹没。

原来笛飞声一直以来受了这么多苦。

“不用了，以后都不用准备了。”李相夷吩咐角丽谯。

他定要为笛飞声解了这痋术。

“……”角丽谯郁闷得无以复加。

什么叫不用了？那不是自己又少了见尊上的机会？自己可是因为蛊毒才得到尊上青眼的呀？！

还有！你凭什么命令我？李相夷！

望着并肩而去的两人，角丽谯咬牙切齿，从前怎么没有发现李相夷这个人这么碍眼？

李相夷并不知道有人已经恨上他了，他此刻全副心思都在笛飞声身上。等到席面送了过来，夜色也黑透了。

“你多吃些菜，光吃米饭对身体不好。”李相夷一面往笛飞声碗里夹菜，一面叮嘱着。

“不必麻烦，我没有味觉。”笛飞声看自己的碗里，已堆积成山，于是解释。

“为什么没有味觉？中毒了吗？”李相夷再次心疼。

笛飞声没有回答。

笛飞声的吃相很好，吃什么都不疾不徐，但是此刻加上他刚刚的话，当他一点点将碗里的饭菜都吃完时，有种莫名的悲凉和寞落。

这么好看的人要受痋术折磨不说，还没有味觉。

李相夷心中如万千蚂蚁在爬。

眼前悲惨又美丽的笛飞声，没有他的陪伴可该怎么办？！

他定要好好照顾阿飞。

于是吃完饭以后，他将青云汤暖至适宜的温度，掐着痋术发作的时间，伺候笛飞声服下，又事无巨细地解释一会儿可能出现的情况。

“青云散青云汤主压制，药性霸道，不然也无法压制痋术。而扬州慢主修复，滋养经络，两者一攻一守，抵抗痋术，方能成功。” 李相夷最后说，“痋术以霸道著称，这压制的过程肯定不会太平，情况之激烈可想而知，笛盟主须得做好准备。”

“开始吧。”笛飞声体内痋术已然发作，认真点点头。

“到时候身体会出什么状况无法而知，保险起见，我们去床上如何？”李相夷认真提议。

“好。”笛飞声面上不显，体内痋虫已开始肆虐，率先去床上，盘腿坐了下来。

“那我开始了。”李相夷也跟上坐在了笛飞声侧面，一手贴在笛飞声神阙穴上，一手贴于后腰，缓缓将扬州慢送入笛飞声体内。

一时间痋虫肆虐，剧痛一波一波袭来，钻心刺骨；青云散药性也被完全激发了出来，刚猛霸道。不一会儿笛飞声体内便如火烧一般，浑身滚烫，仿佛要在笛飞声体内放一把火，将这些痋虫全部烧死一般。

幸好扬州慢缓缓在经络之中游走，仿佛春水一般滋养着他岌岌可危的经络，许是与青云散叠加的原因，此次扬州慢内力所过之处，带起一阵酸麻痛痒。一时间笛飞声只觉得又疼又热又麻又痒，竟是比过往所有的时候都难受。

很快的笛飞声光洁的额头上挂满了冷汗，牙根死死咬住，本就线条完美的下颚线紧紧绷着，人也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不可用功抵挡，不然前功尽弃。”李相夷一直仔细观察着笛飞声，控制着扬州慢让笛飞声不至于疼的晕过去，又见他难受生怕他抵抗，便出言提醒。

“可是……我……很热。”笛飞声双颊通红，头上汗水如雨般滴滴落下，发丝沾湿黏在脸颊之上，衣服也很快被打湿，他忍着难受，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

“热便将衣服脱了。”李相夷心知笛飞声天性好强，不到万不得已，不会示弱，如今这样说，肯定难受到了极点，他既心疼笛飞声，恨不能以身相替，又怕他一心软，让笛飞声熬不住用功抵抗了前功尽弃，于是提议。

此刻笛飞声已难受得快失去意识，全凭意志力硬撑着，听到李相夷这样说，如溺水的人抓住救命稻草，来不及思考，就要去拉衣服带子。

奈何体内剧痛与酸麻交织，让他疲于抵抗几近脱力。全身生不出一丝力气，手抬了几次，实在无法完成，于是红着脸对李相夷说：

“帮我……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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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压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