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逅匪给出了苏子衿想要的回答，她也不便再问，毕竟她也不是真的想死。

将化雨剑放下，楚离愁快步走到她面前，将灵力缓缓注入她的体内。

对于苏子衿这个举动，楚离愁有很多想说的，但又什么也说不出。她知道苏子衿这样是正确的。凌源这个地方太危险，而她们又对凌源一无所知。她们太被动了，如果想要掌握主动权，那就必须要知道更多。

可是苏子衿拿自己的安慰作赌注，还是在中了毒，未曾好好治疗的情况下。楚离愁不免不满，但更多的却是对自己的责问。

楚离愁的灵力有一丝的激动，又带着些许慰藉。

苏子衿猜到了楚离愁的心思，她面对面同楚离愁坐着，伸出手，轻轻捏住了楚离愁的指腹。楚离愁皮肤很好，但虎口和指尖处却被磨上一层厚厚的茧。苏子衿抚摸着柔软的指腹，慢慢勾到了那层老茧。她眨了眨眼，像是在勾着楚离愁魂儿一般的，勾起了嘴角。

她在向楚离愁示好示弱，还有安慰。

苏子衿感觉到楚离愁给她的慰藉之中，更多的是无意识的后怕。苏子衿并不害怕，感到害怕的楚离愁。

这么做的确有些惊险，但苏子衿也没想到自己居然吓到楚离愁了。她觉得有些好笑，有些惊讶，但更多的是温暖。

“楚离愁，”苏子衿无声的说，“我没事。”

楚离愁看懂了苏子衿的意思，毫无表情的脸更冷峻了。她并没有觉得自己又被安慰到，或者自己被安慰到了。

苏子衿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问题所在。

“楚离愁，慢一点。”苏子衿感觉到体内的那股灵力开始澎湃了起来。她自身当然承受得住这点灵力，但楚离愁刚恢复内力，一开始便这么汹涌，她怕会对楚离愁产生伤害。

“什么慢一点？快一点！”逅匪在一边等着急，看她们那慢吞吞的样子，要是他有灵力，只怕是都用不上楚离愁，他自己上算了。

楚离愁本就不满逅匪，他一句话彻底把楚离愁弄冒火了，楚离愁没忍住狠狠剜他一眼，化雨剑嘣的一声架在逅匪的脖子上，逅匪翻身一躲，而化雨剑又再次猛烈刺去，将逅匪步步紧逼，直接将他赶出七八尺。

“你干什么？！楚离愁你有病吧！”逅匪搞不懂为什么，在魔族的地盘她们两个竟然能够这么嚣张，“别以为我真不敢动你们！”

逅匪反手一掌，猛烈的魔气将化雨剑击退，但每当他想要靠近，又会被化雨剑刺回。

“你是不是脑子有问题啊？”逅匪怒喝愤怒至极，一手掀起层层尘灰，席卷着朝化雨剑去，将化雨剑裹了个严实。

楚离愁理都不理他，冷冷望着苏子衿。

见她那一副傲然的样子，逅匪气到不禁想笑：“楚离愁，尊主让我们将你们带回去，别就以为我拿你没办法了！魔族想要你们半生不死的手段多了，你最好给我收敛点！这是我的地盘，别这么为所欲为！”

“你也别耍这些小手段。”楚离愁根本不理会他的威胁，“若是你没办法，我和子衿自然知道解决，若你有办法，也别掖着藏着。”

“这次受伤可以避免，你不是真心诚意想要帮我们，那就离开。”

逅匪：“你！”

苏子衿：“阿楚！”

两人同时怒喝道。

逅匪被气得发抖，不住的冷笑，他沉下脸看着楚离愁和苏子衿。他的眼红了大片，死盯着楚离愁的眸中显露出一丝杀气。

不等逅匪开口，苏子衿先一步抢先，平静道：“阿楚，你太激动了。”

楚离愁没有说话。

她从小便天赋出众，出山后更是打遍江湖无敌手。楚离愁淋过雨，走过荆棘，看过山川与海洋，见过人间很多的好与不好，所以她骄傲，也傲慢。强大给了她底气，让她得以在凌源附近向逅匪发起攻击，更加强大的力量并不会让楚离愁感到畏惧忌惮。可是她忘了，她也被制约，被束缚。

“教主。”苏子衿久违地喊了逅匪这个称呼，“我替她向您道歉。”

逅匪凌厉的目光扫过苏子衿，落在楚离愁身上，他冷笑，道：“你这是在用旧情向她求情？”

“是。”苏子衿承认。

楚离愁猛地望向苏子衿，眼中尽是不可思议。

苏子衿不管不顾，继续看着逅匪，认真道：“教主，您也看到了，这凌源对我有特殊的作用，就算您不做任何事，我与楚离愁都会很轻易的死在这里。魔尊给您的命令是将我们带回去并消耗我们的灵力，但要是您不提前做准备，真的能保证我们能安全走到魔尊面前吗？”

“反正这一行我们俩本就是不做生的打算，可要是死在半途之中，您能给魔尊一个交代吗？”苏子衿有理有据质问着。

但逅匪却从不按常理出牌，他冷声道：“呵，我不是第一次没有给他交代了，都到人间做过一回教主了，大不了就是一死，我怕什么？”

“那您又护着我们什么呢？”

“你！”

苏子衿轻声道：“就当是纵我再任性一次，您看行吗？”

也许是她的态度过于谦卑，也许是她说的也在理，逅匪终究是心软静了下来。

他没有追问其他，只是很好奇一个问题：“苏子衿，为什么？”

苏子衿装傻：“什么为什么？”

逅匪也不知道自己在问什么，总之对她们很好奇。他摇摇头，不想看楚离愁，便看着苏子衿：“你知道我问的什么。”

苏子衿当然知道。

同楚离愁不一样，苏子衿本就是在泥潭里摸爬滚打的人，她可以伪装出自己最厌恶的样子，可以带上面具阿谀奉承。可楚离愁，生在楚家，长在楚家，尽管楚卓对她有所芥蒂，但也从小带着骄傲。

她的骄傲高高在上，很多人想要毁了它，想要将那高高在上的骄傲踩在脚下。但苏子衿，是想要维护它的那个人。

但她不能说，至少现在不想说。

“没有为什么。”苏子衿垂下眼帘。

楚离愁侧首看着她，握了握她的手。

苏子衿看出楚离愁有些纠结，她只是回握了一下楚离愁的掌心，将自己的手轻轻摩挲着她的手背。

“没事。”苏子衿道。

“嗯。”楚离愁点点头，将她轻轻搂住。

后来的逅匪配合了很多，也果不其然，凌源之中许多禁地都对苏子衿很有反应，不是偷袭下毒就是泥人使绊，若不是逅匪早有防备，只怕是苏子衿早死千百回了。

但就算是这样，苏子衿也受了一些小伤。凌源的祟气不是说说而已，每一道伤口的恢复都耗费楚离愁许多灵力。如苏子衿所说，如逅匪所料，就算逅匪帮了她们，也达到了魔尊的目的。

“等等，”魔族宫殿虽小但却也华丽，逅匪望着楚离愁和苏子衿的背影，心中总觉一股怅然，他叫住了她们，“苏子衿，不要跟尊主争斗。他是离混度最近的人，不去招惹他，死前也能好受点。”

苏子衿听出这是逅匪对她们的忠告，虽然并没有什么用，但苏子衿还是感激的：“谢谢。”

逅匪望着苏子衿和楚离愁的远去的背影，心中感慨万千。

记得苏子衿初入魔教的时候，因教中缺少圣女，尊重格外重视此事，逅匪也是亲自去到现场看了那场厮杀。他们隐在黑暗中，望着少年少女们争斗厮杀，站在血海之中为自己博得一线生机。

在苏子衿胜出的时候，逅匪便知道，这个少女，很有可能成为下一任的魔教圣女。他不知道圣女是做什么用，这是陈坤玉与魔尊的私联，他也不在乎，但他似乎在苏子衿那恐惧又极力镇定之中，看到了曾经的自己。

手上沾满了鲜血，从一个深渊，走到另一个深渊，再在深渊之中沉淀爆发，成为新的引领者。

苏子衿很聪明，她的聪明不仅仅是表现在日常之中，更表现在修炼中。她进步很快，修为很高，若不是凡人之躯束缚了她对魔气的修炼，她的修为只会更加强大。她也有趣，很会说笑讨人开心，尽管能看出她是刻意讨好，但不得不承认，逅匪的确很吃她那一套话术。

有着魔族的狠辣孤独，又保留着人性的部分善良和优柔寡断，苏子衿是个矛盾且奇怪的人。

有趣的灵魂，漂亮的皮囊，绝佳的天赋和置之死地过后的努力，这些都让逅匪很欣赏她。他尝尝感叹，如果苏子衿生在魔族，那该有多好。他会把她当成最锋利的一把刀来培养，会把她当成珍贵的宝器来呵护，让她成为魔族震古烁今的人物。

只可惜，她唯一一次来到魔教，他唯一一次护她入到自己生养的地方，是为了送她去死。

“苏子衿啊苏子衿，祝你好运吧。”逅匪扬天长叹，轻轻呼出一口气，闭上了眼。

——

这里的宫殿不同于沧龙的宫殿。同样的华丽，这里却让人觉得压抑。

墙壁上幽暗的灯火被风吹弯了根，四摇八倒，像是垂死挣扎的一条命，无奈地看着自己一点点被燃烧殆尽。头顶精致吊灯伶仃作响，声音清脆而又混乱，用苏子衿的话来说就是，像索命的鬼曲儿似的，不敢说不好听，但也着实令人心烦意乱。地上的影子被拉得很长，随着脚步的前进衍生出好几个，在她们身下狰狞地变化着，犹如她们走过这一小段路的鬼火气。

“阿楚，我们这送死送得很别致啊。”苏子衿觉得无聊，不由打趣着说。

楚离愁皱眉，并不赞同这个说法。但她这一路都寡言少语，也没出言反驳苏子衿。

苏子衿一个人自言自语说的很起劲儿，她笑着周望，看看这里，碰碰哪里，也不怕又冒出来什么祟气或者机关：“阿楚啊，你说，我们是把自己搭进去，结果让混沌复出更加顺利了呢，还是把帝姬之力，或者沧龙之魂找回来，成功组织混沌复苏了呢？”

“不许胡说！我们一定能够成功，平安回去！”苏子衿夹起嗓子故作清冷，学着楚离愁板起脸，瞧看她着自己，笑，“是不是想这么说？”

楚离愁很无语：“我没有。”

“真的吗？”苏子衿拧眉，“我不信。”

一会儿，苏子衿又咋咋呼呼到楚离愁面前，突地一下蹦起来，问：“不会吧不会吧，阿楚，你该不会是想把沧龙之魂和帝姬之力一块儿带回去吧？！”

知道苏子衿这是放松她们的心情，不要让自己太过于紧张，楚离愁也没接话。反正她会自己说下去，

“我们俩区区凡人，能够拿到一个都很不错啦！做人，不要这么贪心哦。”苏子衿面对着楚离愁，倒着走路，仔细打量着她的表情。

还不等苏子衿继续往下说，另一个声音从她背后响起：“做人，不要这么贪心。既然送上门来，那都一个别带走，一个别离开，乖乖留下，见证我的苏醒。”

苏子衿顿时出了一背的冷汗。她缓缓转过身，清亮的眸子中倒映着她们的一个老熟人。

“怎么……怎么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