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休息，是真累了。

楚离愁拥抱的温度刚刚好，苏子衿躺得很舒服，迷迷糊糊地，竟头一次在外面睡着。

等醒来一睁眼，还真到了楚家。

依旧是楚离愁的房间。不过这次不同的是，睁眼后楚离愁守在了她的身边。

“醒了？”楚离愁就坐在床边，看着床上动静，立刻俯身查看她的情况，“有哪里不舒服吗？”

苏子衿刚从梦里醒来，头有点晕，缓了会儿，望着楚离愁，不禁觉得好笑：“从前听传闻说，楚家有女武功盖世，深得楚掌门疼爱，为人温和善良，却是极度憎恶魔教，又因弑魔成名。其余传闻难辨真假，但现在看来，温和善良倒是真。”

楚离愁也笑：“温和善良？谁说的？”

鲜少见到楚离愁的笑，苏子衿忙支起身，伸出两只指头，按住楚离愁的嘴角，道：“我说的。”

“可信？”楚离愁纵容，任由苏子衿摆弄。

“可信。”苏子衿歪着脑袋，摇来摇去，“我说什么都可信。”

“嗯。”楚离愁端来屋外一直小火慢熬着的药，盛来吹了吹，递给苏子衿。

苏子衿接过，但不喝，拉着楚离愁说话：“不对。”

楚离愁也不催：“哪里不对。”

“应该是我说什么你都要信。”苏子衿笑。

“好。”楚离愁指指装着药的碗，应得随意。

“敷衍哦~”苏子衿逗她，一口饮尽，中药的味道苦得她小脸皱巴巴。

“没有。”楚离愁递过一颗糖，想了想，又补充道，“你说什么我都信。”

“那我说你能得道成仙！”苏子衿把糖含在嘴里，口齿不清地道。

楚离愁望着她，只是笑着点头。

“不问问为什么？”

她接：“为什么？”

“是若浮说的哦。”

——

苏子衿顺势将密道里的事告诉了楚离愁。

楚离愁全程听得很安静，没有去问苏子衿刻意忽略的那些不甚明显的细节。例如为什么苏子衿能进密道，而自己不行；例如为什么初入山神庙，她们会被引入那个幻境……

她不问，苏子衿也不说。两个人默契地随意说着，你一言我一语说完了天鹤山的故事。

今天累够，但苏子衿已经歇了好一会儿，恰逢月朗星稀，便想出来赏赏月看看星。她不睡，楚离愁也就陪着她。

本是融洽的一夜，却是有人无意闯入破坏。

“楚师妹！楚师妹你在吗？”是张纪之。

楚离愁：“……”她看了眼苏子衿，两人都有些无奈，但也瞧着张纪之着急，想来也是真的有事。

没办法，只能带着苏子衿一同下了屋檐。

两人从天而降悄无声息地落到张纪之身后，把他吓了个够呛。

“楚，楚师妹！苏姑娘也在啊……”苏子衿没在众人面前说出密道的事，问楚离愁，楚离愁也不说。现在看着苏子衿张纪之便觉得有些不爽。明明楚离愁是楚家的人，得了楚离愁的庇护就恃宠而骄似的，甚至那关于天界的事，楚离愁都替她遮掩，指不定是什么祸害。

他这小心思，苏子衿一看便知。但苏子衿无所谓，她的目标是楚离愁又不是张纪之。

苏子衿直直往楚离愁身上一倒，楚离愁稳稳接住揽在怀里。

“张道长这是……不喜欢我吗？”苏子衿把头埋在楚离愁肩上，看起来难过极了。

楚离愁对着张纪之的眼神瞬间多了分警惕，哦不，警告。

张纪之：“？……我没有！”

苏子衿抽泣：“对不起阿楚，看错了张道长的意思，他没有。”

张纪之：“……我真的没有！”

“阿楚……”听着张纪之声音一下拔高，苏子衿像是被吓到，又往楚离愁怀里蹭了蹭。

张纪之弱弱看着楚离愁，居然莫名觉得那双眼睛里又增添了几分杀气……

好在楚离愁也不待见他们，皱眉冷语：“什么事，快说。”语气中尽是说完快滚的意思。

张纪之：“……那个，什么。天鹤山消失的姑娘们找到了。”

“在哪儿？”

“流明岛。”

依偎在楚离愁怀中的苏子衿身体一僵——流明岛？

这她可想起来了。当初让壤驷暄妍引开楚离愁，她独自去天鹤山查看布阵时，壤驷暄妍便是让她去的流明岛。

流明岛紧挨东海，是楚家熟悉的地方。

而那些姑娘不久前她们才在天鹤山见过，况且楚离愁才去了一趟流明岛，若是流明岛出现异样，她怎么可能察觉不出？实在古怪。

两人相视一眼，都想到了陈坤玉劫走若霖的事。

“先别去流明岛。”

“嗯？”张纪之疑惑，“那些姑娘们有了下落，家里人都忙着前来请我们帮忙，若是不管……”

“我先去。”楚离愁打断他的碎碎叨叨，“这事没那么简单，楚家不准瞎参和。”

“这……那苏姑娘……”

“她也去。”楚离愁有些不耐烦了。

在楚家，很多时候楚离愁的话才是最管用的，张纪之虽然很不满楚离愁宁愿带一个外人都不愿带自家人，却也没办法。

明眼人都看得出楚离愁与楚家人之间的关系淡泊，可楚离愁却也是个明是非的。她不会将百姓的姓名当儿戏，也不会拿楚家的名誉赌气。不让楚家参与，那背后关联一定牵连重大，这次出行，也就还是只有楚离愁和苏子衿。

介于她在幻境之中与若浮的关联，楚离愁一直都打算带着她。不过苏子衿灵力不高，楚离愁还是将东西给了她。

苏子衿接着，拿起来看了会儿。是个荷包，上面的绣工不错，肯定是楚离愁街边随便买的。

荷包里面摸着硬|邦|邦的，苏子衿一猜就知道是什么，但还是问：“这是什么？”

楚离愁回：“护身符，拿着就是。”

她都这么说了，苏子衿也就收下了。

从前心心念念想方设法得到的东西，居然就这么轻易到手了，苏子衿还有一种不太真实的感觉。她瞧了好些时间，细细摩挲，沉默了有一段时间。

若是楚离愁一人，她估计会昼夜兼程地赶路。不过现在多带了个苏子衿，她太过柔弱，楚离愁怕她累着，时不时便停下来歇歇，买点东西给苏子衿吃，遇上个什么新奇玩意儿，也托人带回楚家等着回去给苏子衿无聊玩儿玩儿。

平日里都是苏子衿主动与楚离愁说话，现在她不开口了，楚离愁一时也找不到话来问，于是也只能这么沉默了一路。

流明岛离楚家还是有一段路，夜深微凉，楚离愁找了家客栈与苏子衿一起住下来。收拾好东西，楚离愁转头便看到苏子衿在观察那荷包。

“不喜欢？”楚离愁问。

“没有，就是……”就是不知道是不是该拿了就跑，应该怎么跑，什么时候跑，“就是太喜欢。”

楚离愁脸有些红，垂下眼眸：“这个不好，下次重新送。”

“下次自己绣？”苏子衿笑，但却有一丝不太自然。

楚离愁没看出来，只是愣了下，更不好意思了，拧巴着不说话。

苏子衿也不逼她，笑了笑便也没说话，睡下了。

“阿楚。”本来都已经放弃，又听到苏子衿唤她。

楚离愁站在窗边回首：“嗯？”

“你说，如果有一天，我欺瞒了你，你会怎么办？”苏子衿的声音听起来闷闷的，像是心情不太好。

楚离愁想了想，答：“你是瞒我，还是欺我？”

“又欺又瞒。”苏子衿老老实实给她铺垫心理准备。

“你有秘密。”这不是疑问句。

苏子衿倒是承认得爽快：“对。你不是早就知道吗？”

楚离愁也爽快，认下：“对。我知道。”

“你不问？”苏子衿眨眨眼睛，望她。

“你想说自然会说。”楚离愁理所当然接受着那道目光。

苏子衿又笑：“你不问我不说，那万一你问了，我就说了呢？”

黑暗中苏子衿的眼睛还是一样的亮，楚离愁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过了很久，问：“你真想我问？”

“不一定答就是。”

苏子衿还是像平时那般调侃她。但楚离愁很久都没有再回答。突然之间，苏子衿有些紧张，她开始产生了一丝想要反悔的想法，但一时之间竟然不知应该如何向楚离愁开口。

她静静等待着，像是等待着行刑前的最后审判。

“你和魔教有关吗？”

“……”

“天鹤山是你设计的吗？”

“……”

“月尚铃在你那儿吗？”

“……”

有时候，沉默也是很好的回答。

接连三个问题，苏子衿愣是一个没有作答。她根本无法作答。

她静静地看着月光映照下的楚离愁，蒙上了一层淡淡的水纱。楚离愁的神情隐在夜色之中迷离模糊，苏子衿看不清，也猜不透她的心思。

其实这些问题，她们心中都已经有了答案。楚离愁从来不是个笨的，她什么都看在眼里，什么都放在心里。

察觉到某处从未挪移的目光，楚离愁迎着它走了过去。

望着楚离愁缓缓靠近的身影，苏子衿莫名感觉到紧张。

她已经许久没有产生过紧张的感受了。一步步，像是踩在她的心上。

本以为楚离愁回做些什么，但她只是走过来，替苏子衿轻轻拈起被子，盖好在她身上。

“好好睡吧。”

“阿楚……”

“睡了。乖。”

苏子衿闭上眼，却还是不明白。明明是她主动靠近的，明明是她先设计骗局的，明明是她让楚离愁问的。一切都是由苏子衿掌控。

可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她还是第一次地感觉到了，其实她并不如自己想象中的那般聪明。这是她第一次开始怀疑自己，也是第一次怀疑起楚离愁。

好久以后，苏子衿还是想不明白。她匿在暗处，轻声对着楚离愁的背影，道：“阿楚，别生我气。”

“不会。”楚离愁没睡，她顿了顿，又道，“留在我身边就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