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我的允许，你怎么能离开城堡！？”魔王吼道。
冷牧被吼了这一嗓子吓得身躯一震。
不过被发了脾气，她倒能冷静下来以平常心面对魔王了。
冷牧：“我有手有脚，又没把自己卖给你，怎么就不能离开了？”
“你是我——！”魔王顿住，“——的属下！你自己要求的！做下属的哪有不听老大话的！你不合格！”
“做老大的也不可能让下属二十四小时待命没自由。”
冷牧翻了个白眼以示不屑。
“你！”
魔王被噎得说不出话，顿了顿，瞪着眼左右张望：“剑如虹呢？他也出来了是不是！藏哪儿了他！？玩忽职守，我这次一定不放过他！”
“哎哎哎，你思维发散到哪里去了！跟他有什么关系，他怎么会在这里？”
眼见魔王将要走向剑如虹逃跑的方向，冷牧马上喊停他。
魔王转念一想，确实，剑如虹身上有限制，没有他的尾戒踏不出城堡。
可是他还是把火气发到剑如虹身上：“他是你的护卫，你要出城堡，他不拦着你就是渎职！就算他违背我的命令出来，也一样有罪，非重惩不可！”
冷牧被气笑了：“你讲点道理好不好？我要出来，他怎么拦得住？”
“他怎么拦不住你！”魔王嚷，“你打又打不过他，跑又跑不过他，他真想拦你，你还能走得出来？”
“那我就是走出了城堡！——魔王，难道你忘了剑如虹是纸片人了？只要我乘其不备走出大门，他倒是想拦我，他追得出来吗？”
被她这么一说，魔王想起自己把戒指送她的事。
“……”
可恶！
魔王黑着脸去拽冷牧的胳膊：“跟我走！回去就把戒指还给我，以后你再敢违背我的命令离开城堡，我就……”
没等他放狠话，冷牧就提起膝盖攻击他的小腹，虽然对魔王来说不痛不痒，但这行为着实冒犯到了他。
冷牧：“就就就！就什么就！我又不是你豢养的宠物，我怎么不能行动自由了？你自己可以到处跑，我就只能被你关在城堡，凭什么呀？！有本事你也一辈子别出城堡！——但是就算你这么做了我也不会陪着你的，你要怎么做是你的事，我才不会委屈自己呢！”
魔王被她这副尖牙利嘴的模样气得头疼。
“你以为你怎么活着的？全靠着我，你才能存在！哪儿来的底气和我对着干？——好，你想出门是吧？行！回去后，你把戒指还我，你爱去哪儿去哪儿我不管你！到时候你求着回来我都不同意！”
冷牧哼了一声：“哎呦你这算盘打得我在世界另一端都能听见！我要是没有这枚戒指，还有命离开？你当我傻吗魔王？真当自己是高人一等的造物主了？你没那么聪明没那么高尚！”
魔王咯噔一下子：“你怎么……”
不光是魔王怔住，冷牧说的话令躲在附近的剑如虹也诧然。
冷牧知道她需要魔王的尾戒？那她……知道自己是纸片人了？可怎么会？他没透露过，就连黄老前辈似乎看出来了，他都尽力阻止，不让她说出冷牧的身份呢！
剑如虹起了疑心。
他不怀疑冷牧的聪明，要她从蛛丝马迹推断出自己的身份并不难，可以说，非常轻松。问题是，在冷牧的设定里她对纸片人这个身份是不知情的。按照她的性格，哪怕被告知自己不是人，她都要长久地怀疑这个告知的真实性，怎么可能仅凭草灰蛇线便毫无负担地接受这个事实呢？
除非……
“我身上纸片人的特征这么明显，你当我还不知道自己什么来历？我就说，你能不能正常点别那么自恋，不是只有你才有脑子的！”冷牧嗤笑。
剑如虹眯着眼观察远处的冷牧。
除非……
她的记忆从来没有重置过！
“没想到我是个刺儿头吧？说实话魔王，你把我留在你身边到底图个什么？我想来想去也没找到合适的理由——帮你征服世界？你已经完成了；有个切磋的对手？剑如虹比我合适；生活太顺利想找骂？你看着也不像受虐狂……”
魔王：“……”
“我唯一能想到的比较合适的理由就是，你生活太无聊，想找个会扑腾会反抗的玩意儿养在身边，看她奋力挣扎但徒劳无功，就像猫捉老鼠不是为了充饥，只是为了玩弄老鼠折磨它，满足自己的变态心理——魔王，老实说，将我当成挣扎逃跑的老鼠戏耍，会是你此生最后悔的一个决定。”冷牧死死盯住他，“你一定，会后悔……”
魔王深吸一口气：“你误会我了，我还没那么变态……我留你，只是因为……”
魔王忽然停住，仿佛喉咙里堵着一块石头，后面的话被压在其下。
冷牧呵呵笑着嘲讽：“怎么？时间太紧张想不出借口了？——没事儿！你尽管说！反正你是人人得而诛之的魔王，大家畏之如虎的魔王，杀人如麻恶贯满盈的魔王，会有什么阴暗变态的想法都不奇怪，纵使你胡诌一个‘冷牧是你的幻想压根不存在’的明显荒唐说法，这世上有谁敢不信？”
“我……”
“说呀说呀，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信，随便扯一个不靠谱的借口就行了。怎么，无所不能的强大的魔王连瞎话都不会说了？”
冷牧的语气越发嚣张。
——她这是想用激将法套出魔王的话。
剑如虹旁观者清，看出冷牧说那些刺激魔王的话的用意。
自打有了冷牧抱有曾经记忆的想法，他的情绪就不由自主地高涨起来。
她还是她！
剑如虹按捺住激动的心情，心想，等应付过了魔王，回去就找冷牧确认，如果她真的保留了记忆……不，他不介意冷牧瞒着自己，他只问冷牧日后有什么打算，需要他做什么。现如今他们有了脱离魔王的媒介，他们可以逃出城堡永远不回去了！
他摩挲着指根的戒指，同时攥紧了手里的头发手链。
——“因为喜欢……”
魔王的声音近乎呢喃，冷牧没有听清。
冷牧问：“你说什么呢？这么难说出口吗？”
“因为喜欢！”
魔王忽地放大声音，惊起一林子的鸟，冷牧更是，被喊得耳朵疼。不过等她听明白了魔王的意思后，不敢置信地指了指对方又指了指自己。
“你……喜欢……我？”
“怎么不允许吗！”
魔王别开头，气鼓鼓的。
冷牧心中转三转，哼笑：“且不说这话真假……”
“是真的！”魔王偏着脑袋嚷了一句。
“……好，就算是真的，那我问你，你接下来想如何？”冷牧问，“把我当宠物一样拴在你身边？只是作为寄托魔王陛下喜好与情感的摆件？”
“当然是……”魔王红着脸搓指尖，“遵循世间常理，你也要对我有同样的情感，然后再……”
“停！先等等！”冷牧竖掌，“暂时说到这里就可以了！”
冷牧深呼吸：“——既然你的目标是让我们两个人，呃……”
她咽了口唾沫，仿佛吃了半只苍蝇一般恶心，稍微缓缓心神才接着说。
“呃……那个，‘相爱’……那我有个技术性问题要问——你有什么好让我喜欢的？”
魔王愣住，张开双臂低头看了看自己，疑惑问她：“没有吗？”
冷牧：“值得爱的品质有很多，真诚、善良、美丽……你觉得你占哪个？”
“真诚？”魔王拣了一个词。
“真诚，即待人坦诚，以心换心。你对我真诚吗？你用你的真心来爱我了吗？你连我是谁都藏着掖着不肯说，你觉得你真诚？——为免你一个个问，我干脆全跟你说了。
“——善良？说这个词你都不怕丧良心！你是魔王，杀人如麻，视人命为草芥，目中无人，就不知道‘尊重’两字怎么写。就这样，你和善良扯得上关系吗？
“再说美丽。没有人会因为外貌俊俏就喜欢一头无法沟通、暴躁嗜杀的狗熊的。好，就算我是个纯粹的肤浅者，只需要你有外表就能把脑子抛到一边屁颠屁颠粘着——但很抱歉，你的脸，完全不在我审美范围内。
“所以你觉得你有哪里是值得我喜欢的？你有优点吗？”
冷牧背剪起双手来回走，时不时用颇为嫌弃的眼光对他指手画脚。
魔王被盯得不适，反驳：“可是我有强大的力量！三千世界无人能敌！——这不是优点？”
冷牧摇摇头：“不是我自贬，我这人没什么本事，体力也差，战斗力连五都没有。对我而言，路边随便一条狗都比我强，只要它想，张口就能咬死我。——当比我强的人太多太多，我哪儿有必要再去区分强者的三六九等？如果我只要慕强，为什么我不喜欢一头熊呢？”
魔王紧皱眉头审视自己半晌，道：“……你喜欢什么样的外表？我可以……”
冷牧依然摇头：“魔王，你还是没弄懂关键。我不喜欢你，不是因为你不好看，而是因为我们从来不平等，你从来没有把我当作能和你并肩的‘人’来看。”
“我当然把你当人来看啊！”
“是，但仅限于把我当可以沟通的物种，而不是鸟兽鱼虫之类的动物。”冷牧叹气，“魔王，按照世间常理，你不会爱上一头会说话的黑熊，对吧？”
魔王沉默了。
他从来没有思考过太深的问题，向来都是想到什么就做什么，想要什么就去取。这世上还没有他做不到、得不到，或者被迫延迟满足的事。以前没有，现在、以后，也不会有。
魔王强迫着自己思考，几息后，他恍然大悟，淡然地走向冷牧，然后伸出了他的手——
“轰！”
他手中射出一团光球直接穿过冷牧的小腹，打出一个血窟窿。
冷牧：！？
剑如虹：！！魔王疯了？！他不是才说喜欢冷牧，怎么还能伤害她！
剑如虹躲着枝叶间好几次都要冲出去了，可他强迫自己忍住。
不能耽误冷牧的大计……只要不死，一切都有可能……魔王喜欢她，最多让她吃皮肉之苦，一定会治愈她的……
他竖起耳朵想听，却发现魔王立了个结界，隔绝了所有的声音和气息。
他忽地想起，冷牧和魔王也遇到过这里的熊，魔王许是知道血腥气会引来黑熊，所以设立结界不让黑熊闻味而来。
好……这恰好证明魔王不会伤害冷牧性命的……
冷牧震惊地捂住自己鲜血喷涌而出的肚子跪坐在地，脑子嗡嗡作响。
……魔王想通了什么？她还以为……难道魔王是想通了，将对她的那份肤浅的爱意破灭掉了？不应该吧？她都故意没把话题往这边引，而是让魔王不断反思自己了……难道个人的努力真就没办法……
冷牧发着抖咬牙切齿地低喊一声“魔王”。
魔王欣然答应，说道：“我想过了。你不爱我，只是这个‘你’不爱我而已。没关系，那就再来一次。不就是被爱的品质吗？我可以演出来。这世上，没有我做不到的事。”
冷牧当下又气又喜，气的是这魔王果然死脑筋，就为了这能下死手，喜的是魔王没有发现他所谓的喜欢是虚假的，也就是说，她还有机会。
冷牧忍着晕厥的冲动，中气不足地喊道：“以心换……心……你以为经历了这样的事……我……我还会喜欢你吗？”
魔王漫不经心：“没关系，我会复活你的。复活之后的你记忆会重置，这些事你都不会记得，不影响我们之间的感情。等你再次回来，我会以你最喜欢的样子出现，我们会有一场最美好的邂逅，我们的故事会有最顺利的开头。”
呵。
冷牧想扯出一丝笑，但只是勾动嘴角就够她痛的了，实在做不出自己想要的表情。更何况，她已经没有力气支撑住自己了。
于是，在倒下之前，冷牧拼尽全力说出这次生命中的最后一句话。
“……打个赌吧，我赌我永远不会爱上你……”
说着，冷牧压不住眼皮的重量合上眼失去意识，晃晃悠悠地倒在地上。
魔王稳步向前，俯身取下冷牧手上的戒指，很快，眼前人就变成了一副薄薄的纸画。
魔王将画拾起慢慢卷成细长的圆筒。
“那我就赌，你一定会爱上我。”
因为他有无数次机会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