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冰冰的私人实验室中，只有仪器运转的声音在响，不知道过了多久，一个穿着隔离服的身影推开了防护门走了出来，对着观察窗外站在的男人比了一个手势。

精神一直死死紧绷的徐书承重重吐出一口气，心跳恢复过来，又安静等了几分钟，戴着口罩的研究员带着隔离箱走进了观察室。

“徐医生，您送来的那份药剂我们这边已经用所有手段检测过。”他先将隔离箱放到桌上，又示意助手将一个厚厚的文件袋交给徐书承。

“详细的试验资料都已经在这儿了，在13次吞噬反应里，这份药剂中的某种不明物质都无法被A系列实验体吞噬，实验体接触这种物质后，出现了明显的惰性，随着时间会逐渐失效，除此之外，实验体没有其他不良反应。”

研究员声音里多了几分疑惑，“您送来的这份药剂，其中有一些物质，我见所未见，或许问我的老师，他会知道。实在是太神奇了，这些物质是活着的，您应该能明白我的意思，它们有生命反应，我不知道该把它们分到哪一个种类里去，太神奇了。”

他的眼中出现了狂热的光芒：“若是能破解这些物质的秘密……这对人类来说，将是神迹！您懂吗？这将让人类得到进化！”

徐书承目光冷淡，静静看着他，全然没有被他的狂热影响。这么多年，他已经完全明白，一些超越人类认知的东西，本来就不该出现，它们的出现，是对现有人类文明的冲击，是对和平现状的摧毁。

他早些年被蛊惑，期望得到凌驾于所有人的力量，让他付出了惨重的代价，直到如今，他还在承担这得到的力量导致的后果，他日夜被后悔痛苦折磨，他只要一闭上眼睛，一片血淋淋，耳朵里听到的都是惨叫。

他想要停止！想尽了办法阻止这一切！

可是没人能救他，没有人救他的妻子，他为那些人付出了那么多的金钱，做了那么多的恶事，可他得到了什么？

他得到了恐惧！得到了愤怒！得到了绝望！

他的妻子变成了怪物，他害怕儿子也会变成怪物，将他送到了国外，他的儿子才9岁啊！他作为一个失败的丈夫，一个失败的父亲，连去看儿子都不敢。

他原本幸福的家变得支离破碎，他如今已经站在了悬崖边上摇摇欲坠，妻子的食欲快要失控，他无法想象她最终会变成什么样子。

懦弱让他连杀了妻子的勇气都没有，可笑的是，他杀掉那些无辜的人的时候，没有任何感觉。

他也在慢慢变成一个怪物。

“我只要一个结果，它可以控制A系列实验体上的病毒。”徐书承冷冷打断了他的妄想，那个神秘人给他的药还剩下一半，他只要确认它确实能够压制妻子的食欲就足够了。

他知道这份药剂只是一份敲门砖，那人既然能拿出来，就证明他确实有办法救他的妻子。

神秘人要他的异能核。

徐书承扯了扯嘴角，似乎想要笑，但没有成功，这个鬼东西毁了他的一切，他在外人前光鲜亮丽，背后却满是血腥肮脏，这如今的一切，让他明白，一个一无所知的普通人的生活，是多么的珍贵。

他低头抚摸着隔离箱，他现在只要考虑如何脱离组织就够了，或许这次交易又是一个深渊，但……但只要能让他的妻子脱离现状，他愿意付出生命，付出灵魂。

他的心怦怦跳，他有种直觉，就快要结束了，纠缠了他十数年的噩梦，就要结束了。

——

徐书承请了假，亲自给孔雪倩喂下那剩下的药，就坐在妻子对面，紧紧撰着拳头，紧张的注视着妻子的变化。

她的眼睛渐渐褪去疯狂的兽性，变得明亮温柔，猩红的嘴唇恢复了粉色，脸颊两边的肉筋也消失了。徐书承呼吸骤停，看着妻子露出了茫然的神情，怔怔望向他，想要张嘴，眼泪却先于话语掉出。

“你……”她的嘴唇颤抖，泣不成声，“你怎么长那么多白头发啊？”

徐书承双手合拳抵住眉心，生怕自己的失态吓到妻子，他低着头闭着眼，仿佛这样就能控制住自己剧烈的颤抖，湿润从他的眼睛蔓延到脸颊，再落到他的手腕上。

“承哥，别哭。”女人温暖的体温包裹住了他，徐书承再也控制不住，将走近抱住他的妻子紧紧拥住，他的悔恨愧疚犹如潮水将他淹没，他这一辈子，最对不起的就是妻子，有时候他宁愿是自己承受这一切，而不是让妻子替他承担。

孔雪倩温柔的抚摸着丈夫的头发和耳朵，安抚着他崩溃的情绪，她好像忘了很多很多东西，又觉得脑海里多了很多很多东西，朦朦胧胧，如隔雾看花，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男人那实质般的痛苦绝望也浸染了她的心脏。

痛苦让她感到了窒息，她头痛欲裂，四肢麻痒难耐，却还是强忍着自己的不适，安抚即将崩溃的丈夫。

“承哥，我好像做了好长一个梦。”

不知道过了多久，俩人的情绪都已经平静，孔雪倩怔怔开口，她的目光扫过周围，和她记忆里几乎没有任何变化，可她却知道，已经变了。

“没事，不要去想。”徐书承极力控制住恐慌，他也察觉到孔雪倩似乎对这十几年发生的一切都不记得了，不记得好啊，他同样害怕妻子知道自己吃了人……

他扶着孔雪倩坐下来，将她的注意力转移，“你之前是受了重伤，昏迷太久了，现在才完全清醒过来，还记得吗？你是为了救我……”

徐书承的声音突然哽咽，再次留下眼泪，“若不是我犯浑，也不会害你沉睡十几年。”

孔雪倩顿时将记忆丢到了脑后，心疼的握住他的手，“承哥，我心甘情愿的，不要自责，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她其实没有印象了，她过往的所有记忆都蒙上了淡红的雾气，让她看不清想不明，一种莫名的心慌让她下意识拒绝去深想。

徐书承笑容难看，胡乱擦了一下眼泪，“等你过几天稳定下来，我们就去国外，儿子现在长大了，特别聪明，还得了一个大奖呢，他一直在想你。”

孔雪倩目光微亮，又有些犹豫：“可，可是他会不会生我的气？我没有参与他的成长。”

徐书承摇头，“不会的，儿子最喜欢你了，我去拿相册，有满满几大本呢，我认真记录了我们儿子的成长，等我。”

他急忙上楼去找相册，孔雪倩望着他的背影，笑了一声，神情慢慢变得无措，这是她的家，但实在是太陌生了，说不明道不清的恐惧压迫着她的心脏，她觉得有人在看着她，四面八方都是让她发毛的视线。

她惶然不安，直到丈夫回来，那些迫人的视线才消失，她的嘴唇轻颤，看着相册一页一页翻过，脸上再次出现了笑容。

——

徐书承将年假都请了，他如今只想陪着妻子，在约定的时间到来的时候，站在门口最后看了一眼熟睡的妻子，他不知道前方等待着什么，但这一刻，他是幸福的。

灯光莫名其妙闪了一下，徐书承转头直直盯着头顶上的廊灯，它却再没有闪烁的迹象，他关上了门，从二楼走下来。

每走下一个台阶，他的身体就明显变得沉重，他感觉自己好像在水中行走，踩不到确切的地方，一楼的灯明明还亮着，可他的眼前模糊不清，只有不知道何时到来的人的身影格外清楚。

“晚上好，徐先生。”

这是个很明显的男声，不像上次，男女不辨。徐书承心想。

依然看不清他的模样，脸的位置被一团深黑蠕动的东西遮挡着，徐书承不敢深究，别开眼走了过去，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世界的另一面有多恐怖，一不注意，就会死。

“我认为，你应该已经得到你想要的结果了？如何，要合作吗？”

徐书承没什么感情的笑了一声，沉默了几秒后才哑声开口：“我妻子……她真的能完全治好吗？”

他觉得这两天，是他过得最痛苦的两天，他一直以为妻子清醒后，他会得到解脱，结果却不是那样，他无法入眠，一沉入梦境，他就会看到妻子想起自己吃了人后惨叫着说恨他的模样。

他受不了。

肖荆余“唔”了一声：“你比我清楚你妻子是为什么变成这个样子的，那个东西已经和她融为一体……”

他还没有说完就被徐书承愤怒打断，“你说了会救她！”想起了妻子还在睡觉，他又压低声音，“彻底解决她身上的东西，不然，我不会给你异能核的！”

肖荆余好笑：“别把你无能的愤怒对着我宣泄，我心情好才帮你，不然我可以直接杀了你，结果都是一样的。如果你能接受你的妻子变成一具没有意识的空壳，那好啊，我可以把那东西取走，怎么样？”

徐书承脸皮抽搐，双眸恨意满溢，对自己，对组织，对眼前的神秘人，对这一切的恨，他紧紧捏着拳头，正因为知道对方的意思，他才觉得自己如此无能可笑。

“你怎么保证她不会有一天突然复发？”徐书承冷声问。

“她会吃人，是因为能量不够，而你又一直压制着她，知道一头长久被压抑食欲的饥饿的野兽会怎么样吗？”肖荆余声音冷淡。

到无法压制的时候，她就会完全异化，彻底脱离人的模样，化作一头无法阻止的，什么都吃的恐怖怪物。

如同前两世那样，爆发在深夜，没有人形的怪影越长越大，长着无数利齿的触手铺天盖地，遮蔽天空，散发着悲伤的剧毒，眨眼间就吞噬了大半个富安区。

“只要喂饱她体内的东西就可以完全控制。”

“徐先生，你现在还觉得，花好看吗？”

清亮的男声带着笑，犹如一把尖锐的刀，要把徐书承的皮一层层撕刮下来，迫使他露出真正的模样。

徐书承几乎快要站不住了，灭顶的恐惧让他恨不得晕厥过去。

十七年前那个被他尽力遗忘的恐怖夜晚，记忆画面一帧帧闪现。

那个时候他忽视了危险，志得意满，那个东西完全无法受他控制，他已经拼了命去阻止，可他失败了，妻子为了救他，先于他将那东西吞进了肚子。

他总是来不及阻止，他为什么总是晚一步！

他好恨自己的无能，他被吓得动弹不得，只能流着眼泪，眼睁睁看着妻子惨叫着，被幽暗虚幻的火燃烧。

他听到了一个怪异扭曲的声音，混着她妻子的声音，犹如从地狱深处传出：

『饿，我好饿，我好饿啊！』

他放出了一头怪物。

不洗白徐书承，恶人终食恶果。

鱼：我不是主角吗？怎么才出场一半？

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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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魔王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