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祺赞同点头。
“听说他阿母带他离开魔界,我还以是魔神为除隐患,将他们母子私下二人杀了呢。”
修行无聊,她经常缩小身躯,变成一尾小蛇,趴在梁上观察昆仑弟子。
钧行仙君偶然感到幻尘气息,第一次在议事殿与徒弟漆黑豆子眼四目相对时,失态之下打翻了茶盏。
静寂万年心跳几乎都停了。
马上暂停议事,一卷云袖将小蛇带走。
狠狠训斥徒弟半天。
可她仍不知悔改,依旧我行我素,神出鬼没四处游荡。
见她谨慎不曾暴露。
他最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她而去。
以致时祺成为继昆仑掌门以外,消息最灵通小妖。
“离,上天入地寻找二人下落,几乎疯魔,怎会杀他们。”
她伸出一根手指戳戳小崽子惨白脸庞,不屑轻哼:“我以为他之深情皆是假装呢。”
魔神性情暴虐,在修士之中口碑并不好。
时祺听多了他恶行,自然而然讨厌这位素未蒙面的魔。
先入为主认为魔神虚情假意。
钧行仙君教育徒弟,“你还小呢,怎么懂得人心复杂。”
“我都九百多岁了,师傅。”
等你再稳重一些,不再撒娇任性,为师可能会比较信服。
他来此赴约是为了却因果。
这个孩童就是。
都偷偷养时祺了近千年,也不在乎再养一个魔神……不,洛水女神儿子。
钧行仙君决定将人带走。
挥手唤出法衣流岚换下他湿透衣衫。
流岚为昆仑雾霭炼制,可以完全遮掩他身上气息。
以后再慢慢寻找祛除魔气方法。
抱人离开时,徒弟还在念叨。
“师傅啊,我们带走他,他母亲回来找不见他怎么办?”
听听多体贴啊。
刚刚不是还要吃了人家呢。
“她……”
不会回来了。
看一眼天真烂漫徒弟,钧行仙君终究未将洛水神女之死告知。
“他阿母将他托付给为师了。”
“什么?”时祺惊喜,“我要有小师弟了么?”
“如果他能顺利通过宗门选拔,就是你师弟了。”
这个男童拥有得天独厚神之血脉。
神明结婚契者寥寥,若想瞒天过海,不引起猜忌,莫如将他放入昆仑新弟子之中微不起眼最好。
男童昏睡不醒,无知无觉。
时祺只好每日背着错误抓来口粮。
依照师傅所言,这个崽子与她有缘,理应由她看顾。
他之重量还不如昆仑山巅一片浮云,背行并不费力。
而且随着相处时间越久,时祺发现他枯败躯壳如枯骨生花,渐渐鲜活起来。
干瘦身躯似是得到足够滋养,重新焕发生机。
她觉得新鲜又神奇。
在新年临近,大雪遮天覆盖大地时候,他在冰冷雪夜睁开了双眼。
彼时小妖时祺正缠在他身上取暖。
他身体暖如火炉,让孤寂抵抗冬眠人蛇得到安慰。
有个师弟,果真不错。
盈满笑意花瓣眼瞳陡然对上他清凌凌漆黑凤目。
时祺在心里赞他一句,不亏是神界第一美人,寒晶之子。
常言说画龙点睛。
这张无暇皮囊,五官过分精致,显得秀丽娇气。
当这双黝黑凤眼睁开时,硬生生压去面目娇嫩。倔强眼尾飞扬,稚童而已,已有非凡清雅风采。
男童没有同龄玩伴,除去母亲,第一次被人亲昵抱着,有些不自在。
尤其,当感觉她像一条蛇缠在身上时,充满疑惑。
她应该不会杀他,不然他怎么还有命睁开眼。
观察四周清雅摆设,知道自己已经离开洛水。
虚空盘坐仙君睁开眼,与他四目相对。
他在阿母那里见过这位仙君画像,知道这可能是他未来将要依靠之人。
不禁心底抽痛。
“你哭什么?”
时祺捧住他雪白脸颊,安慰:“谁欺负你,我去帮你凑他。”
钧行仙君忧心徒弟目中无人,大言不惭,招致祸端。
他说:“他生父是魔神,还能容别人欺负他么?”
“师傅您是说是他父亲欺负他么?”时祺瞬间理解。
倒是聪明。
赞赏看一眼徒弟,又提醒:“魔神为祸四方,所向睥睨时候,你还未破壳呢?快收了逞英雄心思吧。”
钧行仙君可不是魔神对手,但也不是手下败将。
“哎呀,”时祺不悦噘嘴,“师傅你为什么拆我台啊,这样我还怎么在师弟面前树立大师姐威仪!”
钧行仙君说:“你做个疼爱师弟的师姐就行。”
他飘移到床榻前,安慰男童:“你莫要再因过往难过,未来跟随为师修行即可。”
男童迟疑一下,伤心点点头。
“我叫时祺,你叫什么名字?”时祺笑颜如花,友善问。
她温和态度安抚一点他忧伤,勉强一笑。
他回答,“阿……”想到母亲嘱咐,又急忙改口:“雍鸣。”
钧行仙君剑眉一挑,心想倒是省去他来想名字。
离之子,名唤佑。
以此为名,不是堂而皇之招魔神惦记。
雍雍鸣雁,旭日始旦。
不知寒晶为他改这个名字,是取其坚贞之意,还是寓意新生。
当年,寒晶支身嫁入魔界,被神界抛弃,没有得到祝福。
这段婚姻如众修士所料,惨淡收场。
神明冷淡,可寒晶却生一副柔软似水心肠。
悲悯众生水神,栽入浪荡魔情感陷阱里,付出生命代价方得解脱。
不可谓不悲哀。
这一年新年,时祺化成小蛇,缠在雍鸣手臂上,与遮掩样貌师傅一起在一方小世界过年。
二人渐渐熟悉起来后,雍鸣好脾气显现出来。
时祺使唤雍鸣行为越发肆意。
今日催人跑腿去买糕点果子。
明日突发奇想带人在雪堆里猫着等松鼠觅食离开,进去搜刮它吃食。
更多时候,时祺把雍鸣当成取暖炉子,一步也不愿离开他。
与他分享各种奇闻轶事,带他调皮捣蛋,终于看见闷闷不乐小师弟展颜。
笑容羞涩温和,好似驱散严寒春日暖阳。
元宵佳节过后,三人一起返回昆仑。
在山脚下,钧行仙君交代雍鸣隐瞒身份,拌作凡人,去昆仑拜师。
雍鸣心知他之存在特殊,暴漏身份恐会招来杀身之祸,毫不迟疑应下。
二月二日。
春雷隆隆,淅沥春雨撒向大地。
昆仑天梯上云迷雾锁被冷风吹散,它从巍然耸立云端殿宇延伸到人间界。
爬上这条登天梯,即可成为仙界第一大派,昆仑派弟子。
不论出身。
六界意图修行者均可一试。
而距离昆仑派上次声势浩大收徒,时光已经跨过千年。
漫漫岁月间未有惊才绝艳后辈出世,众仙门以为昆仑会就此没落。
可当它收徒消息传遍六界令亿万生灵沸腾时候,仙门都明白,昆仑依旧是生灵心中至高无上存在。
时祺破壳那会儿,昆仑收新弟子入门仪式已经过去几十年,她没赶上。
几年前假装被云游在外师傅带回师门,成为掌门大弟子。
门派众修士讶异同时纷纷不服气,挑战最终被时祺打服。
师傅让她收敛一点,不要展现全部实力惹人怀疑。
时祺赢几次后又输几次,让众弟子难以摸到她深浅。
不过大家一致达成共识。
掌门这位徒弟天赋极高,且出身不凡。
她之修为做派,一看就不是寻常子弟。
或许是某个大神家里隐姓埋名到此学习子弟也说不定。
她天赋高,家学深厚。
加上宗门这一代弟子中,她年龄最小,又生得明媚灵动。
惯会惹祸,恨不能每日给掌门制造一点混乱,弄得掌门殿宇鸡飞狗跳。
众人后知后觉,她还只是个懵懂孩童而已。
童趣天真。
对她最后一点怨念也消散了。
掌门带她游历人间数年不回,大家偶尔还会想念那道鲜活身影。
时祺没有爬过登天梯。
她隐匿气息偷溜出来,一路尾随雍鸣。
长梯如银河横跨,沉默俯看众生。衬托的从四面八方涌来修士宛若蝼蚁一般渺小。
一脚踏上,立刻身陷玄妙法阵。
登天梯一测资质,二测心性,二者绝佳者,才有登顶机会。
时祺一路畅行,毫无阻碍。
她干脆施法飞到顶端,回眸一看雍鸣还在半山腰,又折返回去。
端坐在山顶透过水镜观察一众长老,忽然感觉一道清灵气息在内穿梭,不由惊讶。
细看之下,却未发现踪迹。
顿时议论纷纷,以为有人捣乱。
钧行仙君扶额,隐身离去。
若非她身穿幻尘遮掩气息,纵使法力如何高深,也无法在一众长老眼皮底下逃脱。
他大手一抓,将徒弟化作小蛇塞到袖袋。
“师傅,我想陪雍鸣师弟一起呢,你快放了我。”
她挣扎配合,漆黑淬红三角蛇头扒在云袖边沿,却逃不出去,急得满袖乱飞。
“今日这种严肃场合,休要胡闹。”
“我哪有胡闹,我是怕师弟滑下去。”
“若他无法依靠自身登顶,便是他与昆仑无缘。”
走完登天梯,实则走完一生。
幻境之中,如若无法割舍心魔,即便拜入昆仑,修行路漫漫,亦无法走远。
“给他撑把伞都不行么?”时祺长长叹一口气,“你看,他伞都被风吹走了。”
男童确实狼狈。
浑身湿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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