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厅中,唐糖、玉罗刹猜不透那男人是友是敌,一时尽皆不知所措,只得一语不发,静观其变,心中却都是打定了主意:且听他说些什么,若是朋友还好,如若是敌人,却需要先下手除了他。二人一般心思,手中紧紧扣着暗器,静听那男人说话。
那人沉默了片刻,开口道:“玉罗刹,我来问你,当年之事你还记得么?”
玉罗刹听他此言,不知他所指何事,不禁一愣,却仍是一语不发
那人叹了口气,接着道:“唐姑娘,我有几句话要问玉罗刹,你能否等我问完话后再动手?”
唐糖于暗处点了点头,道:“阁下请问,我不出手暗算她便是了”话音未落,几枚银针已然袭来,原来玉罗刹一见唐糖说话暴露位置,立刻便下了毒手,意欲先除掉唐糖,之后不管那男人是友是敌,先除掉一个大敌总是好的。唐糖方欲躲避,忽听暗夜中一声龙吟,随即剑光一闪,银针已被尽数击落。
那人怒道:“玉罗刹,你当真是不知死活,在我面前仍敢如此!”
玉罗刹见那人出剑,不由心中一惊,这人剑法怎的如此之快?心中一惧,口气也不觉软了下来,淡淡地道:“阁下欲问何事,但讲无妨,能回答的”正欲再言,却忽觉几道劲风突袭而至,又是剑光一闪,那人已将袭向玉罗刹的暗器击落。
玉罗刹大怒,向唐糖骂道:“你这小贱人方才还答应得好好的,为何说话不算数?”
唐糖一阵冷笑,道:“方才说的话当然算数,可是现在又没说”
玉罗刹大喝:“我杀了你这臭丫头!”言毕提剑便欲扑上,唐糖也是早已拉好了架势。
那人急得直将桌子拍的“啪啪”作响,大声道:“二位且住手,二位且住手。你们二人果真是一个比一个奸诈!谁要再敢于我面前出手,莫怪在下无情!”这句话却是起了效果,二人谁也不愿树此强敌,不由得齐声道:“好!你问罢”
那人喘了几口粗气,叹了口气道:“女人真是麻烦!”顿了顿,接着道:“玉罗刹,当年之事你还记得么?”
玉罗刹冷冷地道:“我不知阁下所指何事!”
那人沉声道:“当然是‘东海金刀门’狄公子之事”
玉罗刹心头巨震,浑身一个激灵,脱口而出道:“你是谁?”顿了顿,平复了下情绪,犹自故作镇定道:“金刀门我倒知道,但是没有听说过什么低公子、高公子!”
那人冷冷一笑,道:“还要我说么?”
玉罗刹道:“我是实不知阁下在说些什么!”
那人叹了口气,道:“东海金刀狄家也算是当地大族,在江湖上也颇具威名,只是那一年忽然一夕之间为人所灭,你可知为何?”
玉罗刹低声道:“阁下有话便说,问我作什么?我又不知!”
那人淡淡地道:“金刀门一夕被灭皆是因那狄公子之故!那狄公子乃是金刀门主狄振海之独子,只是他生性好文,素来不喜练武,狄家便为其在附近山中建了一处别院,他便日夕在此读书。可是那一日狄公子返家,却不知从何处带回一个女子,更言要娶她为妻,其父不允,那狄公子便以死威胁,后来狄老先生无奈,只得答应。待得成婚之日,却不料有人在酒宴中下毒,一门众人尽皆中毒,之后的事便无须再说了,刀谱被盗,家财亦被劫掠一空,更可恶者,那金刀门也一夕被灭”顿了顿,冷冷地又道:“玉罗刹,你真不知是何人所为么?”
玉罗刹怒道:“他们金刀门得罪仇家无数,被人所灭有何奇怪?这江湖中,仇杀之事每天都有,你问我做什么?我又不知道!”
那人又道:“那唐啸又为何为难于你?”
唐糖听到大哥之事,不觉心中一动,不由得支起耳朵静听,唯恐错过一个字。
玉罗刹哼了一声道:“唐啸那小子自诩名门正派,听信他人谗言,不问是非,欲要逼杀于我”
那人哼了一声,道:“是么?但是据我所知,唐啸欲杀你乃是因为金刀门被灭之事”
玉罗刹冷笑道:“阁下所言真是不知所谓!”
那人不去理她,又问道:“你可知唐啸又为何没有杀你?”
玉罗刹不住地冷笑,不再说话。
那人接着道:“唐啸并非不想杀你,而是因为一人为你求情”
玉罗刹犹自冷笑不语。
那人淡淡地道:“那狄公子临死之际犹自在为你求情”说罢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道:“只可惜了,一腔深情错付”
玉罗刹只觉一阵天旋地转,险些栽倒,仿似失魂般喃喃地道:“你你说什么?你到底是谁?”
那人沉默了片刻,道:“你也会害怕么?”
玉罗刹咬了咬牙,颤着声音道:“我怕?怕什么?”
那人道:“若非狄公子为你求情,你以为凭你的那点微末功夫能自唐啸剑下逃脱么?”
玉罗刹不住地冷笑,道:“他自愿意为我求情,于我何干?”
那人叹了口气,接着道:“我知你少时遭逢不幸,可是你不该将你的怨气发泄于无辜者身上?”
玉罗刹闻听此言,少年时种种遭遇又忽的涌上心头,再也忍受不住,大声道:“无辜?这世上谁人无辜?”顿了顿,冷冷地道:“唐啸自诩大侠,可是在我被人卖来卖去时,这些大侠、正道人士又在何处?若非我自强不息,恐怕早就尸骨无存!说什么无辜!”随后又恶狠狠地道:“这世人让我不幸,我也不会让这世人开心!”
那人叹了口气道:“你当真是疯了!那狄公子确是无辜,这种人世上已不多了”
玉罗刹怒发如狂,道:“他无辜?你当我不知他的想法,他只图一时新鲜,若是日子久了,新鲜劲一过,他还不是又将我弃若敝屣?”顿了顿,接着又冷冷地道:“遇上我是他命不好,谁让他当时待我太好!我想留住这番情意,可是我也知道,这世上不会变心的------唯有死人!”
唐糖只听得魂都要飞了出来,只觉得大厅中阴风阵阵。
那人道:“当年唐啸实不该心软”随后哼了一声,又自言自语道:“那人总是自命不凡,以仁厚君子自居,若是换做当年的我,早就一剑斩了你!”
玉罗刹冷笑不语,不断的筹思对策。
那人叹了口气,沉默良久,道:“当年,你本有机会换种活法,可惜了”
一言触动心事,心神一阵迷茫,往事潮水般涌至。
那一年,初相逢,正是三月时节,山花开的正盛。
山中读书的男子救下一名落难女子。一人百般殷勤,悉心照料;一人感恩图报,假意逢迎;之后便是才子佳人般的故事,只是这故事只写了开局。
相处日久的二人,情深义重,花树之下,山盟海誓。款款深情,宛如春风消融冰雪,在这一刻,暗藏杀意的女子亦曾心中一动,宛若久处暗夜的人偶见一丝天光,却是一闪而逝。
张灯结彩的婚宴,喜气洋溢的笑颜,一夜之间尽为血染。唯恐众人死的不够彻底,又挨个补了一掌,待杀戮到最后一人,看着中毒昏倒的男人,举起的手掌终又缓缓放下,转身逃也似的离开,从此世事如烟,再也不堪问,从此只有偶在梦中才见那株花树烂漫。
那一天,逃了性命,远遁他方,本以为一切尽已结束,不料之后却产下一子。初时的惊慌过去,心中却尽是恐惧,恐惧,还是恐惧!
想了又想,终究说服了自己,一切都还有机会改变,只要对这孩子隐瞒了真相,一切都还有机会。看着怀中婴儿,心狠手辣的人竟是满心柔情,仿似漂流不定的人生终于靠了岸,人生终于不再仅仅为自己而活。之后,寻了一处山谷,盖了两间茅屋,意欲隐退江湖,只是树欲静而风不止
那一天,残阳如血的黄昏下,走来一个女子,一个面罩轻纱女子。那女子向她提了一个要求,要她出山做事,她本想拒绝,可是那女子又开了一个让她无法拒绝、也不敢拒绝的条件:那女子答应,事了之后会给那孩子一个未来,一个清清白白、没有一丝污点的未来。之后那女子便带走了她怀中婴儿,并允她每年于远处偷偷看上一眼。
玉罗刹思绪翻腾,委屈、愤怒、恐惧、悔恨诸般情绪一时齐至,不觉怒发如狂,一声悲啸,大喝一声道:“纳命罢!”纵身而起,运起毕生修为直向那人扑去,这一击再也无暇讲究招式。
暗夜中,只闻一声冷喝:“不知死活!”随即一道剑光起,清冷如水般的剑光划过,又宛似天边流星划过暗夜,一闪而逝,来的无声无息,消散的无影无踪。剑光入体,随即又自体内四散迸射而出,玉罗刹一声惨嚎,“噗通”一声,身子于半空中坠落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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