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无边无际的大火,烧灼着身体的疼痛,仿佛永远都无法摆脱的魔鬼。
魔女,你是魔女--
骚动的恶意的喊声绵延着,就像是要吞噬她的灵魂。
不,我不是魔女,我没干过那些事,救我!有人能救救我吗?
古少筠从梦魇中忽地醒来,睁开眼睛的一瞬间,她仿佛还能感受到身体上的灼痛,那种撕裂人心脾的嚎叫,真是让她再也不想重新承受一次。
她猛地坐起身,身子比以前轻盈许多。她长长的呼出一口气,四周微暗,只有身旁的火堆照出一点微弱的光来。
许是被她忽然的动作吓了一跳,坐在她身前的老乞婆停下在火堆上烤馒头的动作,侧过身看过来。
“小古啊,做噩梦了?”老乞婆满是皱纹的脸上是满满地担忧,这孩子自打她捡回来以后,就总是心事重重的,问也不说,只说是累了。才十多岁的孩子,就能累成那样。她不想说,她也就不去问了。
古少筠抹了把脸,笑呵呵的看着老乞婆,说:“阿奶,我没事了,就是梦见白天那些人欺负我的事了。没事!”
老乞婆将信将疑,看到古少筠笑眯眯的样子,也放下了点心,转回身继续烤那要来的馒头,边说:“小古啊,你还小,别和那些蛮子较劲。咱们女帝整天就知道整治自己人,对外人倒是放开的宽。你真要和蛮子较劲儿,吃亏的是你自己。”
“嗯,我知道了,阿奶,以后不会了。”古少筠坐在草堆上,心不在焉地答应着。她耳朵里听着老乞婆劝自己的话,心思却转向了别处。
如果是放在以前,她怎么都不会相信自己又重新活了过来,十岁,她又回到了十岁,虽然不富足,却也算是无忧无虑的年纪。
她还记得收养自己的那家渔户有了自己的孩子以后,决定结束在海上漂泊的生活,回到陆地上安家。
可惜他们的计划里没有她,那个她叫了七八年爹爹的男人把有关于她的东西都交给了她。
那晚,他把她的身世都告诉了她。她,是他们从海上捡来的,捡她的时候,她还被包在小被子里,不足百天,身上唯一的线索就是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她的名字,她的生辰八字。
那张小被子的面料太好,已经被渔户家的男主人拿来给自己孩子做了被子,能留给她作为寻亲的东西只剩下了一块布角和那张纸。
“少筠呐,爹娘养了你这么久,也不求你报答什么。现在你也长大了,爹娘不忍心你还被蒙在鼓里。你看我们现在要回到陆地上,需要制备的东西太多了,你小妹妹刚出生,真的没办法再照顾你,要不,你还是去寻一寻你的亲生爹娘吧,说不得他们丢了你,得要多担心。”渔户爹爹情真意切的跟她说,古少筠当时真的傻了眼,她同甘共苦了八年的爹娘忽然就不是她亲生的爹娘了。她看着脸上因为打渔,已有些风霜的爹爹,心中百味杂陈。说是不忍心她不知亲生爹娘,为什么早不说,偏偏这个时候说呢。
船舱另一头,正在哄着孩子的渔户娘不时的看过来,那眼中没有不舍,更多的却是不耐烦。
古少筠机械式的转回头来,麻木的点了点头,心中纷乱的想的却是怪不得渔户娘从来不给她好脸色,她以为是因为自己做的不够好。却原来她不是她亲生的。
渔户爹看着她,似乎也有些不忍心,但最终还是没有说些让她留下的话。
古少筠靠着船舱门睡了一晚,一早上醒来,船上静悄悄的,她习惯的站了起来,一个小包袱从腿上掉到了船板上。
啪嗒--
声音不大,她却听出了异样,蹲下身子,打开包袱就看到了里面的几个铜板,她拿起来看了看,铜板之于她是很稀奇却又很熟悉的东西。往常走到哪里有河岸,她就会上岸,给娘买点酒。只是铜板很少,只够买二两酒,别的就买不成了。
今天,为了赶她走,渔户爹娘真是下了大本钱,掂了掂手上铜钱的分量,十个,就这么沉。
她把小包袱包好,背上肩膀,走到船舱里,爹娘和小妹妹住的地方,他们还没有醒。
看,多么和谐的一家人啊,娘揽着爹,爹爹护着小妹妹。
古少筠心里忽然就疼了起来,她从来没有被这么爱护过。
不知怎么的,眼泪从眼里掉落下来。
该走了,这里不是你的家。她用袖子擦了擦眼睛,再次警告自己。
走到船尾的时候,古少筠看到了厨房里那些锅碗瓢盆,往日里,她还不知道她自己的身世,她还会给渔户爹打下手。那些日子里,还是快乐的,毕竟渔户爹对她真的不错。
她走进厨房,把锅子洗干净,以后,她就不能再给渔户爹打下手了。想起这些,她的难过更深了。
做了简单的饭菜,古少筠把手洗干净,再环顾了一次整个船舱,以后,她就是一个人了。
眼睛再次胀胀的,她趁着心中的不舍没有更强烈,赶紧跨出船舱。
外面很亮,阳光也很充足,只是再美好的天气,在古少筠的眼里都成了讽刺她的东西。
她走上搭在岸上的甲板,早上,岸上已经有小商贩的叫卖声了。
后来,她又是怎么变得身无长物,一贫如洗的,古少筠至今都已经记不清楚了。她只知道自己过了好几年流浪生活,其中和老乞婆在一起的日子反而最温暖。直到十岁那年,她遇上了乌柠雅,那个看起来优雅的不似凡间该有的少年,她以为混沌的日子终于到了终点,哪里想到那不过是走进地狱的开始。
“呐,小古啊,馒头烤好了,快趁热吃。”老乞婆的喊声,把古少筠喊回了现实。
古少筠接过馒头片,对老乞婆说了声谢谢,才慢慢吃起并不好吃,却是此时最能满足肠胃饥饿感的馒头片。
老乞婆自己也拿了一片大口吃起来,像他们这种靠乞讨度日的人,哪里还讲究什么吃相,能填饱肚子才是真格。
昔日的种种譬如昨日死,古少筠吃着馒头片,脑子里回荡着这句话。譬如昨日死吗?她是真的死过了,她不知道以后的路是否还会重复从前,但她却清楚地明白,若是不想重复昨天的路,她能做的最好的事就是强大自己。
现在的自己还只有十岁,到十六岁,自己被烧死,还有六年。
六年,应该足够让自己强大起来了吧?
她在心里默默的问,如果想要变得能与乌柠雅的家族抗衡,只怕六年远远不够。
在她的认知里,乌柠雅的背景很神秘,从他的穿着,到言谈举止,都能看出他出自有教养的家庭,或者是富贵人家的公子。只是不知他为何会单独出现在牛村,而且他每年都会去牛村看自己,而看也真的只是看,他不许她靠近他,更不许她触碰他。
起初那笑靥如花的少年早已不知所踪,剩下的只是日复一日,冷面面对自己的人。
那时,古少筠以为他是名门公子,会救她,无非一时恻隐之心,救了之后,还不是任她自生自灭。没想到,他却为她找了个安身立命的家,有爹娘,还有对她和善的村邻,即便他每年看她一次,只是问些无关痛痒的话,能每年看到他一次,她也满足了。
她不敢奢望,更不敢想他有朝一日会嫁给她。
她以为他以后嫁人,她也会娶夫,就算她不能娶他,两个人再无交集,只要他平安喜乐便好。哪里想到,事情远远不是那么简单,他不需要她,只是不需要她这个人,他需要的是她的命。
命,如果一开始他就直说,她可以痛快给他,何必在给了她美好的生活以后,再夺走。难道看着她痛苦,他才快乐?
古少筠攥紧手里的馒头片,是这样吗?他只是看不惯她,希望她痛苦?她苦笑着摇了摇头,他,不该是这样的人。
这几天,她反复的在想乌柠雅的心里,可惜,她不是他,始终无法猜透。
“小古啊,我听人说,过几天,在沙庙街有个什么会,里面也有招工的,如果看着体力好,能干就能被招走。我是不行了,你去试试吧,要是能被招走,也能有口好饭吃,不用跟着我受苦了。”老乞婆想起白天听人说起的事,又对古少筠说。
古少筠回过神,想起老乞婆说的那个什么会,应该是沙庙街的能人会,也就是在那里遇到了乌柠雅。
“嗯,我会去看看,到时候,阿奶,您跟我一起去吧,要是找到了好工作,我还能好好孝敬您。”她不会错过那个机会,她如果要报仇,必须再次遇上乌柠雅,只是这次,她不会再任他安排。
老乞婆侧过脸看看古少筠,小孩子的脸上满是坚定,老乞婆在心里点了点头,脸上还是笑着说:“好啊,我等着小古养我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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