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剑光·魔影·血劫(1)

“公子放心,昨夜之事我绝不会向任何人透露哪怕一个字,我的嘴巴最严。公子饶命啊----”阿星一个劲儿的哀告,眼泪都已流了出来。

唐月儿哼了一声:“看你也像个聪明人,怎的总说胡话?此事一旦传出去,唐门将难以在江湖立足,便成了武林中的笑话,我岂能以唐门的声誉冒险!你的一条命便当为唐门牺牲了,待我回去再给你报个工伤,将你的牌位供在唐门忠烈祠内,保你享受万世香火,你便流芳千古了;我再给你多烧些纸钱,保证你在地下不缺钱花,如此岂不是两全其美?”

“人都死了,流芳千古又有何用!”阿星猛摇着头只是不依,眼泪已是如泉般涌了出来。

唐月儿听得不耐,撕了块袍襟将他嘴巴堵了,又从他怀中搜出了牛一郎所给的那包金叶子,笑嘻嘻地道:“以后你也用不着这金叶子了,改天我将它换成纸钱烧给你。”说罢摇头晃脑出了树林,喜滋滋踏上步云梯,不一时已消失在云雾之中,不见了踪影。

阿星见她走远了方才松了口气,又摇了摇头,随即轻轻一挣将身上绳索崩断,掏出口中破布,狠狠啐了一口,骂道:“好狠毒的臭丫头,你等着我!”言毕不向断崖而行,反向山下而去,不一时又来到鹊仙观前,只见烈焰翻腾,殿阁楼台已尽被火焰吞噬。阿星轻哼了一声,呆立了片刻又继续向山下走去。

斜阳残照,一片山谷,一处深林。阿星独立其间仰天长啸,啸声浑厚悠长,远远传出,惊飞起归巢倦鸟。不一刻,便闻外间嗖嗖作响,又夹杂了野兽低吼,群狼被啸声引动倾巢而至,转眼间冲入树林,将阿星团团围住了。

阿星扫视了一眼,见那孩童手持着刀剑,正自端坐在狼背上冷冷盯着自己,不由嘻嘻一笑,自言自语道:“果是根骨非凡,寻得便是你!”言毕纵身跃上树梢,朝树林深处飞奔而去。那孩童低吼一声,也跃上树梢率群狼于后紧紧追随,呼呼喝喝间不知不觉入了树林深处。

那孩童追踪半晌,已是失了阿星踪迹,便跃下树梢喝住了群狼,又命群狼四下探查,群狼领命分头追踪而去。不久便闻左前方传来几声狼嚎,孩童喜上眉梢,将头发一甩,露出了背上所纹刻的三朵五瓣梅花,欢天喜地提着刀剑赶上前去。

眼前一块青石孤零零挺立于树木杂草之间,阳光自树影间透泄下斑驳影迹。一人盘膝坐在石上,身侧斜放着一把漆黑长剑,正是阿星。

孩童见阿星不逃反生了疑心,喝令群狼将青石围了,自己则小心翼翼猫着腰围着青石转起了圈子。双手紧握刀剑,一双冷眼死死盯着阿星动静,却见石上之人低垂着眼目宛如老僧入定一般,对周围之事恍若不觉。宁静的人,心如止水,竟是无半点杀气。孩童转了几圈仍不见阿星动作,欲要进攻却觉眼前之人毫无破绽可寻,隐隐竟还似有一股莫名危险,一时竟是难以决断。

群狼呜咽低嚎,似在催促着孩童动手,此时已是开饭时间。那孩童心中焦急,又转了片刻终于再也按捺不住,一声狂吼,猛扑向石上之人。就在刀剑将及身之际,人影一闪,石上之人竟已消散不见,那孩童突地浑身一震,霎时眼前一片白芒,已是陷入剑之幻境。

寒雾笼罩,一片无边秋水异色,风自苇间穿过,荡起寒波轻拍堤岸,一人面对烟波负手而立,仿似丝毫未觉背后杀机。

孩童突陷幻境之中,先是一惊,便欲要逃跑,待回身却哪里还有路径可寻!孩童退无可退,心中又惊又怒,一声长吼,舞动刀剑带起一道狂风直扑而去。只闻眼前之人一声轻笑:“小娃娃野性难驯,今日我便带你领略剑之风光!”

话音落,人影顿又消散不见,徒留满腹狐疑的孩童呆立河畔。凄迷寒雾森冷透骨,孩童正自惊疑间,猛闻半空一声轻喝,急抬头,却见天外一点寒芒初透,随即漫天华彩绽放,一道耀目白芒已急袭而至,不及反应,不及躲闪,霎时间白芒透心而过。

“啊------”

孩童一声痛呼,顿时委顿在地。再睁开双眼,又见一块青石空留斑驳光影。孩童缓缓站起身来,擦了擦额上的冷汗,又检视一番心口之处确无任何异常,这才猫着腰来至青石前。人早已远去,布满苔痕的青石上一块黑色令牌泛着异光,旁边一卷书册,却是江城子所留“一气化三清”的武功秘谱。那孩童伸手抓过令牌,在手中揣摩端详良久,又对着阳光照了照,不见有异方塞入腰间;又将那秘谱翻阅,大字是一个不识,待见了那书中图画却是喜笑颜开,看了又看,不忍释手,最终也是照旧塞入腰间。随即一声呼啸,群狼又凑了过来,在他身上又挨又蹭,亲密之极。孩童摩弄着白毛巨狼的头,又扫视了一眼狼群,脸上却难掩失落之色,这些尽是他自幼的玩伴,但是他想要的它们给不了!他此刻心中所想的尽是方才的那一道剑光,璀璨华美令人神往。冥冥中天意牵引,茹毛饮血的人仿似窥见了天光,一段寻悟剑道之旅也就此开启。

镇魂寺内,唐月儿正自望着佛陀讲经的壁画发呆,方才她便是自那壁画中出来。“原来那步云梯的终点便是此处!”唐月儿喃喃自语道。

唐月儿四下看了看,四周仍与先前无异,暗道:“此处丝毫未变,也未见善人村之人留守监视,想必是他们见我跌下悬崖,定是以为必死无疑了,这才放松了戒备。-----若换做我定不会如此大意!”又想起在苍狼谷种种遭遇,难免又感叹了一回。再抬头看见佛像低垂着眼目,一脸慈悲之相,不觉又想起了留在苍狼谷的阿星,心中一阵不安,赶紧跪在佛前祷告道:“佛祖在上,弟子此回确是无奈,不过我也未曾害他,还给他解了毒,总也算对得起他了-----”如此嘀咕了半晌,说的尽是些自我开解之语,言毕站起身来,心中顿觉轻松了不少。又欢欢喜喜打开了包袱,寻出干粮吃了,饱餐过后也便将阿星抛到了九霄云外。眼见得天色已晚,唐月儿掌上灯,又拿出小本本,在灯下咬着笔杆苦思冥想起来。写写停停,尽将这一番遭遇详细描绘了一番,难免又用些春秋笔法,光彩之事极尽渲染,鹊仙观之遭遇则是只字未提,待写到阿星时便胡乱编了个理由,只说他是不幸坠崖而死,已然为唐门尽忠了。写完后有反反复复看了几遍,自觉无一丝漏洞方才放下了笔。

唐月儿忙完了这一切已是二更时分,顿觉困意袭来,便坐在椅中打起盹来,不久便沉沉睡去。窗外月华如水,除了呼呼山风,整座镇魂寺内再无一丝一毫的声息,大殿内一点如豆烛火摇曳,就在唐月儿渐入梦乡之际,忽然一道悠悠渺渺的声音传来,唐月儿霎时惊醒。

那声音忽远忽近,伴着呼呼山风传入大殿,唐月儿伸长了耳朵仔细倾听。“公子还我命来----”语调深长幽怨,却正是阿星的声音。这回唐月儿终于听清了,直惊得冷汗直流,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一甩手打灭灯火,闪身越到佛像背后躲了,手握着短剑探头盯着殿门。

“咣当”一声,山门仿似被山风推开,一个黑影映着月光跳跃而入。唐月儿只看了一眼便显些昏死过去,她虽看不清来者这脸面,却是认得他的身材,除了阿星还能是谁。

唐月儿只觉头皮发麻,两条腿也已不听使唤,呆呆站着,茫然无措。

“公子,我冤呐!”这一回声音自佛像后响起,模模糊糊一个高大身影便站在佛像后,离唐月儿不过咫尺之遥。。

“哎呀!”唐月儿一声惊叫,险些趴在地上,欲要拔剑,那手却已经不听使唤,当啷一声短剑落地。

黑影缓缓拾起地上的短剑,又递给唐月儿。只是动作缓慢怪异,绝不似活人,唐月儿心中更惊,哆哆嗦嗦问道:“你你----你可是阿---阿星?”

“唉!”阿星叹了口气,“除了我还能是谁哩?”

唐月儿不等他说完便是一声惊叫,拖着灌铅般的双腿便欲逃跑。

“你休想逃!”阿星哼了一声,一把抓住她的脖颈将她扯了回来。

唐月儿身子一软便坐到地上,阿星也紧跟着蹲了下来,凑在她脖子后边,悠悠地道:“我冤呐-----”

唐月儿听着那声音不觉回头看了一眼,但见一张满是血污的脸便在眼前,心中怕极,眼一翻险些昏死了过去。阿星一把揪住了她,冷冷问道:“公子,我来问你,我何处做的不对,你却要将我留在那边喂狼?你可知道,它们咬我的手、咬我的脚,还咬我的头哩,好疼呐-------”说着看了唐月儿一眼,却不闻任何声息,已是吓得昏死了过去。

“哼!”阿星哼了一声,又在她臀上踢了一脚,喝道:“你休要装死!若再敢装死,我便直接将你带走。”

话音方落,唐月儿赶紧叫了一声:“且慢,我----我有话说。”

“住口!”阿星一声怒喝,根本不给她狡辩的机会,“我只问你,我哪里做的不对了,你却要如此对我?若说得上来,将你带走;说不上来,也将你带走!”

“那还说什么!”唐月儿嘟哝一句,哆嗦了半晌方才又小声说道:“你这一路上做的错事多如牛毛,你便不自知么?”

“我哪里做的错了,你倒说说看!”

唐月儿稳住心神,大声道:“好,我便与你讲讲道理,你仔细听了!第一件,在桃源镇王念祖之处,你偷盗我的钱财去逛青楼,还为了玉罗刹而暗算我,如此背主该不该死?”阿星正待开口,唐月儿止住他道:“你休要说话,我再说第二件,你勾结王念祖、铁仲雄算计江湖英雄,更欲要谋夺善款,这也是犯了江湖大忌,我该不该为唐门清理门户?第三件,你用假地图骗害我,令我险些丧命,这等谋害主子的行径,该不该死?第四件------”

“你闭嘴!”阿星赶紧止住她,叫道:“好汉不提当年勇!这都是过去之事,还提它作甚!”

唐月儿一笑,道:“你也知道害臊了?你种种行径,天怒人怨,任谁也饶你不得。这世间最重者莫过于礼法,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主主仆仆,这却是半点也不能马虎的!”

阿星一怔,道:“你将杀人灭口都说的如此冠冕堂皇?简直颠倒黑白!”

“哎呀,你这人却总是不开窍!”唐月儿一拍大腿,“这便是君臣之道了!为人臣之忠诚于否论心不论迹,以你的行径,换做别的主子你早死一百回了。”顿了顿又昂头问道:“那韩信当年如何?筑坛拜将,风头无两,后更是伐赵破燕,平齐灭除,功盖天下,也终逃不过未央宫中之算计,只落得个鸟尽弓藏,他便是不懂为臣之道!”

阿星怒道:“你说我就好了,扯韩信做什么!他与我有何干系?”

唐月儿叹了口气,道:“打个比方而已嘛!你以为韩信因何之死?”

“当然是功劳太大,汉高祖容不下他,便如我一般招了你的忌讳!”阿星说道。

“你错了!”唐月儿笑道,“韩信之死早已埋下伏笔,当其荡平齐地欲求假王之时便已注定日后结局喽!你方才问我你错在何处,这种话能对主子说么?足见你有不臣之心,但凭这一句话你便该死了!”

“竟有这般多的规矩?”阿星吃了一惊。

唐月儿冷冷一笑,又哼了一声道:“你还不懂君臣之道哩!我再问你,你可知道石头记么?”

“知道,我还知道贾宝玉有一堆小媳妇。”阿星说着便嘿嘿笑了起来。

“德性!”唐月儿心里骂了一句,又说道:“你只注意这般无聊之事。那书中还有一人唤做贾雨村,他在被皇帝老儿罢官后却仍是嬉笑自若,还到处游山玩水,你可知道为何?”

阿星摇了摇头。

“怪不得你该死!”唐月儿又重重叹了口气,“那乃是为了避祸,但凡他有一丝怨言,皇帝老儿都容不下他!”沉吟了片刻,方才幽幽说道:“在这江湖上也是一样的道理,主子打了你,你不但不能有怨言,还要说主子打得对、打得好!”

阿星冷笑道:“若是主子杀了我,我也不能有怨言,还要说主子杀得好、杀得对,这不是犯贱么?”

“这便是君臣之道,自古庙堂之上无非如此罢了;江湖中亦是如此,咱们唐门也是如此!”唐月儿正色道。

阿星摇着头大声嚷道:“我不管,我只知道我被你害了,我冤枉,我要索命!这次回来我可是花了钱的,必然要将你带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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