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到半夜,刘庆东被急促的敲门声惊醒了,“大记者,你醒醒啊?”迷迷糊糊之际听出是胖老头的声音,这么晚了,一定是有急事呀。他习惯地摸索着床头灯的开关,摸了半天也没有找到,这才想起不是在宾馆,是穿越到了民国,还是个人烟稀少、偏僻落后的古镇。于是三哥将枕边放着的眼镜戴好,下地趿拉着鞋子,凭着记忆辨别出房门的位置,好不容易拉开木栓将门打开。
站在月光下的不止是胖老头一个人,他的身后还跟着白胡子老者,刘师亮的手里端着盏火苗摇曳的油灯,他正扭回头向楼上张望着,缩着脖子忐忑不安,似随时有危险要袭来。
“快让我们进去。”两个人不容分说强行挤进屋内,他们的脚还未站稳,便异口同声地吩咐道,“把门关上,门栓插紧喽,可别让它闯进来,吓死个人。”
白胡子贴在门缝边,用手掌窝起在耳朵上衬着,听了又听后松了口气,“老范,恶鬼没有跟来,外面静悄悄的。”
“老二位,这院子里有鬼魂吗?不能吧,你们是不是自己吓唬自己呀?”对妖魔鬼怪的事儿刘庆东向来是不信的。
姓刘的老人不满意了,他态度严肃地教导着,“小年轻的懂个什么?三魂七魄乃附于人体内的精神灵气,三魂,一曰爽灵,二曰胎元,三曰幽精;七魄,第一魄名尸狗,第二魄名伏矢,第三魄名雀阴,第四魄名吞贼,第五魄名非毒,第六魄名除秽,第七魄名臭肺。我曾有个叫邓有朋的友人,小的时候贪玩,夜间跑出家门,被村头的柳树精吓到了,丢去了爽灵魂,痴呆了好一阵子才治好。吓掉魂,吓掉魂,就是这个道理。人要死时七魄先散,然后三魂再离,若是寿元未尽,是被人害死的,就会投不了胎,只能变成孤魂野鬼,要找出家人超度才能往生,有些债主冤魂和仇家仙便乘机入宅寻机报仇。”
“刘兄说的极是,那屋子里上吊死过人,阴气太重。我在自己房间里为了此事辗转反侧,夜不能寐,总在合计他为啥想不开呢?萦绕心头挥之不去。不就是扭了腰嘛,伤筋动骨一百天也就到头了,还是个城里人呢,多多少少受过教育,见过大世面的,不会如此愚昧无知吧?”胖老头心有余悸地说着,他从怀里掏出块怀表,“现在快凌晨两点了,就在二十分钟前,我就听见隔壁有动静,声音不大断断续续的,我本以为是刘大师也睡不着,弄出来的响声。可略微地分辨,不对,是另一侧传过来的,可那屋子里没人住啊,是死过人废弃的呀。这可把我吓死了,难道是恶鬼回来搞事情的吗?”
“然后,他就跑到我的屋子里来喽。你知道,我晚上睡觉向来是不上栓的,房门敞豁豁,民国万税,天下太贫嘛,我的身上又没有钱。”川中名士刘师亮苦笑着望着三哥,习惯地筋了筋鼻子,用手向上推了推圆形眼镜,“他范烈光便跑到我的床头,虾子!使劲地推我,说是鬼屋里有声音。我起初是不相信的,穿上衣服,端着油灯跟他来到外廊。那间屋子的门锁得好好的,趴在门缝仔细观瞧,里面有一闪一闪的鬼火,侧耳倾听,有翻箱倒柜的响动。更可怕的是,借着灯光我看清了那鬼的脸,他站在地中央正回头呢,是一张煞白煞白的狰狞面孔,太惊悚啦。”他用那只闲着的左手紧压着胸口,像似怕心脏临阵脱逃蹦跳出来。
“你看的是白脸吗?我听你抽冷子喊了两嗓子,壮着胆子扒门缝也去看屋里的恶鬼,那可是近在咫尺一张绿森森的脸啊。”被吓到的同伴颤声补充道。
“那房间里真闹鬼啦?”刘三哥听得也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胖子磕磕巴巴地说着自己的想法,“可不是嘛,我一听那两口子说的就犯嘀咕了,好端端的屋子为什么不让人住呢?因为有人不清不楚地寻死上吊啦。房屋内有人不是寿终正寝的都应该是凶宅,这个也不例外,冤魂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出来闹一闹。”
白胡子老头也随帮唱影道:“凶宅,没错,是凶宅,吊死鬼阴魂不散啊。”
“你们提起凶宅,我倒是想起一处,那是沈阳铁西的鬼楼,都说楼里不干净,鬼魂时常兴风作浪。有好事者不信,感到自己不含糊,进去小住一夜,可天亮时,被人从床上毫无察觉地抬到了大街上,也找不出是什么原因。后来分析,应该是气体或者磁场作怪,让人产生了幻觉,自行走出楼来的。”刘庆东把曾经听说的讲给他们。
“你那是中邪了,沈阳在关外,那里的胡柳白黄灰五仙太多。我们可是真真地看到恶鬼啦,绿森森的一张脸哟。”胖老头认为千真万确是遇到鬼了。
三哥不肯相信地哼哼了两声,“这世界上哪里有鬼魂呦,都是自己吓唬自己,人就是碳水化合物,死了便**分解啦。你们说那屋子里有鬼,多半是人扮的,不是精神有毛病,就是入室偷盗财物。”他看那两个老头子露出诧异的表情,“我看上吊这事非常蹊跷,不是他们说的想不开自我了断。你们注意听没有?据老板娘讲,住在那个房间里的客人是扭了腰,卧床不起了,可他又怎么能站起来去上吊呢?”
“也许伤得没有那么严重吧,咬牙支撑着寻的短见。”胖子给出个人的解释。
刘庆东并未与其争辩,“好,即使他能爬起来,把绳子绕到房梁上去。可绳子呢?又是个解释不通的一环。”
刘师亮筋了筋鼻子,用手向上推了推圆形眼镜,“不是说用男店主上山采药的绳子吗?放在下屋里,应该是客人偷偷拿去的。”
“是他自己去取的,他不自己去取,谁还会替他去下屋吗?”胖老头觉得好笑。
“那你说,是扭伤之前,还是扭伤之后去拿的呢?难道又是他伤得没有那么严重,支撑着下楼去取绳子的?路都能走,楼都能下,养几天便好了,他还心灰意冷,寻什么短见呢?”三哥有意瞅着胖老头反问道。
“伤得一定不轻,客人才想不开的。按理说不会是扭伤前,没病没灾的寻什么短见,用什么绳子。那只能是扭伤后啦,自己下楼绝对是不可能,不是自己,又是谁为他取来绳子的呢?指定是有人助其自杀。不对,绝对是他杀,图财害命!有人把他残忍地勒死了,再吊到房梁上做个假象。凶手会是谁呢?”白胡子一步步地分析着,最后惊恐地瞪大了眼睛。
刘庆东紧锁双眉思考着,“按照他们两口子的说法,出事那天男的上山采药去了,并不在家。可客人用的绳子却是采药用的,你们不感到这很矛盾吗?是有人在撒谎,还是男主人当天并没有上山呢?还是根本就没上吊,没用绳子,只是对外的托词而已。”
“对呀!根本没有什么绳子,方才刘兄问绳子的事,他们临时想出来敷衍的,要不怎么漏洞百出、自相矛盾呢?我看是店家夫妇在说谎,极有可能是他们见财起意,杀死了客人。八成这是十字坡,孙二娘开的黑店啊。”姓范的越想越怕,浑身不由自主地打起颤来。
“记者,你说的太快,我先捋一捋,不要把店主想得太坏。”刘师亮意识到事态的严峻,对刘庆东提出的疑点加以深思,“伤是一定伤到了,而且伤得不轻,但绝对不会终生残废,这是请来的郎中说的。只是客人心眼小想不开,认为别人在蒙骗他,便强忍着去下屋取了绳子。这绳子有可能是几根,或是上山不是非带去不可的,于是回屋他悬梁自尽啦。”
胖子一边听一边点头称是,“刘兄,经你这么一说,我这心里轻松多了,像你说的,不要把人家想得太坏,那老板娘看起来蛮和善的,是个心直口快的人哦。”
“啪啪啪”,这时有人在拍打着房门,敲击的节奏过于急迫了。“记者先生!记者先生!”里面的三个人都听出来了,门外呼喊的是老板娘。
“这心给我吓的,我还以为是鬼魂追来了呢。”胖老头长长地出了口气,望着正欲抽出门栓的刘庆东,“等等,先别开门,会不会恶鬼学人说话呀?”
“哪里有鬼呀?我是党员,唯物主义者。”三哥没有听他的,麻利地将房门打开。
外面站着店家夫妇两人,男的手里举着支火把,把院子里照得通亮。“记者先生,你听到将才哪个在喊嗦?翠翠她爹上楼去看咾,两位老辈子都不在屋头,不晓得去了啥子地方,究竟发生了啥个事情嘛?”看来她不是故意装出来的,的确是一付心急如焚的样子。
“两个老辈子,半夜不瞌睡,干啥个去了嘛?”男主人四处照着,查看着院子里的各个角落。
“不用着急,他们在我这里。”刘庆东侧身让两位老头子走出来,“刚才他们在楼上听到有声音,出来一探究竟,在隔壁房间看到了恶鬼,被吓得喊了两嗓子。对!就是那个曾经出事的屋子。”店家将火把对准楼上,刘庆东借势指着东面靠北的那间。
“翠翠她爹,是姓秦的回来闹鬼嗦?”红嫂子顿时惊魂失措地嚷了起来,“门上的锁经事嗦,格是哈?他得不得冲出来害人喃?”
“不存在!瓜婆娘,慌啥子嘛?害哪一个也不会害我们哦,他找错人咾。我姜威成对待他不错,腰杆闪咾还给他看郎中,枋子也是我们买的哈。他硬是要去找主子邀功请赏,鬼迷心窍,自寻死路怨不得人哦。”关键时刻还得男主人能撑得住场面。
“屋里确实有青面獠牙的恶鬼,在翻箱倒柜呢,我是亲眼看见的。”姓范的老头子凑上来证实道。
“操箱倒柜?”一丝不为人察觉的紧张表情掠过男主人的脸,“贼娃子!又是来偷东西的,操箱倒柜这是二回咾。翠翠她妈,去把钥匙取一哈,上楼去看看丢没丢啥子东西噻。”
“那间破屋子都看过几十遍咾,没啥子值钱的东西,他们勒么一喊,贼娃子早豆吓跑咾,还看它干啥子嘛?”女人不知是胆怯怕鬼不敢上楼,还是真认为没什么可偷的,有意作罢打着退堂鼓。
“翠翠她妈,你脑壳有毛病噻,默倒别人跟你一样哈批戳戳的,你各人寻不到,别个也寻不到噻。”男人使劲向女人使个眼色,对方像是恍然大悟,不再犹豫,急匆匆地跑着上楼,去自己的房间取钥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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