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书吩咐时图带冷牧去采花,是以时图再怎么沮丧,还是收拾心情带人去玲珑花田。
“……玲珑花长得没多奇特,和普普通通的野花没什么区别,但是它会说话,还喜欢扭来扭去。”
时图刚说完,花田就到了。
走近了冷牧才发现,远看平平无奇的花田,居然……这么活泼。
小臂高的花田被木头围栏圈了起来,无风,但每一枝花都扭得很起劲儿,似乎都能听见“噗叽”“噗叽”的音效声,仿佛下课时的幼儿园,每一朵花都透露着吵闹。
时图说的“扭来扭去”还是保守了,她就没见过能把茎扭成屁股质感的植物。
她忽然觉得自己好像向花田进军的僵尸。
冷牧就近选了一株抓着茎连根挖出来,不料抓到手里,本来朝天的花盘突然垂下,直面她:“你是人吗?”
冷牧背着突然的声音吓得差点松手。
时图在边上解释:“玲珑花会说话,只有你真诚地回答了它的问题才能带它走。”
于是冷牧回答“是”。
“噗噗!骗子!”
玲珑花的花盘突然脱离茎掉在地上,同时根茎嗖一下从冷牧手里滑走,掉进泥土重新扎根,接着茎一弯,和原先的花盘再次连接,继续和其他花一样扭啊扭。
冷牧:“……”
她看向时图。
时图眨眨眼,讪笑:“如果回答得不真诚,玲珑花会跑的。”
“我回答得不真诚吗?难道我不是人!?”
“这个……”时图尴尬,“玲珑花判断的,我也那个……”
冷牧又拔了一株。
“你的梦想是什么?”
“……没有梦想。”
呲溜一下,又滑走了。
冷牧不甘心,又尝试。
“你认为人活着什么最重要?”
“钱!”
啪,花又没了。
冷牧气愤,继续采花,但是每次她回答完问题,花就自己溜了。
这花有病吧!
“时图,这花是故意不想被我带走吧?怎么不管我回答什么它都不同意?”冷牧气呼呼的,一连数次的失败让她怀疑起了摘花的可能性。
“呃……我劝你真诚一点回答问题,不难的……”
时图随手摘起一朵花:“看,不……”
“你能坚持祖母给你的惩罚吗?”
“啪!”
时图主动松开手,把花摔回花田。
她对上冷牧的眼神,悻悻:“我……突然想起来这是你的考验,我只是个带路的,不能插手……”
冷牧“嘁”了一声,长吁一口气,再次开始自己的挑战。
“你更喜欢爸爸还是妈妈?”
“都喜欢!”
溜走。
“魔王喜欢你吗?”
“呸!晦气!”
松手。
“你想要魔王来找你吗?”
“……”
松手。
“你会喜欢上魔王吗?”
松手。
“魔王为你大开杀戒你怎么想?”
松手。
……
不知为何,冷牧回避了一次有关魔王的问题后,接下来的花全是提问魔王的。
冷牧只能表示——晦气!!
时图:“不能逃避啊……一旦逃避,它们就会一直针对性问问题的……”
“……”
但她真回答不了。
既然回答不了,冷牧就在考虑可不可以使用非常手段,譬如,就是不回答问题,趁它还完好直接带走!
——“你自由了,打算拿小黑怎么办?”
打算挖了就跑的冷牧停住了。
小黑……
“我会让他也自由……”冷牧下意识地呢喃。
“嗯,我知道啦!”花说。
冷牧意外地看着手里完整的玲珑花,有种不真实感。
居然……成了?
时图松了口气:“好了,花取到了,我们……你怎么又拔了一枝?一枝就够了的!”
“备用。”冷牧说。
花:“这样的自由你够了吗?”
冷牧想了想,说:“知足常乐,够了。”
玲珑花又溜了。
冷牧:“……”
啧,她还以为自己找到了窍门,看来不是啊……
重新摘。
“如果我和你同时陷入危险,你救谁?”
冷牧愣了下:“你和谁?”
花:“我和你。”
“……”冷牧沉思中。
且不说这个问题的主角为何是她与一朵花,就说她自己目前的意向,冷牧实在不想和这些叽叽歪歪的花纠缠下去了。
真诚……只要真诚就可以了,不必考虑花的感受对吧?
冷牧:“当然救我自己。”摘花也只是为了救自己,若因为摘花舍弃自己岂非舍本逐末?
玲珑花没有跑,但是肉眼可见地蔫了下去。
垂头丧气的花:“那好吧……那你放开我吧……”
“?”
冷牧打量着掉着脑袋的花,手向后招招:“时图,这个花萎了影不影响使用啊?”
“快跑!!!”
时图一声惊叫,连忙拉着冷牧往边上跑。冷牧边跑边回头看——
“好大一只蓝眼狗!——时图它为啥龇牙咧嘴追着我们跑?”
“那是贪蓝狼,将玲珑花视为己有,所以会无差别攻击所有想要摘花的人!”时图抽空解释。
“你怎么不早说!”
“唉……照理来说,贪蓝狼是种夜行生物,白天应该在休息啊……除非有谁在附近使用了大量魔力,魔法波动刺激它醒来——你怎么还拿着玲珑花!?快扔了啊!”时图回头看有没有甩掉贪蓝狼的时候发现冷牧还抓着两朵花,吓得直嚷。
“这可是我好不容易才拿到的花!”冷牧不舍得放手,如果扔了,谁知道还得回答多少次问题才能采到两朵!
冷牧手中那朵垂头耷脑的花猛地来了精神,一个鲤鱼打挺支棱起来:“也就是说,在自己的生命遇到危险时,你选择救我而不是选你自己喽?”
冷牧:!
这是个陷阱题!
“嗷!”
身后贪蓝狼嗥叫着拉近距离,冷牧的求生意识立刻被激起!
破花说得对!
说时迟那时快,冷牧猛地将手中两朵花掷到贪蓝狼脸上,后者被砸得迷了眼停下。
冷牧欢呼:“好耶!它不追了!”
时图逐渐减速,回头一看,拔腿就跑,跑得比之前还快!
冷牧:?
时图:“你扔花就扔花,怎么还砸它?贪蓝狼最记仇,这回它非追到我们不可!”
似是在印证她的话,贪蓝狼皱着鼻梁呲着牙,从喉咙里发出一串咕噜噜的低吼,前爪在地上如愤怒的公牛一般刨着,接着弹射起步,比之前的速度快了一倍!
冷牧没想到事情有这样的发展,忙问时图有没有什么办法。
时图一指边上的树,抛下一句“上树”便自己手脚并用爬了上去。冷牧不明所以,但身后的怒狼以要把人撕碎的气势冲过来,她没时间考虑只得紧跟其后上了树。
冷牧和时图一人一边坐在粗树杈上抱着树,底下贪蓝狼一脸凶相冲过来,往上蹿了两步又扒着树皮滑下去,尝试几次无果,就烦躁地绕着树转圈。
时图:“贪蓝狼不会爬树……”
冷牧松了口气:“那我们只要在树上待到它离开就可以了吗?”
“……但记仇。书中有记载,某朝代某人不小心踩了一脚贪蓝狼的尾巴,搬了九次家也没躲过狼的追踪,直到那人被贪蓝狼踩断了一条胳膊才算结束……”
“!”冷牧紧张,“那这只狼会跟我一辈子了!?”
时图劝慰:“起码现在没事啊——熬过一晚,等朝阳升起,贪蓝狼就会沉睡,我们就能趁机离开了。”
“但我还是会被追杀一辈子啊!而且,”冷牧望望天,“现在夕阳还没落下呢……”
“……是,确实有点漫长……”
……
两人抱着树干坐在树杈上,手臂已经酸了,但谁都不敢松懈。
日落星起,树下的贪蓝狼却越来越精神,两只蓝眼瞪得像铜铃,在黑暗中发出莹莹的光,一眨不眨地盯着树上的两人。
时图满怀恐惧打了个哈欠。
冷牧:“……你知道么,其实我略懂一点剑术。”
“嗯?”
“而且还是跟天下第一的剑客学的咧。”
“呃,所以?”
冷牧目光炯炯:“说不定我能打败它!”
时图:“……我觉得……人有时候可以不用那么自信……”
“我打算偷袭它,打它一个措手不及!”
冷牧掰下一根树枝,嘱咐时图:“万一我真不行了,你拿叶子丢它一脸,我会趁机爬回这里的!”
时图疯狂摇头:“不行不行!我怕被它记仇!你还是别冒险了,我们等到早上——哎!!”
冷牧已经迫不及待地跳下去和狼决斗,但不幸的是,她功夫不到家,刚刺过去,树枝就被贪蓝狼“嘎嘣”一口咬断。
冷牧:……大意了。
树上的时图借着星光隐约能看清底下的情况,她万万没想到冷牧在狼口里一招都没撑过,现在只能和贪蓝狼玩秦王绕柱走的游戏。
果然印证那句话吗?满瓶子水不响,半瓶子水响叮当。
总不能这样看着。
时图反复思量,最后还是揪了一把叶子扔下去,暂时阻碍了狼的视线,为冷牧爬树创造机会。
冷牧瞧准时机,蹭蹭蹭上树,抱着树才敢舒气。
时图忍不住劝她:“下次不要那么冲动了,未做好万全准备贸然出手会害了自己的。”
“……你真和时绘时书是一家子吗?”
时图一怔,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说这个。
“……不像吗?”
冷牧回想时绘和时书的行事作风,瘪嘴摇头:“确实不怎么像。”
“……”
“我只是说性格啊!时绘就不用说了,就是时书奶奶,虽然她老是装正经……但偶尔还是会暴露她……‘活泼’的本性。而你,好像是真的沉稳,不是演的。”冷牧想了想,补充,“不过也理解,一家人都闹腾不好相处,相比之下肯定有人会安静点,就像爹妈不靠谱的话大概率孩子会很成熟?”
“……嗯……”
沉默。
冷牧安静后,四周就只有呜呜的风声和树下狼的低吼声。只是这些声音在这个环境下就像白噪音,催得人昏昏欲睡。
在一次差点松手掉下去后,为了不让自己打瞌睡,冷牧决定和时图聊聊天转移注意力。
她看向另一边,时图睁着眼看月亮,似乎没有一点睡意。
年轻真好,不用睡觉。
冷牧:“月亮好看吗?”
时图:“啊?我看看……唔,挺好看的。”
“你不是在看月亮,是在发呆?”
“算是吧,我在回忆……”
“童年时光?”
“上次看了一半还没看完的《互联网运行基础代码与世界运行基础代码的重合探究》。”
“……喔,听起来……很有意思吼?内容很多吗?所以现在都没看完?”冷牧听着眉头一跳,感觉是和高等数学一样晦涩难懂的内容。
“不多,也就四十万字。”
“四十!?……喔……难怪你还没看完……”
时图沮丧道:“如果祖母没有下不许看书的命令,我从宗祠祝祷回来就可以继续看,现在这个时间应该可以看完了……”
冷牧第一次见到活的热爱知识的——哦不对,算上之前贴在空气墙上的一大波精灵,这应该是第二次——人,不知道该如何理解她们如此好学的高尚精神,只能敷衍着夸两句,之后就把话题跳出自己难以理解的范围。
“……话说时图,你姐姐逃出去你一点都不担心吗?居然还能冒充你姐姐参加宗族活动,难道你和她关系不好?”
“……”时图低垂着头,“因为姐姐不喜欢被束缚在同一个地方。哪怕外界危险,她也比呆在这开心,我尊重她的选择——姐姐为出门从小开始准备,她又学识渊博,头脑灵活,相信她会照顾好自己的,我不担心。”
冷牧一想确实是那么回事,时绘性格遭人烦,但确实机灵,运气也不错,还很会保护自己,的确用不着别人操心。大概这也是时书没有大张旗鼓喊人去找的原因吧!
“不过你们这什么规矩啊,你们不让人进来,也不愿意出去,有愿意出去的还拦着不让,太宅了吧?还好你们这里地方大,不然人人都得缺乏运动骨质疏松。”
时图:“族里就是这么个规矩,世代流传。要知道原因的话,就必须翻阅族里的秘闻录,可那只有族长才能翻阅,所以我们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
冷牧:“知道吗?不论什么东西,只要被垄断,那就说明内有乾坤,我怀疑这个规矩有问题,或者它被人断章取义了!”
她说完才想起自己跟对方不是一家的,或许时图会觉得自己在侮辱精灵族,火冒三丈?
她连忙想说些什么蒙混过去,但时图点点头,认同了她的话。
“姐姐也是这么说的。我劝过她,以她的能力,日后竞选族长必定能成,等熬到那日得知一切,可以改变现状。但她说等到那时她就太老了,不知道漫长的岁月会不会将她磨成只知退缩守成的废人,所以……”
冷牧啧啧称奇:“要不是见过她本人,我都想奉她为偶像了!”看不出那人咋咋呼呼的,思想境界还挺高!
冷牧和时图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一夜,终于挨到了天明。
天边亮起一丝曙光时,贪蓝狼打了个哈欠,垂着尾巴慢悠悠地走开,据时图所说,那是回窝睡觉。
冷牧从树上下来,心情忽地很沉重。
又要回答问题摘花了……
但是走去玲珑花田,她在半路看到被自己丢下的那两朵花。
时图恍然:“对了,因为贪蓝狼记仇一直跟着我们,所以这两朵花它没空处理!”
冷牧大喜过望!
多亏了她的拉仇恨!
冷牧捡起花,回去的路上脚步轻快不少——缺觉导致的身体不适都可以忽略不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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