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我不会离开他

周正山和周锦筵的妈妈方如云是在国企车间认识的。方如云家境富裕,人又漂亮,不少人追求,周正山辛辛苦苦追了一整年才抱得美人归。

后来国企改制,方家出钱盘活了奄奄一息的第一车间,是现在称霸一方的国棉集团的雏形。

事业上了轨道,爱情的结晶自然就随之而来。周锦筵比姐姐周锦锦小四岁。

只是周锦筵刚出生,一双惊世骇俗的眼睛就令母亲方如云忧心。

医生诊断为异瞳症。

虽不影响健康,可人多口杂,周锦筵与周正山的血缘一直被人诟病。就连家里的仆人背后都议论纷纷,只因为查出怀孕前,方如云曾带团队在国外调研,直到周锦筵十个月大了,方如云还一直陷在重度抑郁中。

周正山一直小心陪着,呵护着,可总有事情需要他处理。

大雨瓢泼的傍晚,集团临时有事,周正山打电话告诉家里回不去了。电话原是佣人接的,可周锦锦听到周正山助理的说话声,人小鬼大的她先一步跑去告诉妈妈,“爸爸晚上不回来了,和别的女人一起吃饭。妈妈,弟弟不是爸爸的孩子对不对。”

如果是外人的风言风语,方如云可以不计较,可亲生女儿都这样说,产后抑郁的方如云彻底崩溃了。

伴着周锦筵的哭声,伴着雨声和雷声,她从别墅顶楼一跃而下,结束了年轻而美丽的生命。

自那之后,周锦筵的世界再没有遮雨的庇佑。

没想到,堂堂国棉集团的掌门人,如今双眼猩红地向她忏悔,“是我没能照顾好他。”

妻子离世,周正山迁怒儿子。责难便落在年幼不会讨好的周锦筵身上。甚至在学校受同学欺负,他都很少干预。到了十四岁,更是直接送出国。

从老宅搬到这里,整理妻子遗物,周正山才第一次正视亡妻对周锦筵的爱。

相册里,上千张从周锦筵出生到一岁的照片,方如云都当宝贝珍藏着,每一张照片背面都写了祝福语,可惜周锦筵再也听不到了。

“茉茉,叔叔谢谢你。小筵突然来电话说结婚了,还同意回家看看。你知道我多高兴,这孩子……”周正山上个月突发脑中风,周锦筵虽然只是看看,略坐坐便走了却带来了个好消息。

这次能回来,有乔茉的功劳。

乔茉计算着时间,上个月,该是两人结婚后,周锦筵陪她去医院看望生病的妈妈吧。许是在那儿受了触动,周锦筵不想再与家里僵着了。

“叔叔,结婚没提前告诉您,您不怪我们就好了。”

乔茉倚着门廊柱子,阳光晒得暖暖的,她从未有过这样的庆幸,又或是欣喜。原来她也能为周锦筵做些事的。

周正山擦擦眼角,摆手道,“小筵这孩子从小就有主意,他看好的,叔叔不反对。你妈妈的事小筵也说了,不容易。”

浮着皱纹的大手,苍劲而有力,握着轮椅指尖边缘都泛起白色。周正山顿了顿,“他性子冷一些,你别跟他一般见识,夫妻之间慢慢相处,千万不能像我和他妈妈留下遗憾,得多沟通。”

脑中风康复期的人,控制不住情绪。周正山越说越激动,乔茉赶忙掏出纸巾帮他擦泪。

“叔叔,他不怪你的。”

周正山的情绪突如其来,乔茉对父子之间的事知之甚少,不敢说周锦筵从未提起过父亲,因此安慰起来略显苍白,车轱辘话来回说。

好在周正山记不住,只顾着点头,忙着开心。

乔茉不会安慰人,但会讲笑话。她给周正山讲红色暖水壶的笑话,逗得他哈哈大笑,余光瞥见来处一道优雅的身影,乔茉立刻就闭嘴了。

“爸,医生说您要多休息,怎么还在这儿呢。小地方出来的就是不行,真不懂规矩,我推您回去。”周锦锦掐着跟细支,握上轮椅就要走。

“放开。”周正山攥着扶手,额头青筋暴起。

“爸,医生说您不能动怒。”

周正山缓缓吐出口气,看向乔茉,眼神恢复慈爱,“茉茉……”

“我推您,叔叔。”

乔茉赶忙上前一步,顶着周锦锦杀人目光,一路把周正山推到客厅。

客厅里有仆人等着接手,乔茉看周正山上楼了才放心。

手腕一疼,被周锦锦拉着从另一侧上二楼,转弯,靠近北山一角,容不得她呼喊,就被拽进房间。

精致的丝绒地毯,精美的水晶吊灯,俨然是童话中公主的卧室,是乔茉做梦都想不到的漂亮,可住在这里的周锦锦却像毒蛇一般,口中的烟雾像蛇信子伸过来。

乔茉恶心得想吐,可身高力量都相差悬殊,她只能握住柜子扶手,不让自己倒下,任由圆脸被周锦锦捏扁。

“真当我弟弟喜欢你呢。”

周锦锦狠抽一口,浓浓的烟雾呛得乔茉眼睛酸涩,可她倔劲儿上来,抵死不吭声。

“玩玩你罢了……”

“被玩的是你吧。”

乔茉不知姐弟之间到底怎么了,但是心里认定不能输。

“你再说一百遍。”周锦锦拧眉,手下力道加重,“得了好处赶紧滚,你妈妈的康复费都是我弟弟出的,怎么,想混到你妈死……”

周锦锦刚说出个死,乔茉就挠上她胳膊,雪白细腻的皮肤上顿时多两条血痕,很是刺眼。

这一刻,乔茉突然同情心疼周锦筵。也明白了为什么他总是用那双灰色的眼睛不经意地扫过视线所及。原来漠不关心是他的保护,护着他孤身一人从童年中走到乔茉面前。

她被甩掉,跌坐在地上,后背重重磕在柜子上。

哐当一声,乔茉捂着后脑,胸口一股力量叫嚣乱撞。

是愤怒。

是父亲牵着只比她小两岁的女孩逼迫母亲离婚时的愤怒。

是医生要她放弃治疗妈妈时的愤怒。

如今这熟悉的力量再次席卷全身,周锦筵幼年失去母亲,离家十五年才再次回乡,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还叫嚣着要她的母亲也去死。

她突然想为周锦筵说点儿什么。

“只要我活着,我妈妈就会活着。你妈妈死了,是你害的。”

“凭什么要我离开他,我什么都不要,也不会离开周锦筵......”

乔茉看不见自己现在的模样,只在模糊中辨认出周锦锦捂着胳膊,错愕的眼神。

“胡说,我妈妈跳楼就是因为……”

不想再听对周锦筵的诋毁。

乔茉一声尖叫,房间里都有了回音。

“妈妈就是你害死的,是你自以为是,编造事实;是你看着她跳楼,不阻拦……”

她终于说了出来,压在胸口的如石头般的愤懑不见了。

乔茉咬牙红着眼和周锦锦气呼呼地对峙。

“嘭”的一声,房门被人踹开,呼扇呼扇,摇摇欲坠。乔茉像喷发后的火山,炙热的岩浆一点点熄灭,整个人瘫软下来。

她被快步进来的人搂在怀里,闭眼扑在他肩头,抖得厉害。

这是乔茉第一次主动拥抱他。

周锦筵怀中多了片羽毛,心头却仿佛压了千金的重量,沉甸甸的酸疼。

“小锦,你怎么能......这是你弟妹。”紧跟上来的云姨被这场面吓住了,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只能轻轻拍拍乔茉后背,眼里都是心疼。

“小锦,赶快道歉。”云姨不住用眼色示意周锦锦。

“我不,最看不上这种装纯装傻的臭丫头。”

“周锦筵,你别饥不择食,什么东西都往家里弄。”

周锦筵抱着乔茉,红了眼眶,瞪着周锦锦,要吃人的样子。

云姨赶忙拦在中间,“小筵,先看看茉茉有没有受伤……”

“我这就打电话叫张医生过来……”

“不用!”周锦筵冷冷地,灰色眼里有泪痕。他也许不该回来。

“你们都瞎了,是她挠伤我。”周锦锦尖叫声刺穿了整栋别墅。

没有过多纠缠,周锦筵起身带着乔茉离开了房间。

一路上,他轻声嘟囔着“对不起对不起……”

快步穿过走廊,上三楼,南向中间的一套屋子,门推开再关上。

周锦筵顺势把乔茉抵在门上,轻得怕吓到她,又急切地想要印证,“茉茉,你刚刚说不会离开我,是吗?”

他连声音都带着微不可查的颤抖和小心翼翼。

突然,锁骨一阵刺痛,持续缓慢地深入骨血,他咬咬牙,忍了。满脑子想得都是乔茉那句“不会离开周锦筵。”他竟然心甘情愿让乔茉再用力咬一咬。

只有疼才证明真实。

眼泪无声无息,口中含着腥咸,还是一片寂静。

周锦筵像抱着刺猬,任由她刺进骨血,任由她伤害。

乔茉抬起泪眼,哽咽着,“你是不是傻,这么疼都不说话。”周锦筵仿佛真傻了,笑着看她。

乔茉拉着周锦筵进卧室,靠墙一侧全是书柜和抽屉,一阵慌乱的翻箱倒柜,在书架旁的柜子里找出棉签和碘伏,一边抽搭一边擦拭伤口。

“可能有点疼,你忍一下。”

乔茉眼睛红红的歪着头,鼻子上还有泪珠,像朵沾了露水的茉莉花。

目光滑过周锦筵下颌,落在伤口处。肉眼可见的一圈牙印,每个齿印中都渗出鲜红。

先用棉签沾掉血,换新棉签沾碘伏,从里向外擦,换了四根棉签伤口还在渗血。乔茉哭得更厉害,边哭边道歉,“对不起,周锦筵,我……对不起。”

分不清是气是恨。

她气周锦锦傲慢的轻视,恨周锦锦恶毒的诅咒。可那是周锦筵的亲姐姐,怨气只能又落在周锦筵身上。

此时此刻,才意识到,周锦筵是无辜的。而她,差点儿和周正山一样。

心疼化作滚烫的泪水滑过脸颊,却突如其来地获得一片冰凉。

“周锦筵,你……你干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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