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得来一次学院，沃森顺便去魔法学院见了见扬·柯林。

他对他的到来感到惊讶：“父亲，您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来学院？”

沃森道：“来看看薇薇。”

扬·柯林撇嘴：“她是有多重要，也值得特地来一趟。”

他原本还想说，感觉她和以前不一样了，而且是很不一样，可如果父亲问起原因，他又不能将二人当时的对话告诉他，再三纠结还是把话咽了回去，伤敌八百自损一千要不得，有没有那八百伤害还难说。

沃森：“你和人打架的时候我没来吗？”

扬·柯林：“我是我，她是她，我是您的亲儿子，她算什么？”

沃森：“这些话你在我面前说说也就罢了，别去她面前说这些，从小到大教你多少遍，没一次听进去，你看你哪有公爵府继承人的样子。”

扬·柯林听到“继承人”三个字，低哼道：“要不是您当初带她回来，承认她的身份，现在事情也不会那么难办……”

这话让沃森的脸色很难看：“不把她接回来，怎么弄得到那些钱！”

当初露娜离开柯林公爵府的时候，手里握着家族70%的资产，他想她死后这些东西总要有人继承的，可把艾尔薇接回来以后旁敲侧击试探了多次，才发现就连她都不知道这件事。

连自己的亲生女儿都瞒得这么死，把女儿带出公爵府却守着金山潦倒度日，他真的完全理解不了这个女人，所以才永远也想不透那些资产凭证到底都到哪里去了。

可谁能想到艾尔薇会觉醒，他接连派了三波人，在柯林公爵府里动作不能太大，他仅安排了一支五人小队，却被她逃走了，命人在各个道路节点进行拦击，她都坠崖了还没死，派人去雏菊大街清理，又被银枪骑士团横插一手，不得不说她命大。

“接回来了不也没弄到……”扬·柯林见父亲的脸色越来越沉，生硬地换了个话题，“那只特级精灵处理好了吗？我什么时候……”

沃森：“‘净心’的痛苦会让它们的求生欲大大降低，所以之前才总是失败，不过这只不肯就死，成功概率很大，不能操之过急。”

有时他也不得不感慨命运无常，他派去在路口截杀艾尔薇的人在欧赛城遇袭的时候以最快的速度赶了回去，让他们获得了意外之喜。

末了他又拍拍扬·柯林的肩膀，语重心长：“公爵府一定是你的，你也该稳重些，你看看其他的继承人们，加雷特就算了，霍克、兰特、歌斯特哪个不是能独当一面。”

扬·柯林：“歌斯特就别提了吧！”

沃森似乎想起了什么：“都多大了，怎么还记着当年的事呢，你们那时候还小，认错了就……”

“父亲！”他气冲冲打断，“不光我记得，他也还记得呢！每次见面都拿这个嘲讽我，谁能忍得了！”

“行行，不说这个了，”沃森发现当年的雷点就算到了现在也踩不得，“等会儿一起去和薇薇吃个晚饭，你给我安分些。”

扬·柯林啧了一声。

今天还没到傍晚，艾尔薇就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看起来准备收工下班。

科里安第一次见她这么早离开魔药室，不禁问：“小学妹，你干什么去？”

艾尔薇恹恹然：“坐牢。”

科里安：“……”

沃森提议三人共进晚餐，他并不知道二人的关系已经降到了冰点，路上碰见了都不会互相打招呼，只当是一家人聚一聚吃个饭。

尽管不想维持这表面功夫，但她还是答应了下来。

沃森选的餐厅离学院不远，饭桌上的氛围相当沉闷。

“这家店的红酒炖牛肉味道非常醇厚，欧赛城少有能做成这样的，”他笑道，“我们在兰院上学的时候，开学第一餐一定是这里，翻墙都要吃。”

艾尔薇一直在专注吃饭，时不时回一句：“嗯，确实很好吃。”

沃森递给她一个小戒指：“这储物戒里是西莉亚女公爵给的鲁泊，你自行处理吧，舅舅相信你有自己做决断的能力。”

艾尔薇意外，接过道：“谢谢舅舅。”

坐在对面的扬·柯林一直盯着她没有说话，他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

直到她喝完一小碗洋葱汤，用餐巾轻轻按了按唇角，他才明白，重重地放下刀叉，说：“谁教你的？”

艾尔薇谨慎看了他一眼，并不接话，小声询问：“表哥？”

“干什么呢，”沃森低声呵斥，“我难得来一趟，你就只会和妹妹吵架？还当自己是个孩子吗？”

“我又没吵……”扬·柯林撇了撇嘴，不再说话，只是还是时不时向艾尔薇看去。

这眼神充满质疑，她本来也没什么胃口，便结束用餐安静地看着桌面，当一座与世无争的雕塑。

饭后沃森将二人送回学院，临走前说：“我马上就要回欧赛去，下周的开放日就不参加了，到时候给你们寄礼物，记得查收。”

艾尔薇目送他离开，直到马车驶出视线外，扬·柯林再次发难：“谁教你的？你根本就没有那样得体的用餐礼仪！”

他记得她刚来到柯林公爵府的时候，连正确使用刀叉的方法都不会，两手握住刀叉，与盘子碰撞时会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露娜姑母似乎从来没教过她这些，而是放任其野蛮长大。

当她发现桌上的其他三人都在安安静静地切开盘子里的肉时，不由满脸通红，手里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她突然发现自己不会吃饭了。

原来她不会吃饭。

往后的每一次用餐，她都在笨拙地模仿着其他人，扬·柯林坐在他旁边，离她最近，她每次只敢用余光去瞟，他吃一口，她才吃一口。

他们的每一个表情里漏出来的惊讶或者笑容，不论善意或恶意，都能将她的头按得更低。

扬·柯林也是慢慢才发现她在学自己吃饭，只是她跟不上他的速度，吃得快了又控制不住发出声响，于是动作越发僵硬，畏缩。

跟个小偷似的。

从他这里偷去了教养。

可是今天在饭桌上，她毫无存在感，等他注意到的时候，她已经以自然从容的姿态用了很久的餐。

如果说之前她在他面前就像个成了精的木偶，那现在就是位真正的贵族小姐，有着多年培养的优雅气质，对一切礼仪都游刃有余。

艾尔薇面对他的质问，连借口都懒得编：“我还有事，先走了。”

“你给我站住！回来！你，不是，你……”

是不是有病啊——！

————

沃森所说的“开放日”是兰蒂斯学院的传统，平时为保障安全，便于管理，家长不能频繁出入学院。

所以每个学期中都会有一个特殊的停课日，这一天学院对外开放，如果家长无法前来，也会往大门口侧边的小灰屋邮寄礼物和信件。

开学那天见过的看守大门的老人乐呵呵地站在门外，看一群学生们在分好去处的包裹堆里窜来窜去，找着自己的名字。

科里安和艾尔薇抱着一堆包裹从小灰屋里出来：“小学妹，不用特意跟过来的，每次都不多，我一个人能拿得了，要是有大件，就让他们自己取。”

艾尔薇：“不不学长，我跟你过来只是顺路，主要是为了等人。”

弥耶的母亲卡伦夫人来到了兰蒂斯，暂住王宫，她和米娅、兰特三人今早一起离开了学院去见她，明天才回来，她便也决定将学业放一放，给自己放一天假。

“……”科里安认命地抬抬手，“那把你手里的放上来吧，我要回去了。”

艾尔薇把包裹给他时，意外看到最上面盒子上印着深红色的火焰与字母“H”纹路，意识到这是赫尔维亚公爵府送来的，问：“这是送给歌斯特的？公爵府的人不来吗？”

科里安耸肩：“有礼物就不错了，别说开放日，就算是开学日我都没见过公爵府的人。”

他开学来得晚，可供选择的宿舍太少，最后被学院塞进了写着歌斯特·赫尔维亚的房间。

自打知道自己要和继承人住在一起，就算再自诩没心没肺，科里安也还是不免担心这人不好相处，后来发现自己是白担心，除了有些时候不爱说话了些，其他倒还好。

艾尔薇看着那盒子，原来赫尔维亚是这样教养孩子的啊……如果自己在公爵府长大，大概不会过得很开心吧。

科里安离开后，她挑了个显眼处四下张望。

半个月前收到了莱克寄的信，说有事想找自己面谈，既然开放日可以自由出入，她便索性将见面的时间约在了今天下午。

不一会儿，她便看见莱克一边招手一边向自己跑来，小心地避开周围的人，有些局促。

艾尔薇不知道他找自己究竟要做什么：“边走边说吧，我带你逛逛兰院？”

莱克愣了愣：“啊，好，我还没上过学呢……”

二人沿着学院主干道散步，在形形色色的往来者中并不显眼。

“你给我的配方，我已经试着做过了，只是……”即便做足了心理建设，莱克也几乎难以启齿，“你，能不能借我点……钱？”

莱克没有魔药师徽章，没有资格向大商会购买材料，零零散散从各个地方收集来的材料品质参差不齐，加上废核心，很难达到艾尔薇所写的品质，而仅仅是成功做出这一瓶，就已经用尽了他所有积蓄。

当他们还在“黎明号”上时，他意识到自己与她的差距是魔药师与普通人，可来到兰蒂斯学院，看见无数与自己年龄相仿却衣着华贵的学生拿着包装精美的礼物，挽着父母的手，脸上洋溢着从未吃过生活的苦的笑容，他们之间仿佛瞬间出现了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

刚才在旁边站着看了好一会，确定是她后，他才敢上前相认，更别提自己今天来找她的主要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