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 19 章

大方针订下来后,在塞列奴的监督(威胁)下,亚龙人族群有史以来第一次投入生产劳动。大干特干,如火如荼。

对亚龙人而言,这工作也没有想象中那么麻烦嘛!只要把东西搬来搬去就行。有时候要盯着鹿首精的进度,把快干完活的他们从树上摘下来,放到另一个棵树上。对于除了吃、睡、繁殖之外毫无娱乐活动的亚龙人而言,竟有点好玩。

他们哪里晓得,有一种乐趣,叫做XX农场。在某个地方的无聊人类,甚至会耗费一整天,对着屏幕点点点,光是看着数字增长已经很满足了。

至于可怜的爪子尖尖,其实魔王多少有点同情他的。找老婆嘛,不寒碜。委实是塞列奴下手太快,这家伙自己又嘴太臭,这才酿成了这次惨剧。

如果之后他们能顺利解决掉粮食危机,也许该考虑给予一定的补偿……当然,发老婆是不可能的,恋爱自由嘛!

确定一切安排都走上正轨后,解读魔王日记的事,正式提上日程。

这是断然不能去问塞列奴的,姑且不论他愿不愿意朗诵父亲的黑历史,阿诺米斯更担心,被发现自己跟神圣帝国暗中联系;泰尔这学渣更没希望了,他才学几天啊,能写对自己的名字就该上高香了。

思来想去,阿诺米斯敲定了一个对象:白鸟奥维珂拉。

有暴露自身的风险,但值得一试。

白鸟似乎经常出没于图书馆。魔王抄着本日记,沿着图书馆的旋梯向上,鸟类似乎都很喜欢高处。穿行在泛着轻微霉味和树脂清香的书架间,他一边寻找白鸟的身影,一边思考这些藏书是哪儿来的,毕竟魔族不像那么有文化的样子。

找遍了图书馆,也没找到白鸟。

一转头,险些撞进一团蓬松的白云里。

阿诺米斯:……啊啊啊!!!

“你什么时候在的?”魔王惊魂甫定。

“一直。”书架黯淡的阴影中,鸟嘴面具泛着幽秘微光。

也就是说,她一直贴着身子尾随在魔王身后,悄无声息,宛如游戏里的阴险BOSS等待回头杀。

白鸟:盯——

阿诺米斯:完了!被她这么一吓,之前想好的措辞都忘了!

半晌,白鸟率先开口:“听说,你来自一个古老的族群?”

阿诺米斯内心疯狂尖叫:泰尔你这个大嘴巴!!!

面上却不动声色:“正是。”

“文字也和我们的不一样?”

“对。”

“我能看看吗?”

“……?”

等等,这是怀疑,还是好奇?

无论是哪种情况,现在的阿诺米斯都只能硬着头皮上了,“正好,我想请你编纂一本辞典。”

“辞典?”白鸟语气微妙。

“嗯。所谓的辞典就是——”

“我不是笨蛋。”白鸟淡淡打断。

也就是这句话,让白鸟验证了自己的猜想:这个半路冒出来的“魔王”,确实不认识魔族的文字。

虽然相对黑鸟而言,白鸟可谓体型娇小,但实际上也高达一米八。背光的阴影斜斜拉长,完美地将面前的阿诺米斯笼罩其中。严格来说,这里是个杀人抛尸的好地方,对魔族而言甚至都不用抛,吃掉就可以了。

她可以对他做任何事。任何塞列奴不允许的事。

“你跟我来。”白鸟转身。

一人一鸟,穿行在书架间,脚步声有些不一致。

白鸟想起小时候也是这样,她总是缠着半羊人密米尔,让他讲外面的世界的故事。她的族人都太无聊了,其他族群又太笨了,只有那个尚未涉足的世界在她眼中闪闪发光。尽管,后来她就不这么认为了。

有一次,在她的纠缠下,密米尔忽然问:你想学习文字吗?她问:为什么?我们有翻译话语的精灵,我听得懂你,你听得懂我,还学什么文字?密米尔就告诉她:文字是沟通世界的桥梁,学会不同的文字,你就有了通往其他世界的钥匙。

密米尔又说,神圣帝国的文字非常强势。他们掠夺世界,将文字传播出去,又将其他小语种的故事用帝国语翻译记录。如果一个人有所追求,就不得不学习帝国语,因为只要学了这一种文字,就能了解整个世界。

某种意义上,人们所了解的其他文明,都是那些文明在帝国语中的投影。

密米尔还说,但那些都是被帝国过滤扭曲后的投影,并不是那些文明本身。若要真正了解一个文明,就必须学习他们的文字,阅读他们亲自记载的故事。

所以,如果有人愿意将他的文字分享给你,那就是愿意向你分享他的世界。

同样的,如果有人愿意学习你的文字,那就是在努力走进你的世界。

白鸟用爪子勾住暗门的拉环,轴承发出苍老的吱呀声。自敞开的门缝里,一束阳光倾泻而入。这里是她的秘密小屋,屯着动物标本、图腾石像、星象仪等稀奇古怪的东西,还有她的零食小虫子。

“这里更亮,我们开始吧。”

阿诺米斯:好耶!糊弄过去了!

辞典编纂,看似是个繁琐的工作,但也取决于具体的需求。如果只是日常交流的水平,三千个单词就差不多了。如果还想更进一步,五千个单词也就够日常书写了。

想想大家在考试时憋出来的作文吧,刨除掉动脑筋的时间,千字/小时的码字速度还是简单得很。满打满算,他们制作简易辞典花不了一天。

白鸟从桌上的书堆里,掏出一本罕见的彩色绘本。

“《安纳托童谣集 [1]》,这是孩子们都在唱的歌,我们也用它来做启蒙。”白鸟坐在椅背上,这样她刚好可以用爪子翻阅放在桌上的书,看起来还蛮可爱的,“我来念,你写下你的文字,这样更快。”

还没等阿诺米斯给笔蘸上墨水呢,她就已经开始了。

“第一颗星辰坠落,绿色光芒闪烁,创造大地与海洋。”

“第二颗星辰坠落,银色光芒闪烁,赐予生命与意义。”

“第三颗星辰坠落,红色光芒闪烁,带来语言与文字。”

“……”

这稀奇古怪的颜色,听起来有点像构成流星的元素发生了焰色反应……

总的来说,是很经典的童谣。有明确递增的数字,可以启蒙最基本的数学概念;也罗列了丰富的颜色,对生存在野外的魔族很有帮助;而且还贴心地用了重复的句式,有助于小孩子巩固记忆。

编这个的人还蛮用心的。

……就是抄这么快真的好累啊!

“抱歉,但是我学的时候,它就是一首歌了。我只会唱,不知道怎么念。您也知道,唱歌是停不下来的。”

白鸟替魔王收拾起散落的纸张。第一张,还是工工整整的字迹。最后一张,恐怕连本人都不一定看得懂。不过,白鸟制作这个,本来就不是给她自己看的。她把纸张按顺序排好,用线绳装订起来,叠放在童谣上。

“欢迎随时光临。”白鸟若无其事地邀请,“如果想找我,白天的时候我都在。“

……

阿诺米斯连夜潜入图书馆。

油灯很暗,字迹很潦草,而且童谣上的单词又不是按照顺序排的,所以一开始他的进度很慢。要找一个单词,差不多要翻半本童谣。等他翻译完这本日记,黄花菜都凉了。

但很快他找到了诀窍。他发现魔族文字是表音文字,并且只有16个字母,还有9个表示声调的符号。这意味着他可以先用这些字母,按顺序做一份单词表,查起来就方便了。不是象形文字真是帮大忙了!不然他得查到天荒地老。

话说回来,竟然有9个声调,完全听不出来……

做单词表花去了大半夜。计算了一下翻转沙漏的次数,他大概还有一个小时。

“13月1日。好吧,密米尔说的也有道理。今天是新年的第一天,从今天开始,我要洗心革面,做一个称职的魔王。为了督促自己,先从调解部族纠纷开始吧。“

“13月2日。人马族的妞还挺好看的。”

“13月3日。泡妞。”

“13月4日。泡妞。”

“13月5日。艾萨尔啊,你可不能再堕落了!明天就开始干活![2]”

“13月6日。人马还挺好吃的。”

阿诺米斯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

你到底在干什么啊!日记里能不能记点有用的东西啊!怎么全特么是黑料啊!

“4月5日。竟然有人类把魔族当作奴隶贩卖!奇耻大辱!明明都是我的食物,区区人类怎敢染指!这就去全部吃掉!”

阿诺米斯:看得出来是挺生气的,因为吃得比平时多……

但接下来的内容,却让他怔了一瞬。

“4月6日。我就不该来的。如果不来,就不会被这个小屁孩沾上。如果没被沾上,泡妞的时候就不会被拒绝。这谁啊?说什么一直在等我?认错人了吧!怎么办,现在大家都以为我有私生子了。讲道理,我的形象有那么差吗?可我也没泡过黑皮妞啊!算了,还是吃掉吧。”

“4月7日。看起来没什么肉。养肥了再吃!”

这一养,就开启了长达百年的故事。

直到塞列奴与阿诺米斯的相遇。

阿诺米斯轻轻抚摸着已经泛黄褪色的字迹,然后无情地翻开下一页。开什么玩笑,他是来找攻城记录的,现在的他就是个莫得感情的翻页机器!

接下来的内容,乏善可陈,全都是种族美食品鉴记录,让他学到了很多没用的知识。伴随着天亮了,他的心也凉了。不过往好处想,至少抄录了一份单词表,之后就不用晚上冒险潜进来了。

这多少让阿诺米斯振奋了一点,迅速收拾作案工具跑路。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户,晃得他眯起了眼。

一个小小的黑点出现太阳正中,一开始他还以为自己看花了眼。但随着黑点越来越大,他忽然意识到,那是送信归来的黑鸟。听说极北之地的雪原,比魔族其他的领地加起来还要大,也难怪黑鸟花费的时间比其他飞羽族更久。

阿诺米斯也曾问过,不是有信使魔法吗,怎么还用这么原始的人力运输?根据塞列奴的回答,似乎是各个公爵之间关系很差,根本不会保留彼此的信使媒介。即使保留了,也不可能回信。

无论如何,有消息就是好事。

但是下一秒,黑鸟沉沉坠落,在庭院里砸出一个不小的坑。阿诺米斯心下一沉,迅速跑下去。

白花丛中,黑鸟挣扎试图站起来。一截冰棱贯穿了她的左翼,没有流血,但是覆盖着一层厚厚的冰霜,一直蔓延到颈子,让她看起来像个裂开的瓷人。冰霜覆盖之处,已经发黑坏死,一看就知道再也没有挽回的余地。那道冰棱一定是某种魔法,因为还在迅速向四周扩散,让白花结上透明的冰晶。

“信送到了。”鸟嘴面具坠落,露出一张虚弱但坚毅的脸。冻成青紫色的嘴唇,又颤抖着挤出几个词。“没有回信。”

因为,黑鸟这副惨状就是回信。

阿诺米斯愣在那里,一旁的白鸟却早已窜过去,拥抱着黑鸟,试图用自己的体温温暖她。没有用。她马上就要被冻死了。一瞬间她们仿佛回到了当年,又变成了那两个失去父亲的孩子,绝望地拥抱彼此,分享一点微不足道的温度。

白鸟忽然抓住了救命稻草,祈求地看向魔王,“陛下,救救她!”

魔王下意识上前半步,却忽然像被钉住似的,再也无法前进分毫。

他不是他们期待的那个人。

无论他们怎么看待他,拯救魔族的英雄、新规则的建立者、高深莫测的魔王……种种称号,都无法掩盖内里是个软弱人类的事实。他既不会魔法,也没有力量。他没有办法拯救任何人。

黑鸟眼中的希望渐渐熄灭了。她知道哪怕是塞列奴,也无法治愈这样的伤势。魔族只擅长伤害彼此,从没有治愈的力量。

“吃掉我。”她低声说,“如果我会被谁吃掉,我希望那个人是你。”

“要带一点给奥维尔吗?”泪水从白色鸟嘴面具边缘滴落。

“别了。他不会吃的,别浪费了。”

白鸟点头,也摘下了面具。她张开口。与其让奥维利亚活生生冻死,不如由她来杀死——

“别这么快吃席啊。”阿诺米斯苦笑道。

白鸟猛地抬头。

“奥维珂拉,你去准备炭火。”魔王吩咐道。

“没用的。”白鸟神色黯淡下去,“法斯特的冰霜,连火焰也能冻结。”

“不,不是用来做这个的。”阿诺米斯深吸一口气。他感觉到心脏狂跳,冷汗直冒,紧张得快要吐了。这个决定实在过于沉重。但是他没有办法,他必须这么做,因为这是他身为魔王的责任——

“我们截肢。”

[1]安纳托:Annatho,从Annals这个词改编,有编年史的含义。《安纳托童谣集》是对故事背景的一个暗示,接近结局时才会揭晓,不影响中间情节!

[2]句式借鉴自网传梗胡适的打牌日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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