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是非因果(二)

徐甘大概猜到少年有话想对自己说,看了一眼旁边的老师。

老师沉浸在刚刚院长对自己的夸奖中不可自拔,院长夸她近期带的小孩都不错,这个月的奖金会根据所教孩子的人头给她翻倍。这么多钱呐!赶上一年的努力了。

徐甘小心拽了拽老师的衣角,仰起头委屈的向老师说:“我……我想上厕所。”

老师低头看着小脸白净、眉目温婉的徐甘,内心满意极了,这女孩可真是她豢养的金豆子小娘。也许,现在打好关系,将来女孩还能记得她。于是,趁着这股好心情,老师破天荒的放松了对徐甘的监管,指着厕所的位置让她去。

徐甘装作很急的模样,迈着急促的步伐朝前小跑着。就在一个拐弯时,她听见老师在后面唤她,她下意识心口咯噔一跳,然后僵硬的回头。

老师说:“你上完厕所就自己回房间吧。”

“诶,好的。”徐甘舒一口气,然后乖乖点头。

老师站在原地,看着徐甘进了楼内的女厕所,这才转身离开了。

徐甘在厕所里磨蹭了两分钟,才悄悄地从厕所里出来,然后小心翼翼地跑到旁边去。

不怪徐甘这么小心,该怪的是青花福利院。他们打着“女孩从小要娇养”的旗号,吩咐院里的女孩子,不可以单独跑到任何地方,除非有老师陪同。他们有打着“男女有别”的旗号,教育男孩子远离女孩子,一经发现,男孩私下接触女孩,男孩们就会被送走或者被惩罚。

21世纪自由教育的风,吹得进去这敞开的福利院大门,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

这种不合时宜的教养规矩,让已经12岁的徐甘,逐渐发现了蹊跷。

只是没有人揭穿罢了。

而少年,就是在这天找上了她。

两个人一前一后躲到了监视器的视觉盲点处。

少年冷着脸对她指出真相:“你要被卖了。”

“什么?”徐甘像是被雷击中,心中隐隐约约的猜想再被人亲口验证。

“这里的女孩,一到13岁就要被卖掉。”少年皱着眉头抿着唇,“不想死,就逃吧。”

徐甘蹙紧眉头,这两年,她是发现房间内的女孩在不断流走,不知踪迹。

她曾好奇的追着问了一些人,都被老师以各种理由阻挡住了。

老师跟她说:“这些女孩被养育的很好,都被领养走了。你要好好学习,也会被领养走的。”

原来,此领养非彼领养。答案竟是这么血淋淋。

“你长得最漂亮,估计卖起来价格也高。”

徐甘捏紧拳头。没来由的她想起亲戚把她送进来时跟她说的话。

“你是女孩,要学会为自己做打算。”

真讽刺!还真的有种买卖,从开头就是坏——“算计的是良心,回馈的是金钱。”

少年机警的望向四周,压低声音道:“你往北跑,过了S县的B城,也有家福利院。“

徐甘深吸一口气,问道:“那你呢?”

“我?”少年撇嘴,“流浪。”

“那我要是不逃呢?”

“也行。”少年毫不稀奇,“留下来也是种活法。”

女孩年纪还小,没有自立能力,权衡利弊选择留下来也很正常。

但少年不愿意。少年不想卷入这片无际的黑暗中,成为他们的帮凶。如若是无根的浮萍,那他愿意当追逐阳光流浪的野孩子,即便以天为被、以地为床,是被人看不起的渣宰,他也想坦坦荡荡,成为顶天立地的那个人。

况且,他是被人从北边拐卖到南边来的,他要自己找回家的路。那个拐卖他的人,他记得清清楚楚。早晚他要找他算明白这笔帐。

徐甘的父母不在了,没有家。

她问:“你不怕我告诉园长?”

“不怕。除非我被打死,否则我还是会逃得!”

只见少年的浑身穿着脏兮兮、破旧的衣衫,可眼眸中的光亮却耀眼的像天上的太阳。

徐甘那颗胆小卑弱的心,一下子被灌入住力量,点燃了星星之火。

可她聪明的没有立马答应。

少年也没再劝她,而是留下一句话:“我逃时会叫你。你若来,就来。”

“好。”

自那次以后,少年再也没有找过徐甘。

徐甘却留了个心眼,开始观察周边的情况,并悄悄记录下闪着红光的监控器的方位。

日子依然向往往常一般,上课、背书、检查、回房间。

直到,同房间的小女孩在今年夏至日的时候,正式13岁。

青花福利院,给她举办了一场盛大的豆蔻宴会,并按照惯例送给她一个精美的唐装洋娃娃。那娃娃精致的五官、华丽的衣服,都仿佛在昭示着女孩未来的命运。

老师低头跟徐甘说:“11月,你的生日会比她更盛大。”

徐甘装作懵懂的样子,回了老师一个温柔婉转的笑容。这时,她就像青青河边上,悠然生长在碧叶丛中的荷花,粉色花瓣正待开放,夏日的炎热骄阳的热气,被河水的清波凝注,缓慢成就了那抹清凉之色。

可谓是:亭亭玉立。

老师眼睛一亮,她晓得,徐甘的未来潜力无限。

徐甘眼睁睁看着那位豆蔻年华的姐妹,被院长和老师带走了。他们乘坐一辆豪华轿车,不知开往哪里。

也就是在那天晚上,徐甘心底确定了想要逃跑的心。

她本想找机会离开宴会现场,偷偷绕开监视器的监控,去找少年商量对策。却没想到,少年早躲在宴会门外的暗处,蹲在那里等着徐甘的回头。

徐甘忐忑不安的站在原地望着少年,四顾回望了下,才坚定的冲他点点头。

少年收到信息,二话没说,站起身就走。

暗号已定,天赐时机。

剩下的就是等待。

“徐甘,徐甘?”老师见徐甘没了踪影,有些着急的追出来。

徐甘赶紧迎上去:“我在这儿。厅里有些闷,我出来透透气。”

“那也不可以瞎跑。”老师有些生气的瞪着她,“明年你就过生日了,可别再出了岔子。”

“嗯嗯。”徐甘点点头,“我好羡慕姐姐呢!那个洋娃娃我也很喜欢。”

“喜欢就好。老师到时候给你买更好的。”说完,老师拉着徐甘的手往回走。

徐甘按捺住砰砰跳的心脏,不动声色的回了头。

只见,黯淡无光的黑影里,无一人的踪迹。

她遂的放下心来。

**

四季的开始,起于春天;一年的更替,始于春节。

青花福利院给老师们放了假,为了安全着想,又加派了些安保人手。

外面大街上,到处张灯结彩,舞狮摆祭祀的,好不热闹。在S县,春节的气氛要比其他城市能浓重一些,这跟当地保留的民生习俗有关。

而大年初一,是徐甘正式迈向13岁的日子。可虚报的生日月份,是今年的11月。距离豆蔻宴会,还有九个月。

徐甘趁人不备,找到了少年,那时的少年正在往衣服口袋里装食物。他瞧见鬼鬼祟祟找来的徐甘,并无意外,他知晓徐甘在年龄上撒了谎的。

若是徐甘不聪明,不会在每次给院长背书上,故意背错几个字,让院长好生纠正。

他知道,徐甘是想让大家认为,她是没脑子的漂亮花瓶。

这只应该在阳光下盛开绽放的花朵,不该被院长带去不知名的黑色土壤中培养。

“走!”少年塞给徐甘一个饼,就指使她跟上。

“现在?”

徐甘本以为少年会拉着她先讲述一下规划的逃跑路线,但万万没想到,少年要直接拉着她跑。

“我们只是小孩,没有那么大的力量跟他们对抗。”少年见她不动,低吼道,“生死由命!”

徐甘精神一震,便不再多想,跟着少年就往空处钻。

少年不是真的瞎目,而是今天过年。换来看他们的人,他注意到,大多数是当地人,有些脸孔跟街上的小商小贩一模一样。

他猜测,今天是青花福利院想让外界参观的日子,他们又不想直接开放,招惹一些旁观无要的人,便雇了几个当地人来这里替班看守。一方面,宣传王家慈善心,给他们赚钱的机会;一方面,也借由当地人的口传播青花福利院的好。

若是新雇的人,见他们两个小孩瞎胡跑,估计以为是想出去看热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了;若是院子里的人,发现他们跑了,这个节庆日也不好声张,顶多派人追去。即便丢了徐甘这朵最娇艳的小花,也不碍事,青花福利院多的是代采的花朵。

于是,少年就想着,只要徐甘找上来,那他择日不如撞日,当即就走。

一切正如少年所预测那样,两个人看似瞎逛的行为,并未引发雇员的注意。相反,还有一个人,把准备给自家小孩带着的糖葫芦分给了徐甘。

徐甘露出标准的乖巧笑脸,说:“谢谢叔叔。叔叔,我能去那边看看舞狮子的吗?”

雇员面色微难,但他瞧着徐甘可爱的模样,又觉得不会出什么大茬子。

他蹲在地上,望着徐甘的眼睛说:“那你答应叔叔,一分钟后,就回来。”

“放心吧,叔叔,我会回来的。”

13岁的徐甘甜甜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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