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图在参加继任仪式的时候,从头到尾都是晕晕乎乎的,老族长说了什么没听清,祖母说了什么也没归心,就连旁边的人和她说话,她都没法专心,仿佛这只是一场渺远的梦境,她就是一个不属于这里的旁观者。
“时图……”
“时图!”
有人重重拍了下她的肩膀,她一个颤,才回过神看来人。
“哦哦……时翠?有事吗?”
时翠指了指宗祠方向:“族长让你在仪式结束后去宗祠那边等她,她有话和你说。”
时图有点懵:“老族长找我?”
“新族长,时书族长!”
“哦哦好……”
等到仪式结束,时图早早就去宗祠外等候。可是台阶上的六粒石子儿被她来来回回踢了二十遍,也没见到祖母的身影。
是太忙了把她忘了吗?
时图在“继续等祖母”和“去找祖母”两个选项间犹豫不决,正此时,一个裹着长袍的黑影颠颠跑来。时图眯着眼看,觉得这个身形有点像祖母,但又不敢确定,所以迟迟没有迎上去。直到对方跑到台阶下,跟她相距两三米,时图才意外地下台阶快走过去。
“祖……”
时图才说了一个字,怀中就被强塞进了一本册子,抬头看去,裹着黑袍的时书表情严肃紧张,不时还往身后看。
“我还有事,这本书先交给你——千万不要看!”
时图下意识想瞅一眼,就被祖母高昂的声音吓了个激灵,连忙点头称是,双臂交叠把册子护在怀里。
时书:“我去去就来,记得——千万不要看!”
时图点头:“好,我不看,您去吧。”
时书转身步履匆忙,但走了两步还是回头嘱咐:“千万不要看!千万!”
“嗯,我不看!”
祖母的连声嘱咐让时图更觉小心,把册子往怀里按了按。
时书神色复杂地看着她的动作,一蹩眉,小步跑过拐角。
时图目送祖母离开后,便抱着书在台阶上坐下。
身后宗祠顶部的巨大时钟滴答滴答地走,附近只剩下蛐蛐儿的声音。说去去就来的时书怎么也等不来,时图的眼皮子都快撑不住了。
无聊就想睡……
时图迷迷糊糊地垂下头又猛地惊醒,如此反复,她不得不掐肿自己的胳膊来保持清醒。
唉……祖母到底哪儿去了?有什么事不能以后再说非要她等在这儿……
时图一时瞌睡,手上劲儿一松,怀里的册子掉在地上。她连忙捡起来,掸掸上面的灰尘。
还好还好,封面朝下,她就看到了个无字的背面,没有违背祖母的意思。
“这丫头是傻的吗!?”
在宗祠后扒着墙角偷窥时图的时书新族长咬牙切齿地暗骂。
她都那么努力地重复“不要看那本书”了,这丫头就一点好奇心都没有?反正又没人看见,偷偷摸摸看一眼怎么了!怎么这么死心眼儿!谁教的啊!
时书抠着墙皮关注时图,但后者始终都没看一眼册子。
时书禁不住怀疑这样听话的小崽子当初到底是怎么被时绘忽悠帮她逃跑的?是被下了什么稀奇古怪的摄魂法术?
实在受不了了,时书决定亲自动手逼时图看那本书。
嘶……引风术怎么使来着?
时图坐在台阶上打哈欠,忽地起了一阵风,扬起细沙迷了眼睛,她不得不腾出双手擦眼泪——与此同时,书册掉在了地上。
时图揉着眼睛去捡,手快要碰到时,忽地又吹起一阵风,将书页翻得哗啦哗啦响,时图非本意地看到了风停下时的那一页内容。
“精灵”、“黑熊”、“魔王”……
时图被这些词汇吸引了目光,一目十行地看完了一页。有一就有二,有些事一旦开了头,便停不下来了。
时图捡起书,翻到开头那一页,匆匆浏览——翻阅完全书,她二话不说就往家的方向跑。
躲在附近的时书见状总算松了口气,但没轻松多久,便又提起气,拢拢斗篷,精神抖擞地去找如今赋闲在家的老族长。
“冷牧姐!”
被时图着急的声音喊起,冷牧半梦半醒地从床上爬起来,两只眼睛还模糊着,不得不眨巴眼睛调节视野。
“啊你回来了……”
“抱歉打扰你休息,可我有要紧的事找你帮忙!”
“哦我也有事和你们说。我现在重获自由,等我歇一会儿我就离开这过自己平凡的日子……”
时图捏住她的肩:“你听我说!我姐姐时绘现在有危险,我希望你能帮我救她回来!”
冷牧稍微有点回神,觉得她这话有些突兀:“怎么突然这么说?是,外面的确有很多危险……但时绘聪明着呢,估计现在已经出这片树林了吧?我想找也找不到啊!”
她陡然想起精灵族不许族人外出的规定,狐疑问:“该不会是你祖母要抓她治罪吧?”
果然,当了官就是脾气大,新官上任三把火,第一个先烧自己孙女嚯!
“不是!”
时图焦急得五官都挤在了一块,她一边强行给冷牧穿衣服,一边加快语速解释:“时间紧迫来不及解释了!反正就是,黑熊是魔王养的专门对付我们精灵族的,我希望你在我姐被黑熊抓到前带她回来!等我姐回来一次性跟你们说明白!”
“哎我、不是、你……”
冷牧话都没说一句就被时图拉下床推出去,出了房门正好撞上路过的小黑,两人都吓了一跳。
小黑正写字条问怎么了,时图立刻迎上前,激动道:“小黑哥,你会武对不对?你能从黑熊手里把我姐救出来对不对?求求你救救我姐把我姐带回来好不好?”
小黑被她这态度弄得有点懵,奇怪地看向冷牧,后者摇摇头,表示自己也不清楚。
冷牧:“不过,她既然这么着急,我想我们能帮一把就帮一把吧,毕竟她帮过我。”
小黑点点头。
只要她开口,他不会拒绝。
冷牧要和小黑一起走,却被他拦了下来。
小黑表示自己一个人就够了,冷牧留下等就好。
冷牧:“可是你不认识时绘吧?”
“绿头发的精灵除精灵驻地外就我姐一个流落在外的!很好认一定认得出!”时图见缝插针地说话,催促小黑赶紧上路,“我姐现在的处境真的很危险,求你们抓紧时间好吗?”
小黑不再多说,脚上蓄力往外迅速跑去,眨眼工夫便不见了身影。
冷牧吐了口气,正要劝时图安心,却见她紧跟着往外跑,但不是小黑离开的方向。
冷牧一时有点反应不过来,下意识就跟着时图跑了,但是时图跑太快,她愣是没追上,始终保持着一段距离。
待时图停下,冷牧捂着肚子气喘吁吁喊她,时图才发现自己身后还有个人。
“你怎么跟来了?”
“我、我……我也不知道……大概就是……从、从众?……”冷牧喘着粗气得空瞄了眼周围,“欸,这是哪儿?你、你……跑这儿干嘛?”
时图:“这是我们精灵族的宗祠,记载着所有外界知晓和不知晓的事,我有一些疑问必须在这里得到解释。宗祠是很神圣的地方,要是被其他人看见你在这会马上把你扔出驻地的,你还是赶紧离开吧!”
“等……等、等!你让我歇会……喘不上来气儿了……”
冷牧摁着膝盖大喘气,她深吸一口气,勉强挺直身子问时图到底发生什么了,为什么突然之间那么慌张。时图犹犹豫豫,称自己现在还一知半解,也不懂该怎么说,只道等自己到了宗祠得到解释后,她再整合信息告诉她。
冷牧刚张嘴,忽然听见远处传来断断续续的人声,两人竖起耳朵听了一会儿,时图猛地一激灵:“是我祖母的声音!”
她将求助的眼光投向冷牧,后者顿了顿,比了个“可以”的手势。时图露出感激的神情,迅速转身跑进宗祠。
冷牧在原地深吸两口气,接着小跑着迎向声源处,走近了她才看见时书贴在另一个更老的精灵身边絮絮叨叨,她们身后还跟着三四位比时书略年轻的精灵——不知是因为礼仪还是什么,她们都与前头的时书二人隔得比较远。
“……老族长啊,你不知道我有多想看宗祠里的书!啊当然,咱们精灵族没有不好学的——但我,我特别好学!在我还是个穿开裆裤的小孩时,在您还不是族长的时候,我就特别向往进宗祠看书!不瞒您说,当时年纪小,还对只有寥寥几个人能进宗祠看书的规矩腹诽过,不过长大了就明白,所有的规定都有它存在的原因!”
老族长仿若无意地摸了摸靠近时书那侧的耳廓,皮笑肉不笑地调侃:“时书,你今天的话格外多啊。”
时书摆手:“嗐,还不是今天太激动了!想到我就要进入我梦寐以求的地方,话就不由自主地多起来了!老族长,您多担待啊!”
老族长呵呵道:“我说时绘那个性格怎么来的,原来是因为你啊。”
“嘿嘿,谬赞谬赞……”
“……”她可没有表扬的意思哦。
——“奶奶!奶奶!时书奶奶!”
冷牧小跑着赶到,时书吃了一惊。
时书:“你怎么突然出现了?”
时书问完这一句,立马反应过来还没给众人介绍,即刻转向老族长。
“这是——”
“我知道,是暂居你家那位懂‘蚕学’的客人。”老族长打断了时书的介绍,询问冷牧发生了什么。
“不好了不好了!我来就是通知时书奶奶一声,她家的老母鸡突然下了一个鸵鸟蛋!那蛋下出来后还动来动去的,像有什么东西要破壳而出!我们没见过这么奇怪的事,所以时图就让我来找她奶奶,让她回去帮忙看看,时图就在家守着那颗奇异的蛋!”
向老族长解释完,冷牧睁大了眼盯着时书,一副“我说的都是真的”的诚恳模样。
“什么!?还有这事儿!”时书惊讶地瞪圆了眼,焦虑地揪揪头发,请示身边的人,“老族长,你看这事……我能不能?”
老族长神色凝重:“天降异象,必有灾事,你去看看也好。我们先去宗祠等你,你回家处理完之后赶过来便是了。”
“不行!”
“不行!”
时书和冷牧异口同声地回答,说完她俩对视一眼愣住。
老族长略挑了一下眉来回打量二人,问道:“你们觉得有哪里不妥?”
闻言时书也皱起眉头问冷牧:“对啊,你有什么意见?”
“呃……”
冷牧没想到火力一下子集中到了自己身上,看看众人脸色,脑子一时僵住了。
这本来就是她胡诌的事,情急之下想的招儿哪儿那么多逻辑!她本来是想说先哄着所有人离开这,路上再慢慢想后续的事……
冷牧干咳了下,说:“我觉得……就奶奶一个人好像不大安全……还是人多力量大,万一跑出来什么吃人的魔鬼之类的,人多点也好对付……”
“哎我就是这个意思!”时书一拍大腿,接下了话,和老族长说,“您看,这事在我的知识库中没找到匹配的数据,我去了最多看看了解一下,万一真是什么地狱爬出来的恶魔,那我这个新上任的族长不就成人的口中食了吗?还是您陪着一块看看吧!嘿嘿,老族长,您也不想刚卸任又返聘嚎?累了一辈子,起码一个惬意的晚年得有吧!”
老族长思索着,正要同意,身后跟着的精灵冷不丁开口——
“时书族长,你家什么时候养了鸡?”
众人皆是一震。
时书立刻冷了脸,质问冷牧:“对啊,关心则乱我都忘了,我家什么时候养了鸡?你好好交代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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