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闲要徒弟照照镜子,反省自身德行。
今日雍鸣,脸还是那般赏心悦目,光风霁月,观之舒心。
一想到他复杂身份,知闲仙君瞬间冷下脸,觉他比微笙更令人头疼。
“无事,”知闲压下心底异样,摆手:“你回吧。药方我会吩咐门人送到宗门药铺,你照旧到账房领分红就行。”
以前他觉得这孩子可怜,孤苦无依,小小年纪心性了得,忍不住会多疼爱几分。
知道他身世后,更多是后怕。
神魔之子,六界十几万年独一个。
不仅没有夭折,还欲修成仙界第一人。
按照雍鸣目前威望,他日执掌昆仑,犹如探囊取物。
若他只是人间界孤苦无依修士,当是最佳人选。
身家清白,天资卓绝,品性清正……
可是,谁也无法决定自己出身。
就像天道亦不能左右。
而天地间最后一只朱雀竟生在魔界。
知闲望向雍鸣那双同魔神如出一辙凤目,不得不赞一声顾盼神飞,华贵无双。
可雍鸣眼神清澈,眉目隽雅。
不似他生父,满目嗜血,残酷掠夺。
雍鸣,应该肖似生母。
已经陨落六界第一美人,洛水女神,寒晶。
这位神女也是个可怜人。
见他高大俊逸身影消失,知闲唤来仆从。
低声吩咐说:“六界凡是跟雍鸣有关,昆仑辖下,所有肖像印刷,你去处理,把他印丑点。”
知闲手底下管着昆仑财政,一应生意他再清楚不过。
以前还曾印过雍鸣超清晰版本彩印肖像呢。
模子是时祺描的,掌门师兄不知怎么弄了来。
男修又不似女修,有诸多避讳。
想着先印几张卖卖,毕竟得养仙界第一宗,赚钱糊口么,不寒碜。
谁知脱销了!
后续麻烦不断,山门门槛换了几百根,都未挡住修士自荐热情。
幸好雍鸣不是女修,不然宗门结界都得重新加固。
以免被人掳去。
“仙君,怎么个丑法?”
仆从凝视雍鸣这张脸愁苦半日,觉得哪哪都完美无暇。
增减一分都是对娲皇捏的这个泥人侮辱。
他下不去手。
“您给个指示,嘿嘿。”他讨好一笑。
知闲也下不去笔,破坏画面美感。
发愁。
朱笔一扔,烦躁,“随便吧,眼睛一定弄丑点就行。”
“哎……是!”
仆从得令飞身离去。
雍鸣认出他身份,心底发慌。
他当下明白二师叔对他态度转变原因。
想必此次神魂重创,魔骨有异,师傅又不擅医,只能由二师叔医治。
他们……已经知道他出身。
雍鸣脊背生寒,俊脸血色骤退,惨白一片。
大师姐也……知道么?
他从未与她讲过。
他应该与她讲么?
她也知道了吧。
薄唇自嘲笑开。
心下提醒,莫要自欺欺人,雍鸣。
昏迷数月。
该知道的人……应该都知道了。
所以,她厌恶他出身,哪怕知他清醒,也没来看望。
冷淡回三个字:知道了。
瞬间压得雍鸣喘不过气来。
是的,知道了,然后呢?
厌恶的,一眼也不想再看他么?
缩地疾行,眨眼间瑶池已在眼前。雍鸣心乱如麻,无法向前再行一步。
昆仑护山大界,时祺有出力加固。
她经常以权谋私,拿它找寻雍鸣行踪,十分方便。
只要他人在昆仑,即便化成山巅一枚最不起眼雪花,她也能准确将其找出。
他在瑶池外徘徊良久,为何不进来?
难道是记恨她失控强迫他灵修?
恨她不小心弄伤他?
还是觉她蛮横妖异,怕她?
醒来多日,却不第一时间来见她。
托腮趴在湖边等待半天,一不留神,发现他气息竟然消失无踪。
时祺闪现,瞥见岩桌上摆放药瓶,更觉火大。
咬牙恨恨想:雍鸣,你真是欠教训。
夜半三更,月上中天。雍鸣院落一缕冷香突至。
下一刻,一条硕长阴寒蛇身神从后腰探出头颅,钻入结印打坐雍鸣怀内。
狡黠面孔虚茫散去,狰狞一脸娇艳,花瓣眼瞳寒光闪烁,凶狠瞪他。
似在质问。
幽灵般蛇尾灵动收敛,化作修长**,跨坐在他腰间。
雍鸣悚然,僵立绷紧,动也不敢动。
她,来,杀他么?
死在她手里。
这,未尝,不是一种解脱。
雍鸣最后深深凝望她,将她明媚眉眼烙印进神魂。
良久,他平静阖上眼眸。
漆黑瞳孔内她小小倩影最后无声掩藏。
安静迎接死亡。
时祺见他看都不愿看自己一眼,沉默闭上眸子。
委屈极了。
“对不起,雍鸣。”
她爱怜又愧疚,双手捧住他脸颊,亲吻他嘴角,唇瓣,鼻子……
菱唇描摹他清俊线条,吻上他轻薄眼皮。
浓密羽睫瑟瑟轻颤,死寂眼瞳迸发出炽耀神采。
猜忌,不安,焦灼,凄凉,愤恨,坦然……万般杂绪顷刻逸散。
欣喜如烈阳炙烤他神魂。
“师姐……”温润声音不自觉发颤,干涩地,小心确认:“师傅没同你没说么?”
“什么?”时祺装傻。
“我的身……”
“没有。”
口唇相抵,时祺将他话语堵回,火热肆意交缠。
神魂不够强大……又如何?
他才不过六百多岁而已,以他天资,必能成神。
她可以等。
她有无限漫长时间与耐心,助他强大,等他接纳。
师傅莫不是以为她还如稚童时一般好诓骗。
蛇族有着莫名执念与超越恒久决心,雍鸣,仿似女娲恩赐,似是她老人家依着自己喜好捏造。
无一不美。
时祺非常满意。
雍鸣内心七上八下,忐忑忧惧。
身躯被她按在塌上,飘荡灵魂如同拥有依靠,触到实质。
月华穿透窗棂,印下斑驳光影。
为他蒙上一层朦胧神圣光晕。
一枕雅青,逶迤旖旎。
白玉脖颈,修长优雅,喉结不安滚动,时祺张口安抚。
听到他倒抽一口凉气,闷声笑开。
瞅见眼下两点陌生赤红。
雍鸣身躯洁白似一尊无暇美玉,哪来两颗红痣,带着蛊惑人心魔力。
她疑惑:“这是什么?”
鼻息喷在细腻肌肤上,惹得汗毛直立,雍鸣不自在伸手掩住。
“牙印。”
时祺恍然记起墓中发狂之下咬住他,注入蛇毒麻痹身体。
才,得逞。
“疼么?”
她伸出舌头轻轻舔舐,心下后悔。
师傅有一点说得没错,雍鸣确实没得一点好处。
灵修凶险,几乎摧毁他神魂,凌虐他身体。
雍鸣摇头,俊颜沐浴在月华下,凤眸一片晦暗。
“现在不疼了。”
蛇毒给予他放纵借口,神智彻底溃散,在那一刻找到绝妙契机。
肆意沉沦欲海。
“怎么没有消失?”
仙身,历经百般锤炼,一点伤痕,不足为虑。
施法还是用药,轻易即可消除。
“是蛇毒未解么?”
师傅夸下海口,保证治愈雍鸣。时祺才甘心在瑶池闭关反思,竟然忘记他身中蛇毒事情。
“不是……”雍鸣拉上衣领,拥住时祺坐起。
月光勾勒一抹交叠剪影。
两方清隽线条额头相抵,鼻尖挨着鼻尖。
时祺看不懂雍鸣眸内压抑狂涛,只听见他嗓音沉哑:“等它……自然消退吧。”
清醒之时,神魂之殇已痊愈。
可她蛇毒诡异,只能暂时压制,未能清除。
知闲仙君以为是咬伤时祺那条蛟蛇蛇毒,百思不得解。
雍鸣没有点破,也没有动手医治。
放任不理。
于他而言,每日蛰痛,是折磨也是示警。
“咬你一口至于一辈子记着?”她不悦拉下脸。
以后亲他时,不时瞥见罪证,还真是败坏兴致。
“师姐,若我不如你想像那般好……你还会喜欢我么?”
理智已经在无情嘲笑他虚伪。
她暂不知他出身又如何,诓骗,终难长久。
可面对她时候,总是忍不住一再亲近,希望时光缓慢,永远停留在这一刻。
那该多好。
“雍鸣,在我眼里,你就是最好。”她肯定说。
以前,雍鸣也是这般努力的。
立志成神。
以神明品格约束自身。
可却事不如人愿,魔之子出身,是他一生都无法摆脱枷锁。
时祺修行一日千里。得到钧行仙君赞扬。
他更改雍鸣院落结界,以防两人私下幽会,当雍鸣外出游历时,他日日守在瑶池垂钓,不时唤一声时祺。
“时祺时祺时祺……”
雍鸣接一些宗门驱邪避煞任务,来去时间不长。
每次回来,总听她抱怨。
“叫的我耳朵都要生茧子了,烦死了。”
雍鸣一边把买给她东西分门别类放置好,一边笑应:“多听师傅祝福,怎么不好?”
时祺愤愤。
她跳到雍鸣宽阔脊背上,细臂抱紧他脖子,双腿环上他腰间。
哀怨嘟囔:“你想想办法,带我出去吧,我每日泡在湖里,皮都皱巴了。”
“我觉得你修为增进很快。”
“你跟师傅一边儿么?”她生气。
“师傅是为你好。”
“好什么?瑶池哪有什么鱼,我去咬他鱼钩时候,发现他连吊钩都没系。气死我了。”
雍鸣倒是明白师傅担忧,安慰她:“师傅在考你耐性。”
“我抵抗蛇族天性一千五百年日夜不辍打坐修行,不够有耐心?”
"或许你一万五千岁,方能得到师傅认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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