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王睁开眼，再眨眼的工夫，体内空虚的魔力就重新积蓄起来。
魔力耗尽的感觉并不舒服，像是血肉都被挖空只剩一层皮囊，意识也陷入黑暗禁锢，看不见听不见，只能深陷无趣。上一次魔力耗尽还是千百年前——啊……说起来还是那帮精灵的错——那也是第一次他精疲力尽，体验过一次后，他就决定要给自己留有余地，决不能再把力量用竭……
奇怪，他明明控制好输出多少法力的，怎么会耗尽呢？
“你醒了？感觉还好吗？”
冷牧的脑袋闯入他的视线，魔王意外地微微瑟缩，而后迅速反应过来，脸上浮现喜悦。
“我晕过去的时候是你在照顾我吗？”不需要冷牧回答，他就自顾自地庆祝起来，“太好了！我的努力成功了！”
魔王激动地跳起来，握着双拳原地走来走去，就差当场放鞭炮了。
冷牧好笑：“至于吗？你就晕了几分钟，我需要照顾你什么啊。”
“那不一样，你没有趁我晕跑走就很好了！”魔王话里带着喜气。
冷牧一顿：“你对我就这么点要求啊？”
魔王闻言凑到她面前，眼睛亮闪闪的：“那我可以要求更多吗？”
“不可以。”
冷牧食指抵着他的额头将他推远。
魔王自知力量所剩不多，于是只能带着冷牧她们离开石漠。
回去后魔王没和往常一样跟在冷牧身后，而是离开去给她准备丰盛的宴席。
“这不是挺好的么，只要稍微对他好点，就能得到华丽的城堡、舒适的住所、美味的食物，不费吹灰之力就登临人生巅峰。”时翠淡淡道。
“你用不着阴阳怪气的，我知道自己该干什么。”冷牧瞥了她一眼。
“最好你是真的知道。”
冷牧无语地凝视时翠，最后屈服似的叹气：“行行行……接下来就是取魔王头上的角是吧？我干还不成吗？什么时候动手？”
时翠冷哼：“你说动手就动手吗？魔王不需要睡眠，错过了上次，短期内哪儿还碰得上他能让我们近身的时候？没等撒药水我们就先被杀了。”
“……”冷牧说，“那……我们只能等了？”
时翠灿烂假笑：“正合你意了，哈？”
“……”
实在受不了时翠的阴阳怪气，冷牧抛下一句“好我会想办法拿到角的”就把自己关进了房间。
周边陷入诡异的宁静后，时图咽了口唾沫，小心地扯扯时翠的衣角，问：“姐，你生气了吗？”
时翠低下头，而后抬头温和一笑：“没有，走吧。”
她转身离开，时图紧接着跟上去。
“柴姐，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我们等冷牧成功吗？用不用和她打配合啊？”
时翠摇摇头：“我不觉得她能想出什么主意，刚刚那么说只是提醒她弄清自己的立场。”
“喔……但会不会刺激过头了？”
“那得看她啊。真有心倒戈，我跪下给她磕头也不起作用。”时翠叹息，“心狠如魔王才能屹立不倒，人啊，就是太感性，便是不死不休的宿敌，见到他伏低做小奉上真心，也不能不动容。人心是肉长的，谁能无动于衷呢……”
两人在路上撞见了在餐厅自由舞动准备食物的魔王，刚想开溜就被喊住。
魔王：“你们的主意出得不错，再继续。”
时图心想要材料都到齐了，她们哪儿还有主意。
她扭头对上时翠的眼睛，动作一顿，偏开头。
看来柴姐想借机取魔王的角了，不知她会编什么故事，仓促之间没有准备，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狡辩成功，希望柴姐说得别太离谱别太离谱……
时翠：“王妃对您已经大有改观，之后的计划尤为重要，请容我们仔细思量……”
意思就是暂时想不出来，要花点时间。
……诶？
魔王没有为难她们，扔下一句“我不留废物”后让她们回去快点准备。
事后时图惊异地询问时翠怎么回事，是想不到合理取魔王角的计策了吗。时翠不说话，只是沉默着。
时图见留在她身边似乎没有用，挠挠脸，当夜偷偷溜去了冷牧那里探探风声。
冷牧房间里豪华丰盛的食物摆了满满一大桌，但她只是发愣看着没有动筷子。
时图：“……”
好嘛，那边愣了一个，这边又愣了一个，她是不是也要跟着队形愣一个？
“冷牧姐，你在想什么呢？”
时图率先打破凝滞的气氛，冷牧回过神，叹道：“时图，我有些事想不大明白。”
“什么事？”
冷牧反问她：“你们这些日子旁观魔王，觉得他对我怎样？”
“……”时图隐约觉得这是个坑，说好了不行，说不好……肉眼可见的违心。
“你自我感觉怎样呢？”时图将问话抛了回去。
冷牧扪心自问：“我觉得……对他来说，他已经将‘对我好’这件事做到极致了。”
“……你是觉得魔王还不是罪无可赦，还有救，所以有点心软吗？”
冷牧轻轻摇头：“他的无情我见过、亲身体会过，不可能忘。——只是我不明白，他为什么独独对我这样呢？我自认为自己就是一个普通人，没什么特别的。若说喜欢……这喜欢也来得太莫名其妙。——他喜欢我什么？想从我这得到什么？”
“……你打住，”时图心中警铃大作，连忙截断冷牧的思绪，“冷牧姐，讲道理，你该知道感情这东西不讲道理，越想越糊涂。它就是个泥潭，想得越多只会把自己卷进去！反正我们只要知道魔王喜欢你，我们可以利用他的喜欢就够了！”
“可是若我们只是倚仗虚无缥缈的感情而不弄明白原理，万一哪一天魔王断情绝爱我们能怎么办？”
“所以我们要加快进程啊！要在魔王封心锁爱前成事……”时图噎了噎，话头一转，“我这就回去催催柴姐想个章程出来，你只要配合我们就好……”
——
“柴姐，我觉得我们得抓紧时间想出取角的办法！”
“你怎么突然急起来了？”时翠在草稿纸上涂涂写写，闻言不解看她。
“……”
“……我刚刚和冷牧聊了会儿天，发现她的担忧很有道理——万一哪天魔王对她不感兴趣了，我们成功打败魔王的概率就会骤降啊！得赶紧在魔王清醒前得手啊！”
时翠低头涂写，鼻子出声冷嗤道：“她终于想到这一层了？上次那么好的机会不把握，如今知道怕了？”
“……”时图摸摸鼻子，“怕——不怕的……反正我们同一阵营，对付魔王我们责无旁贷……”
“放心，我之前都是吓唬她的。魔王虽然无情愚昧，但是对冷牧不会那么轻易放弃的。”时翠不紧不慢地说道。
“你确定吗？”时图有些意外，“柴姐，你对感情的事很有研究？你是情圣？”可她分明记得时翠是个工作狂，对谈情说爱没兴趣的啊？
“时图，”时翠抬眼看她，“多读书。”
“……”
“……姐，那你的意思是我们现在不用急着想办法？取角这事还好说，但魔王那边……”
时翠悠悠起身往外走。
“走吧，早结早了，也让冷牧看看魔王的诚意到底有几分。”
冷牧正要睡觉，时图把门叩开了，告诉她刚刚时翠给魔王献了一个主意。
“……是要取角的主意是吧？好……需要我怎么配合？”
时图摇头：“不用怎么配合，做你自己就好了——但是最后一步可能需要你说几句话。”
“……我能问下你们和魔王说了什么吗？”冷牧问。
时图：“时翠让魔王送你礼物。”
“……”
“……”
“……完了？”
“完了。”
忽地时图一个激灵，补充说：“哦对，时翠建议魔王送的礼物必须是他最珍贵的东西，这样你收到礼物时才会感动。”
冷牧神情复杂：“你们想让他主动把角交给我？”
“如果能那样就好了，只是我们没提，不知道魔王想不想得到这一点。”时图分析道，“我们想过了，对魔王来说最重要的无非就是他的角和心，不管他送你哪一样，对我们都是有利的。就是——不知道你在魔王那里分量有多重，或许……只会送你一些价格昂贵的物件罢了。”
冷牧：“……第一我不觉得自己能有多少分量，第二——你们真认为魔王能聪明到把注意力放在角或心上？”
她都能猜想魔王会送什么给她，十有**是珠宝首饰魔法道具之类的，主打一个量多。
时图：“第一，你有多重要不是你说了算是魔王说了算；第二，你放心，我和时翠已经多次旁敲侧击，就是二傻子也该想得到——你就擎等着收礼吧！”
“那万一，魔王送的都不是我们想要的呢？”
“那就只能使用点手段了。”时图明说她们的计划，“万一魔王送了些别的给你，你就用激将法激他，想办法让他匆忙之下把角给你。”
冷牧：“魔王又不蠢，那么重要的东西一激就给别人了？”
“所以我们会使用点手段啊！”时图解释，“到时候我们会在附近点香，让魔王的理性大幅降低，感性占据有利位置——一来二去，魔王防不胜防就会把角交出来了。只是到时候你可得拿好了，别被魔王抢回去，药香对魔王的效用是有限的。”
冷牧应下了。
时图离开冷牧的房间，时翠守在外面很久了。
“说完了？”
“嗯，我看她很配合，柴姐，你别思虑太多了。”
时翠默然不语。
“……时图，你说假如魔王真的送了角或心，甚至是两者都送，冷牧还会站在我们这边吗？”
“……”
时图知道她在担心什么。
灭族之仇太痛太深刻，复仇之路她经不起又一次打击。本来她就不屑如过去的先辈那样苟且偷生，现下是无可奈何的选择。假使冷牧反戈一击，就算能活下来，日后也不可能有打败魔王的机会了。那时候，时翠一定活不了，首先她自己就不会放过她自己。
时翠是她唯一的族人，时图不愿见她陨落，也不想自己一人负起兴族重任——她只是一个小精灵，担不起那么大的责任。
“……会的。冷牧不是不长记性的人，她和魔王之间横亘太多，除非失忆，不然她不会摈弃过去，选择日夜活在忧惧中。”
应该吧……
此后，冷牧与两只精灵等了许多日，可魔王却毫无动静。
就在冷牧腹诽自己在魔王心中怕不是连一个馒头的分量都没有的时候，魔王有动作了——
是夜，冷牧睡得正熟，忽地被蒙上了眼睛定了身带到了寒风瑟瑟的某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