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有“蔷薇之都”美名的兰旺城已经成了一片废墟，无孔不入的烈火像是在寻找着什么，火毒弥漫，所过之处生机全无。

斯兰德酒店地下二层，哒哒奔跑的声音急促又沉重，灯光滋滋闪烁，照着地面上杂乱不一的血迹。

肖荆余扶住了墙壁，鲜血从他的腹部汩汩涌出，难以忍耐的剧痛让他的思维混乱模糊，他急促喘息着，呼出的白气在这阴冷的地方团团散开。

不知从何处渗进来的白烟追着他留下的痕迹缓慢靠近，他瞥了一眼收回视线，他抬脚正准备继续往前，耳朵微动，迅速往旁边一扑，翻滚躲开了破空袭来的攻击。

剧烈的声响中，他方才扶住的那块墙壁深深的凹进去了一大块，密密麻麻的裂纹在墙面迅速蔓延，灼热的温度将地下停车场的湿冷蒸发。

地面上的血被火舌舔舐干净，烈烈火网拦住了他的去路，肖荆余笑着低骂一声，灼人的光线中，他的双眼都染上了橘红。

他往后退了两步，沾着血的手掌触碰到承重柱，坚硬的柱体在他的手下软成了一滩烂泥，不等他下一步动作，看不见的力量缠住了他的手，毫不怜惜地扭断了他的手腕，又狠狠往后一扯，将肖荆余踉跄带倒在地。

青年脸色惨白，细密冷汗沾湿了碎发，双手被牢牢控制在地，一道高大的人影无声地从黑暗中走出，来到他的面前。

那看不见的力量掐着他的脖子，迫使他抬起了头。

在刺目的烈火光芒中，他看到男人那双冷如寒冰的眼睛，他的唇角高高扬起，仿佛即将被枭首的人不是他，他笑着，像是哄着自己任性的情人：

“好凶哦，你就是这么对待老同学的吗……”

他的话没说完，剧痛扼住了他的声音，窒息的痛苦逼得他双眼猩红。

男人垂眸，冷漠的注视着，谁也看不出他此刻在想什么，或许是在思考如何折磨这个他追逐了快十年的仇人，或许是在回忆此人犯下的滔天罪恶好让自己不再心软犯错。

注视着，审视着，要从这美丽的皮囊看到他真正的模样。

“……为什么？”半晌后，男人才开口，声音低哑冰冷，像是许久都没有说过话了。

“什么？”肖荆余没听清楚，他受了重伤失血过多，耳朵里嗡嗡作响，还要分出心神想办法尽快逃脱。

他所有能力和手段在对方面前毫无作用，若不是因为这，他还不至于落得如此境地。

“在巴伦布海神号的那个夜晚，为什么要离开？”男人似乎在生气他的态度，眉头皱了起来，语气也不似刚才平静，有不易被人察觉的怒恨。

巴伦布海神号？

肖荆余微愣，那好像是……两年前的事情了，他那个时候刚刚杀了先知，却没讨什么好，被对方临死算计，精神状态变得很不稳定。

等他完全稳定下来，已经回到往生城好几天了，女巫说是在巴伦布海神号上找到的他，但他已经没有登船的记忆了。

他脑海中只残存着模糊不清的记忆碎片，但是他抓不住，许久后他还做了个古怪的梦，让他恶心得好几天都没什么心情出门，就怕撞上梦里的另一个对象。

……他们是命运之线的两端，是黑与白的敌人，他们可以刀剑相向拼个你死我活，但永远都不会拥抱彼此，要真发展到床上缠绵的份儿，也只有一个可能——杀死对方。

肖荆余心念急转，眼珠微微一动，眼泪挂在眼下将落未落，脸上委屈：“我不是故意的，是……”

男人眼中杀意浮现，“不要骗我。”

肖荆余不怒反笑，“你真奇怪，你被我骗的次数很少吗？是发生什么了？我已经忘记了啊……

不如你来告诉我，发生什么了吗？瞧你这模样，难不成我又给你许诺了什么？”

“你怎么就不知道记住教训呢，傻瓜。”

傻瓜二字被他说得缠绵黏腻，他受的伤很重，这些人连荷伯苏之钟都愿意拿出来，摆明了要付出一切代价将他杀死在此处。

他已经失去了八成力量，就算他今日逃出去，外面还不知道有多少人等着将他大卸八块，他宁愿死在这人手上，起码按照对方的性子，不会以恶趣味来折磨他。

男人的唇紧紧抿起，死死盯着肖荆余的脸，许久后才渐渐恢复冷漠，也不知道是失望还是终于看清了这个人。

可笑他还心存侥幸，一直给这人的所有恶行找借口，可肖荆余已经失去了作为人类时的所有善良，已经完全堕落为了一个令人畏惧的怪物。

这是【魔王】

他记忆里意气风发的少年已经变得面目全非，眼前这艳丽诡魅的青年，不过是一个穿着少年皮囊的怪物而已。

他的太阳早已坠落。

“你该不会还抱着劝我放下屠刀的可笑念头吧？”一直在观察他神色的肖荆余噗嗤乐了，哪还有刚才的楚楚可怜，眼角眉梢都是戏谑，“天哪，你怎么对我这么好呀，我都快要喜欢上你了～”

谢陆望脸色紧绷，眸中燃着暗火，闭眼再睁开，声音森冷：“你无药可救了。”

他像是在对青年说，像是对自己说，又像是对被青年杀死的无辜亡魂说。从第一次放过对方的时候，他就步步走错，愤怒，悔恨，痛苦，也同样将他拉入深渊，他也是刽子手，是人类的罪人。

他现在要来纠正这个错误。

肖荆余挑眉，“无药可救？你以为这都是谁害的？”

他追逐一切让他感到愉悦的东西，以此压制他痛不欲生的绝望情感，这份绝望连【魔王之心】都不愿意吞噬，它夺走了他所有美好的情感，只留下这悲痛让他日夜品尝。

越喜悦，越绝望，他已经无法控制自己的所作所为，确实……无药可救了。

要是第一次……在他们第一次重逢的时候就杀了他，就不会有这么后来的这么多争端了。

青年的笑声戛然而止，扼住他的力量化作了锋锐的钢线，没有迟疑，不再犹豫，陷入他的皮肉，轻易切开了他的颈骨。

沉闷的一声后，青年的头颅滚落在地。

猩红的血慢一步汹涌喷出，沾湿了青年的脸，那没来得及闭上的眼睛在此刻难得显露茫然和乖顺。

“……”谢陆望的呼吸骤然急促，胸口剧烈起伏，手臂上的肌肉痉挛着，整个人都狠狠颤抖起来。

在无外人的此处，所有装出的冷漠尽数崩裂，露出他无尽痛苦的内里。

……

肖荆余静静看着，他残留的意识在飞速消散，他看到男人的眼中不断滚落的眼泪，对方动也不动的站立在那里，却好像是一株被风雪压弯了枝干的树，被火光拉扯出狰狞扭曲的影子。

烈火渐渐熄灭，被火光驱散的黑暗重新蔓延过来，吞噬了男人的身影，也吞噬了肖荆余最后的视野。

肖荆余的心脏仿佛被那眼泪灼痛，痛到他找回了一点人性。

从他成为魔王的那一刻，他已经摒弃了过往的一切，他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有什么好下场，他可是代表毁灭的魔王啊。

……他前后两辈子，都是死在同一个人的手中。

可对方比他可怜多了。

悲伤吗，悔恨吗？眼泪除了宣泄感情，还能有什么用呢？

他不是不知道谢陆望想要救他……

可怜，可恨，可笑，怎么会有人想救一个被吞噬了人性的怪物啊。

谢陆望什么人都想要救的结果就是这样，什么人也救不了，比如谢心泉，比如白青天，比如……肖荆余，然后只能亲手杀死他救不了的人。

有时候人类拥有的情感就是这么的不讲道理，害人又害己。

他脑中纠缠了他多年的混乱尖叫也在这一刻终于停止，周围的一切都变得安静，让他的情绪一下子变得平和，不再疯狂。

他闭上了眼，意识在最后时刻又回到了他失去一切的那个早上。

在那残破的废墟中，写满了一句又一句的无名诗：

——在我的恶梦中，和泥泞满地的腐烂，和我陈旧的心脏，给予我——

——恨的最后告别。

叹息无声的消散。

『谢谢。』

——

夜色降临，灯火接连亮起。

嗒的一声，厨房的灯被打开，被擦拭得干净铮亮的一切事物闪动着冷光，惨白夺目。

肖荆余慢吞吞走了进来，他的步伐踉跄，像是喝醉了一般摇摇晃晃，到了料理台前，垂着眼吸了一口气，将一把锋利至极的剔骨刀拿进了手里。

刀面倒映出他的模样，苍白疲惫，眸子幽暗冰冷，这样的眼神，不该出现在一个即将成年的孩子身上。

“够了……”他撑着料理台，再一次重生回来，他的脑子和身体快要被前两世累积的记忆和情绪撑爆了，他现在就是一台超负荷工作的机器，离彻底罢工就差一点点了。

在他死亡后的那一瞬间，他的意识一沉，再然后，他就醒了过来。

他无法形容那一瞬间的感觉，喘不过气，胸口被说不清道不明的混乱情绪压得死死的。

他以为自己逃出了牢笼，可打开门却发现外面是更加恐怖的，无法逃脱的迷宫。

“……我要和你拼了。”他握紧了刀柄，感受着力量重新填进这具躯壳。

前世他没有找到导致自己重生的原因，拼了命的想要找到解除重生诅咒的方法。

许多人悔恨遗憾，在人生的最后时刻渴望重来一回，可他不是，重生对他来说，就是一种诅咒。

他受制于【魔王之心】无法自我了断，死后又会重生，这简直就是命运给他开的一个天6大的玩笑。

他死的时候就有一种莫名的直觉——这还不是结束。

哈……因为是命运的安排吗？

他最恨的就是这个词。

既然如此，那这一次他就先去宰了要做救世主的另一人，看命运要如何唱这一场没有主角的戏。

小金鱼（重拾人性版）：越想越吃亏，我要先下手为强先把他给宰了。

小谢：前两世的结局都证明，玩单恋只会成为悲情剧男主角。

前排阅读提示：

本文主角都有各自人性上的缺点，非大众意义上的好人，本文也不会出现主角们自我牺牲拯救世界的剧情，小谢同学虽然有个救世主名头，但是，这个『救世主』的由来也是有问题的。

段评已开，欢迎来玩儿，俺需要很多很多的评论（明示）

就酱，谢谢你能看我的文。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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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魔王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