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楼内的气氛有些怪。

食客们不约而同噤声，眼神隐晦地瞥向闹剧中心。

闻宿目光落在气势汹汹的少女身上，闭了闭眼，不知在想些什么，气息微沉。

对于宫惜毫不客气的讥讽，陈宁奚平静道：“宫姑娘还是先解决眼前之事再来关心我吧？”

宫惜瞪眼：“用不着你假惺惺。”

陈宁奚：“这酒楼在云来城开了多年，口碑亦是极好的，宫姑娘既觉得不合理，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他手上还握着鞭子，闻宿嗅到一点轻微的铁锈味，“出血了？”

“哟，还挺关心你的呢。”宫惜狠狠地抽走鞭子，“陈宁奚，你别在那里当什么好人，闻哥哥会被你迷惑，我可不会。”

被陈宁奚迷惑？

想象了下那个场景，闻宿噗嗤一笑。

宫惜怒极：“你笑什么？什么货色也敢嘲笑我……”

“宫姑娘！”陈宁奚眼神冷了下来，“请不要再无理取闹了。”

宫惜：“凭你也配教训我——”

陈宁奚：“你既然知道我来这是为了闻宿，你不如猜猜他在不在附近？”

宫惜：“你——！”

天机幽幽冒头，【这是气运之子的情敌吗？没想到还会有第二个眼睛不好的看上你，不过这个……我只能说祝你好运。】

闻宿说：“她帮过我的忙。”

【什么忙让你连人都不讨厌了？她救了你的命？】

“我没说我不讨厌她，但我的确求过她一件事。”

【什么事竟然能让你容忍她？】

“不记得了。”

【……】

默了默，闻宿又道：“应该是很重要的事。”

“我上辈子这个时候和她并不熟，在她姐姐宫琢死后她继任上青门掌门时，我碰见她的次数才多了。”

【不熟？】天机一副看好戏的姿态，【我看她像是对你牵肠挂肚呢，要不然怎么这么恨气运之子呢。】

“没印象。”

闻宿从灵海里脱离，宫惜被陈宁奚气的满面通红，“要不是闻哥哥被你们关起来，你以为你有机会接近他吗！要是在上青门，他喜欢的一定会是我！”

闻宿似笑非笑：“是吗。”

宫惜睨他一眼：“不然呢？陈宁奚这种人哪里值得闻哥哥喜欢了？！呵，我看你眼光也不怎么样，跟陈宁奚站在一起的能是什么好东西！”

“陈宁奚这种人……”闻宿哼笑，“为什么不值得喜欢？”

“他十六岁第一次参加剑道大会拿下魁首，此后每届剑道大会都蝉联魁首，无一例外。直至今日，他曾先后问剑过埋骨岗、日落山，歼灭魔修千余，重创过三魔头之一丑奴儿，拯救几城百姓。

且不用说他二十岁金丹，百岁结婴，如今将至化神，谁听了不说一句当之无愧的天才？你呢？除了个上青门掌门之女的名头你还有什么？靠药物堆砌来的金丹吗？还是人见人厌的臭脾气？”

闻宿面无表情地嘲弄道：“哦，差点忘了，你还有个姐姐，上青门的宫琢，她倒是个值得钦佩的人物……”

“闭嘴！”宫惜面目狰狞，“谁允许你提她了？！”

闻宿：“又是谁允许你在这里大放厥词了？区区金丹，我杀你轻而易举。”

属于元婴的威压直冲她而去，宫惜一身法器在外还想逞能，不料直接双膝跪地，整张脸都被挤压变形。

宫惜撑不过两秒，哇的一口血吐出来。

“闻、苏问，别把她杀了。”

陈宁奚握住闻宿手腕。

闻宿眼中黑气翻涌，“滚。”

威压散去，宫惜恶狠狠瞪向陈宁奚，一边往外跑一边还威胁道，“陈宁奚，你给我等着！”

闻宿忍不住蹙眉。

“痛快！”食客中，不知是谁先抚掌大笑一声，紧跟着人人脸上一副舒坦了的模样。

“这上青门的宫惜无愧为刁蛮魔女啊——啧啧啧，这要不是陈仙长出马，掌柜的不知得被欺负成什么样！”

“呸，还说自己是正道呢，欺凌弱小，魔道不如！！！”

……

走出酒楼，闻宿若有所思。

“她和我印象里有些不一样。”

上辈子的上青门掌门宫惜是个人人皆知的疯子，一边说着爱闻宿一边带着正道对他围追堵截，修为已至化神后期，走上了问心道。

闻宿死前经历的那场大战，面对的就是以她为首的一众正派人士及暗中使绊子的邪魔妖道。

陈宁奚：“你……之前与她相识吗？”

“从剑阁出来之后，我途经上青门山底，有个不长眼的东西挡了我的道，我杀了他，阴差阳错救了宫惜一命。”闻宿道。

陈宁奚道：“她很喜欢你。”

闻宿意味深长反问：“这就叫喜欢了？”

陈宁奚：“或许每个人的喜欢方式不同？她有些偏激罢了……”

闻宿：“这样啊。”

傍晚的风温温柔柔拂面，陈宁奚有些晃了眼，低下头，“你跟宫惜说的话，让我很开心。”

“我没有想到你会记得那些关于我的。”

闻宿没说话。

静默半晌，陈宁奚道：“我走了。”

闻宿后知后觉想应一声，身边已经没人了。

.

自云来城一别，闻宿拜入行宗已有两月。

【气运之子就这样走了！？】天机不可置信，【我还以为你们起码还要纠缠个几章，然后天雷勾地火一发不可收拾给他留下深深的眷恋。】

“什么是‘几章’？”闻宿躺在榻上端详着手中一块石头，刻刀转了一圈，在上面留下粗糙的图案。

【呃，就是话本子里那种，上卷下卷什么的。】

闻宿点点头，好似只是随口一问。

天机神识放出来转悠了一会，行宗的外门弟子两人一间房。但闻宿作为中途进来的，没能分配到室友，故而独享一室。

此时他正在完成长老布置的日课作业，给眼前这块石头刻上防御的符文——初级的炼器之术，往往是从普通的凡物开始的。

炼器者最需要的是强大的神魂和专注力，先是造器，再以灵力驱动工具在器物上刻入符文，一件好的法器在制作中一分一毫都不能有失误，否则再多准备都功亏一篑。

鸿蒙时期修真界灵气充沛，炼器者如云，法器多如牛毛。但随着时光变迁，许多炼器的符文慢慢失传，加上造器工程量大，需要材料昂贵，对炼器者的要求也严格，炼器一道便逐渐没落了。

实则不然，万物都讲究返璞归真，炼器也一样。当达到一定境界时，凡品经手亦能炼成高阶、甚至更强大的法器。

只是如今修真界能达到这个水准的少之又少，市面上那些法器多是粗制滥造，好一些的，价格上就能吓退大部分人。

【你居然还会炼器？】天机观察了半晌闻宿的动作，虽然他效仿初学者把石头划的坑坑洼洼，但不难从落刀姿势看出其中利落。

“会一些。”以前被关在暗牢里的时候，闻宿常靠这些打发时间。

此前，闻宿婉拒了秦六安大力举荐自己所在的武峰，入了冷冷清清的器峰，就是图个空余时间多。

初学者的几天几夜不过他随手两笔，可不就是时间多嘛。

——“苏道友，你在吗？”

闻宿打开门，秦六安冲他爽朗一笑，“苏道友、不，应该叫苏师弟了，我没打扰你吧？我这次前来是有要事相求，不知你有没有空？”

闻宿侧过身，“师兄请进。”

一进室内秦六安就察觉几分冷意，明明外头阳光正盛，里面却泛着丝丝缕缕的凉……这绝非是凉爽可以概括的，而是一种没有人气、如坠深窟的冰冷。

秦六安心头冒出几分怪异感。

闻宿给他倒了一杯茶，示意他落座，“师兄请。”

他态度温和有礼，看着毫无异样。

秦六安暗道自己多心，关怀道：“在这里待的还习惯吗？有什么问题都可以跟我反馈，师兄都能帮忙的。”

闻宿：“师兄师姐和长老他们都待我友善，饭食也比我在家中日常丰盛的多，并无什么不妥。”

“那就好，千万别受了委屈憋着不说。”

寒暄完，秦六安说明了自己的来意：“我这次来呢还是为了黄土村一事，门下弟子所接的任务都需要详细记叙后归档，以便事后查阅。说来惭愧，在黄土村时我没能和你陈师兄一道，遗漏了多处细节，所以想来问问你。”

几年前，黄土村的人接二连三的离奇死亡却无一人察觉，城主仍每年派人收税，毫无收获的情况下以为是村民抵赖，直到今年行宗弟子接到“鬼娘”一案才真相大白。

闻宿半真半假说了些，秦六安表情从期待转为些许失望，“还是有些疑点，可能是我没观察细致。”

闻宿：“抱歉，师兄。”

秦六安叹气：“不、不怪你，你做的足够多了，是我的问题。”

“对了……还有一事。”

离开时秦六安突然反应过来，拍了下脑袋，“不夜城出事了，你陈师兄也遇上了麻烦，没赶上那趟去往瀛洲的摆渡船。”

“此事非同小可，还牵连了几个其他宗门的人，师父派我随他们一同去解决。”

秦六安迟疑一瞬，转而想起陈宁奚对“苏问”非同寻常的态度，又坚定下来，“你要随我一起吗？”

分别是不可能分别的～今天仍旧累累的……明天我一定……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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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10章 欲上青天（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