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舆论

见沈丽予迟迟未归,林杰担心她遇到了意外,于是和严清一起出来找她。严清去了别的地方,嘱咐他去沈府附近卖羊肉面汤的小摊找沈丽予。

林杰走进偏巷时,随即看见一个身形颀长、带着面具的男人站在表姊后面,离得还特别近,吓得三步并作两步地冲过去,把表姊拉了回来。

沈丽予被他这么猛地一带,整个人往后退,脸上仍是收不住的惊诧。

林杰嗓门极大,道:”你是何人?”

只见那男子立即反问回去,道:“你又是何人?”

沈丽予将表弟直直抬起、指向前面的手按下去,道:“无妨,无妨,我们回家吧。”

林杰哼了一声,像田里的老牛一样,鼻子重重地朝那无礼的男子呼着气,和表姊肩并肩地从偏巷拐了出去。

沈丽予最后瞥了巷内那人一眼,他还站在那里,注视她离去的身影。

·

走在路上,沈丽予还在想许多事,心不在焉,没听见一旁表弟的叨叨絮絮。

“阿姊?阿姊?”林杰反复地喊她。

“啊?”沈丽予定睛一看,原来快要到家了。

林杰道:“阿姊,适才那男子是谁?”

沈丽予道:“怎、怎么啦?”

“你一贯谨慎,怎么会让那男子靠你这么近,你却一点没有防备?”实际上,林杰从刚开始就觉得奇怪,总感觉自己在哪儿见过那人,却总是记不得什么时候的事

沈丽予道:“先不说这个了。你怎么一个人跑出来了?不是让你在印坊学刻版吗?严清呢?”

林杰道:“严清阿姊去城内另一边找你了。我们看你这么久没回来,担心你出什么事,所以来找你。”

如果不是之前偶尔一两次沈丽予晚归后,被林杰看见严清及怀瑾、握瑜顿时变得慌忙的样子,他甚至都没察觉出表姊的情况有点不太对。

他知晓表姊不敢在皇城露面的原因,也感激那三位兄长与阿姊对她的关心,可他们担心的程度,仿佛是害怕表姊会从此一去不复返了,难道是以往发生过这样的事吗?还有,表姊这房内灯烛长明、终日眼底青黑、时常头疼头晕的原因是什么?她正当青壮年,怎么面色青白,体力虚浮?

“阿姊,你究竟在忙些什么呢?为什么不让我帮你?”林杰停在门前,拦下表姊。

沈丽予语重心长道:“你学好印坊、书坊和乐坊的事务,以后能自己去管,不用别人带着,就是帮我最大的忙了。”

林杰道:“可我更想为家人翻案啊。我也是林家子孙,我想要出一份力,我想跟阿姊你一起找证据!”

这时,严清跑回来了,拉着沈丽予的手袖,听不清她喃喃地说着什么。不过按照严清的性子,十有**也是气沈丽予不及时回来、气她到处跑又不带人之类的话了。

沈丽予一下一下地给严清顺背,把她拉进宅里,没有回应表弟的话。

林杰只好垂头丧气地走进去。

·

找证据,翻案,沈丽予为此等了八年。她躲也躲够了,藏也藏腻了,留这条命至今,也该露面了。

既然一切准备齐全,那就必须毫无犹豫地,将整件事闹大,闹得人尽皆知,让全城的人、最好是整个大瑞的人都知道这桩荒唐、惨虐、血腥的冤案。

沈丽予有寻得好故事的眼力,这些年审读过许多人的文笔,多少也知晓了些写故事的方法。尽管不会妙笔生花、行云流水,但写个引人注目的故事还是可以的。而她还要稍微用力,往里面添油加醋——添“鬼”加“怪”,这样才有人去看、去听、去猜。

版是她自己刻的。纸是她专门订的。墨是她亲自调的。印是她熬夜印的。只要有人猜出来了,只要想找,一定能找到她。只要找到她,她就一定会把八年前的冤案全都说出来。

“阿絮,从今日起,你和罗布暂在乐坊住下吧,怀瑾和握瑜会轮流照看你们的安危。”沈丽予与刘絮、罗布商量。

“谢过三娘子。”刘絮道:“其实那话本里没有写到阿姊和我,你不用担心我们的。尽管放手去做吧。”

沈丽予道:“赵衷手段狠辣,从未被人抓住把柄,每回都把将人赶尽杀绝。而他始终没有见到你的踪影,一旦我们将此事闹大,赵衷势必会更加疯狂地找你,且吓死手。无论如何,我们还是小心为上。”

临走之前,沈丽予发觉罗布似乎想对自己说些什么,却也没讲出口,于是便走了。

严清为夫妻俩安排好在乐坊的临时居所后回到账房,道:“诶,我记得罗布并未与林杰见过面啊,怎么问起他来了?”

沈丽予却蹙着眉,没有应她。

随后,怀瑾和弟弟也进来了。他仍是先找严清在做什么,等她感受到自己的目光后,再找沈丽予说事,道:“三娘子,罗布与刘絮两夫妻的物品与行囊已全部带回,稍后就会送过去。”

握瑜道:“三娘子,你之前说的也已都备妥。”

沈丽予深吸一口气,道:“劳烦你们替我谋划此事。切记莫要暴露你们的身份和行踪,予人的酬金再丰厚些,完事之后出城避一下风头为好。”

严清道:“你有把握吗?”

“没有,”沈丽予答得干脆,道:“如果现下这个方法不行,我还有其他招。此事我盘算良久,凡事尽量留了后招,以保万全,力求最后达成所愿。”

只是这样做,都将波及堂姊,还有那从未真正见过面的沈霁。在林家旧案中,这对姊弟犹如淤泥上荷莲的倒影,折射出那段罪恶里最原始的**,是因,是果。沈丽予要翻案,沈兰心与沈霁必然会被拖下水。

她找不到两全其美的办法了。

眼看着沈老板愁眉苦脸的样子,严清道:“你就别担心其他人了。他们的父母犯下这种孽债,本就该偿还。你不过是将一切都回归正轨罢了。错不在你,纠错而牵连他人亦与你无关。”

·

不出十日,皇城内,一桩世家丑事传得沸沸扬扬,一时众人议论纷纷。

“那话本里兔子精就姓聂——难道不是指沈府主母聂氏吗?居然与人通奸?!”

“乡下妖怪怎么能当上大官?肯定害过许多人!”

“想不到,赵大人年近五旬,孤家寡人,忽然得了个便宜儿子,虽然跟了别人姓!”

“难怪沈家小郎君和他父亲长得一点儿都不像!沈清池该不会是被害死的吧。”

“这话本子谁写的?也不怕惹了上头的皇家?聂氏可是惠妃的母亲、皇帝的岳母哟!”

……

更有甚者,有些不怀好意之人,把这个故事编成了诗,还教给了不懂事的孩童,当着沈霁的面唱了出来:

草菅人命,蛇妖赵虫。

山妖化人,土害装龙。

心肠歹毒,狡兔聂娘。

鼻歪嘴斜,孽种霁郎。

天理难容,蛇兔杂配。

缔结兰霁,不伦不类。

……

握瑜回到乐坊后,把所见全数告知沈丽予。“听到那些话以后,沈霁少见地发了极大的脾气,砸碎了碗,但赔了许多钱,与随从回到府邸。据闻,聂氏已有几日不曾露面。”

沈丽予道:“不露面更好。按她的性子,如果说的不是真事,早就到处奔走为自己正名了。这下如此安静,反倒坐实了她与人通奸的事实。”

须臾,严清推门进来,眉一扬,道:“我知你心思不在其他事上。但——那位刍荛来了,直言要见的是乐坊的沈娘子。”

沈丽予一怔,嘟囔道:“他来做什么?”

严清耳朵尖,自然听见了,道:“且不说这人知晓你的身份。你不是总问人家的消息吗?怎么这会儿又不愿意见了?何况不是真让你面对着面,你如以往那般,在帘后看他一眼就好。”

沈丽予踌躇不前。

严清道:“要不,那我替你去?我倒要看看每次支走我们那么多钱的乐师是个怎样的人物?”

沈丽予道:“你们带他过来吧,我与他说。”

而她这个决定多反常,从面前二人的惊讶的神色都看得出来。

握瑜道:“三娘子,若有需要,我可在此处陪你,就藏身于那书架之后,不会被发现——”

话音未落,账房的门再次被推开,怀瑾面露喜色,似来报信,把刍荛和罗布一起都带过来了。

握瑜见到那个生面孔,顿时一惊,看了看自己的兄长,再望向账房正中央的沈丽予。

一时之间,这小小的账房里站了六个人。男男女女,面面相觑。

严清靠近怀瑾,细声道:“你怎么把人带进来了?怎么可以随便相信这个来路不明的人?”

怀瑾正打算解释,转念一想,顿觉不妥,于是和其他人一起往书案之后惊愕的沈丽予那边齐齐看去。

那几双眼睛都在盯着自己,沈丽予这时只看得见那张梧桐花面具。上面图案栩栩如生,仿佛活过来了一样,一舒一张地对着她绽放。面具之下,浅棕的双眸还如以前那般看着她,就好像自己是他的一切与全部。

刍荛面向沈丽予,道:“又见面了,沈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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