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金簪刺喉

通过阵法传送,眨眼功夫,二人便回到苏轻辞的大宅子里。

苏轻辞一人快步走在前面,不再浪费时间跟染绯虚与委蛇,仿佛一进宅子,他停止演戏的开关就被摁下。

染绯早在未离开聚宝斋的时候,一个猜想就逐渐成型了。

她噗嗤笑出声,打碎他们之间惯常的沉默,仿佛闲谈般提及:“当狗这方面,我必须承认,我不如你。”

谁能比这反派狗啊,谁能比他更不是人。

苏轻辞脚步顿住,侧身回首,目光锐利注视染绯,并不接话。

他似乎懒得开口与染绯说道,会停下脚步,也不过是想听从染绯嘴巴里能蹦出什么样的蠢话。

染绯声音轻飘飘的,有气无力:“今日种种归结起来,你的目的只有一个。”

她挺直了背脊,与苏轻辞四目相对,一字一句说得清楚。

“你要把我推到风口浪尖,”染绯突兀地笑了笑,声音依旧轻轻的,差一点就散在空中,“你想让他们记恨我。”

苏轻辞彻底转过身,面向染绯,凝视她张张合合的唇瓣。生动的颜色经历过一场糟心的会面,颜色也变得黯淡。

“可我不明白你这么做的原因。”

染绯坦言。

她噼里啪啦讲一大堆,而另一个当事人没有给出任何反应。她清澈的双眸里冒出几丝疲倦,被人当枪使的感觉不好,发现自己被人当枪使还不知道为什么的感觉,更不好。

苏轻辞的视线从染绯的唇瓣,平稳向上移动至小巧挺翘的鼻尖。

“你的确聪明。”

——相当于肯定了她的猜测。

“你和初见时大不相同了,这一年来,你变了许多。”

——他都没问她产生变化的原因,她更不该反过来问他的原因。

苏轻辞每说一句,染绯就在心里翻译一句。

染绯叹了口气:“你不能把话摊开了讲吗?”

苏轻辞反问:“你能么?”他停顿片刻,语气更重,“你敢么?”

他忽然抬手挥出一道灵气,灵力裹挟染绯,把她卷进正房。又一阵风过,沉重房门“砰”地合上,几根飘带似的深色阴影从门窗空隙闪过。

染绯挣脱灵力束缚,跑到门口使劲推门,推不开。

狗男人果然用阵法把门封死了。对外人对内人同一套手段,都不做做区分。

她应该算不得“内人”,怪不得他舍得用阵法把她关在屋子里。阵法不仅让染绯打不开门,还隔绝了一切声音。

苏轻辞在院内喊来十五。

“主上。”

当十五应声出现在他面前,苏轻辞竟少有的犹豫了。

“给她用过的伤药还有么?”短暂沉默后,苏轻辞问十五。

十五揣摩主子心思,说:“我去给染姑娘上药。”

苏轻辞眼神骤然转冷,声音更加低沉:“把药给左护法,让他去。”

“左护法没学过医术,他不会……”

苏轻辞不等十五说完,不容置喙道:“给他。”

十五抱拳垂头:“是。”

苏轻辞交代完,离开宅子前深深凝望正房紧闭的房门,门里面,关了一个关不住的人。

夜幕降临,圣音寺内静谧无声,只有微风吹拂树叶的声音轻轻响起。

香炉中的烟雾在夜空中弥漫开来,宛如一层轻纱笼罩着整个寺庙,神秘肃穆。偶尔有僧人穿着袈裟,悄然行走在庙宇间。

智觉大师结束晚课,回到方丈室。

推开门,一个红衣似火的不速之客静坐在他打坐的蒲团上,红衣身后的供桌上燃着香烛,温暖烛光照得佛像庄严而慈祥。

画面十分违和。

智觉大师双手合十,微微低头,眉宇间无悲无喜,向苏轻辞道了一声“阿弥陀佛”。

智觉大师在苏轻辞对面的蒲团上坐下,眉目低垂慈悲:“施主好久不见,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苏轻辞只是静静打量智觉,方丈室内安静得如同仅有智觉一人存在,智觉几乎要怀疑红衣服是他因为连日来的提心吊胆而产生的错觉。

智觉大师又问:“贫僧能为施主做些什么呢?”

苏轻辞见圣音寺方丈的同时,染绯把系统揪出来,开始与它争吵。

她忿忿不平讲述完聚宝斋里发生的事情,总结道:“我就说他想杀了我!他自知没那个能力,便想借男女主之手杀我。这样的人,我可保护不了。”

她的诉求很简单,要么换任务,要么换掉她。

【宿主,系统没有操作权限,我无能为力。】

“那行,我自己想办法回去。”说着她就坐在梳妆镜前,打开收纳盒,挑选一支纯金簪子,尖锐一端抵住喉咙,“你在你的窝里看好了,这一簪子下去,我究竟能不能离开这里。”

【宿主快住手!】

在系统内部空间,警报信号闪个没完,循环播报着:

检测到N-71063B号世界即将崩塌,检测到N-71063B号世界即将崩塌。

金色硬物已经刺穿了染绯的皮肤,陷入血肉里。

簪子堵着伤口,没有血液渗出,系统听着警报、看着宿主,明明没有实体,却感觉自己两眼一黑。

【宿主,有事好商量!】

“我商量过了。”染绯笑得让系统心惊胆颤,仿佛下一秒金簪就会在她笑得过火时,扎穿她的气管,“你不是不同意嘛。”

【宿主,任务真的无法更改。】

“理由?”

系统闭嘴深思,理由涉及到它们的内部信息,属于机密,绝对不能对任何人泄露,即便是宿主也不行。

染绯端详镜中的躯壳,骨骼纤细,皮薄肉紧,没多少力气的样子,若是金簪扎进气管,用不了多久就能一命呜呼。

她左手开始继续使劲,金簪更深地没入皮肤。

【宿主停下!】

系统屈服了,急忙捡着能说的部分解释给染绯听。

【您被选中穿书,是因为您能拯救这个世界。我们测算出来的拯救方法,就是需要您确保反派门主活在世上,直到结局。】

染绯收了力道:“只有一种方法?”

【是的,仅此一种。】它很确信,他们的预测模型还从未出过错。

染绯视线下扫,金簪仍插在脖子里,她垂眸盯着簪子上的纹饰,大拇指放在金簪下承担重量,饶有闲心地分了两指去触摸感受掐丝凸起的纹路,宛如簪子并不是插在她脖子上。

“我凭什么拯救这个世界?”她声音平静,事不关己,“只不过是偶然读到的一本小说,竟然就让我穿进来为它负责,可笑。”

【不是偶然。】

“你说什么?”

不小心多说了一句,系统惴惴不安,万一被督查发现,它直接原地下岗。

【总之宿主,您万分重要,所以麻烦您千万要配合。我以系统名义担保,完成任务的收获绝对会让您满意的。】

再多的内容它没法说,系统匆匆下线装死。

染绯起身凑到镜子前,对着镜子一点点拔出带血的簪子。

她有预感,系统多半不敢再出现,因为只要再出现就会被她套话,它肯定想躲她。

簪子脱离皮肤的刹那,温热鲜血涌出,在空洞处凝成血滴,血滴聚积过重又顺着皮肤滑下,蜿蜒的痕迹像条剧毒的小蛇。

染绯拿起左护法给的药粉,洒进伤口里。

左护法拿药来的时候,她心里奇怪,问怎么不是十五来。左护法说他不清楚原因,只是听命行事。

与药粉一道送进来的,还有两大箱衣裙首饰。昨晚她踹醒苏轻辞说要外出买衣服,在场的只有两个人。

她没功夫去挑衣裳,那么这两箱子衣裙首饰,只能是那个关她进房的人准备的。

药粉瓶子被染绯握在手里,两个箱子沉寂在角落里,无人在意。

满脸忠义之气的左护法离开正房的时候,再次把阵法布好,严密如初,里面的人出不去,外面的人进不来。

染绯把自己摔进管家新布置的大床里。她对自己下得去狠手,可到底没亲眼见过别具一格的暴力死法,聚宝斋里路行漾随手一指,一个完整的人便自己炸开了花。

人命轻如草芥,微不足道。在这个世界更是如此。

她最重要的事有且只有,顺利完成任务,尽早离开这里。

染绯合上了眼,清空脑子里纷杂的思绪,强迫自己入眠,养好精神,面对即将到来的新的一天。

左护法送完药后并未离开,在正房外的石桌旁坐下。

月上枝头,他等到了必然会来的人。

来人嗓音勾人醇厚,瞄了眼左护法,问:“你们门主去哪儿了?”

左护法手搭在腰间佩剑上,站起身。

“是我。你别摸你那破剑了。”路行漾从房顶上跳下来,金蓝色的外袍被月光一照,在夜晚格外亮眼,他朝屋子方向瞄了一眼,“我还以为只有你一人,原来屋里还藏着一个小美人。”

知道来的是谁才更要握剑。左护法说:“门主猜到您会来。”

“哟,他倒是一如既往地懂我,你们门主的心思深沉,小弟我望尘莫及。”

左护法不接他茬儿,只负责转述苏轻辞离开前的话:“门主想请您回到自己的地盘,专注自己的事。”

路行漾笑:“他说话才没这么好听,苏轻辞肯定是让我滚回去,别在天璇国碍眼。”

左护法沉默,心想你明知还不快照做。

路行漾朝门窗紧闭的正房走了两步,被左护法展臂拦下。

四目相对时,路行漾双手举到胸前掌心朝外,一副认输的模样:“我就是想看下小美人怎么样了,她在我那儿受了不少惊吓,我这个做东家的自然该来瞧一瞧。”

左护法冷硬道:“不必。”

“嗐,看得真紧。你们门主啊,”路行漾轻拍左护法的手臂,发出清脆声响,“小气鬼。”

他也没硬闯,站在左护法身体划出的界限之外,朝房间的方向大喊:“小美人,我不是滥杀无辜的人,掌柜那老贼欺上瞒下把我坑惨了,你不能光可怜他,还要可怜可怜我呀。”

不知道苏轻辞设置了结界的路行漾一股脑说完,以为目的达到,满意地转身跃上房顶,从来时的路回去了。

待他身影消失于夜色,左护法正准备收拾休整,却见空中飞来一片淡粉色的莲花花瓣。

左护法伸手接住花瓣,花瓣在他掌心化作一张签纸,金色字符在纸上发着光,一行字清晰落入左护法眼底。

“苏晕,速来。”

莲花是圣音寺方丈智觉大师的本命法器,不轻易示人。

左护法眼神凛冽,眉头紧皱,身体紧绷,鹰隼般的目光扫向染绯的方向,似乎能穿透墙壁将她用眼神钉在墙上。

莲花签纸在他掌心化为一道烟尘消散,他握紧了佩剑,飞身从空中奔往圣音寺。

飞至半途,去而复返,站在正房屋脊上,快速捏了几个诀后才继续赶路。

染绯说不出是睡着了还是疼晕了,脑子里晕晕乎乎的,眼皮沉重睁不开,压根不知道阵法已解,虫鸣聒噪地穿透窗户在屋内鼓动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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