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日来工作占用了太多私人时间,每天周锦筵躺回床上乔茉已经不知道梦到哪儿去了。他不忍心再打扰,只能抱着解解馋。
而婚礼的繁杂、即将离开的焦虑和特殊日子的烦躁更像一块块沉重的石头隔在两人之间。
乔茉小日子刚过,正是对周锦筵最渴望的时候。她本是害羞的,上一次鼓足勇气后再也没有机会亲近了。
此时刚好是周锦筵警戒性最低的时候,她再次鼓起勇气,在胸口浅浅地种一个草莓。
舌尖触碰皮肤的一瞬,乔茉又控制不住地想要他。这是从未有过的。
乔茉使劲儿一翻,终于换周锦筵被压在身下。
“下次直接把平板扔掉。”周锦筵拢着她后背,借势贴过来,“周锦锦下套你就钻,属什么的?”
说着,使劲儿顶了一下。
突然偷袭,激起了乔茉的胜负欲。内衣肩带直接勒上周锦筵脖子,狠狠拉到跟前,她结结实实地咬上唇角。
再离开时,周锦筵嘴角已经留下红印,看上去像是偷吃了草莓果酱。这样的他看上去很调皮。
“那样会不会很小气。”
“我不许别人看你,我也不看别人,多好。”
“不好。”
“为什么?”
“我还要看帅哥呢,米兰好多帅……”
乔茉的“哥”字淹没在周锦筵的喉咙里。明知是故意的,可周锦筵也傻傻地进了圈套。
她笑着故意用舌尖搪塞周锦筵,双目微睁,甚至能看清他眉头都皱了起来。
原来爱真的令人沉迷。
沉迷到双手被衬衫紧束着高高举起,沉迷到发丝在肩头跳跃如柳丝摇曳,沉迷到肩头伤痕累累还要变本加厉地讨伐回来……
乔茉睡前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不去了。”
周锦筵怎么还有力气去宵夜,她是不想了。
夜半时分,乔茉总会被一抹月光照醒,身边是熟睡的周锦筵,紧紧搂着她。
如前几日那般,她本以为是这即将到来的许多事情而兴奋使人难眠,可总在期盼中带着一丝不安的心慌。
她等着等着,以为照旧过不了多久便能再睡过去,可深夜刺耳的铃声划破了月光,让人眼前一黑。
林蕾清醒过来原本是好事,可周锦筵神色凝重地边穿衣服边打电话,安排下属天亮后的工作事宜。这让乔茉更不安,但她不想承认。也慌忙地换了身利落套装,头发扎成小丸子,拎着东西和周锦筵匆匆赶去医院。
南江的清晨总带着雾。往日这雾会给炎热的早晨添一丝清爽,而现在,平添了黎明的忐忑。
林蕾出事那天也是这样的雾,乔茉跪在手术室外等消息。好不容易凑够了手术费,还要凑住院费;住院费凑够了医生说希望不大,让转到下属康复医院或直接回家。
回想那时的狼狈,乔茉又往周锦筵怀里靠了靠。周锦筵轻扬下颚,让她贴得更近些,喃喃着,“没事的。”
她闭了眼睛不说话,呼吸和脉搏揪在一起,眼皮不安地乱跳。
两人赶到医院时天还没完全放亮,白色月牙浅浅地印在正当空。
林蕾住的是单间,此时床头摇起,病房里医生和护士围了七八个,护工被挤到最外围。
原本宽敞的病房堆满了人,看着就透不过气。
乔茉进入病房的一刹那,透过人影的间隙看到母亲林蕾亮晶晶的目光。
“妈妈……”她轻轻唤了声,腿有些软,靠着周锦筵,勉强撑到床边就跪下了。
护工拿来小凳子,周锦筵把她架起来坐好。
乔茉和母亲林蕾面对面。
林蕾的清醒程度超出预期,眼神清明干净,像是有话要说,但她十分虚弱地捏了捏乔茉的手指,又抬眼扫视一圈,目光落在陌生的周锦筵身上。
“妈!我是茉茉。”
滚烫的泪珠落在掌心,林蕾居然真的握了握。眼皮有气无力地眨了眨,又看向一屋子的医生和护士。
没等乔茉反应过来,周锦筵已经把人请到外面。
“茉茉,你陪妈妈,多说几句。”最后几个字特意加重,乔茉只觉得心和天都塌了。
一屋子人散去,她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缓了缓神,她握着林蕾,用脸颊轻轻去蹭手背,像只刚出生的小猫依恋妈妈的体温。
“妈,我要出国进修了,去米兰,你最想去的地方,等我回来给你讲讲那边的景色……还有,周锦筵说按照我的实力,不出两年就能在米兰办大秀了……妈,你坚持住,等我……”
天色越来越亮,投影在地上的窗棱由模糊变得清晰,乔茉握着妈妈冰凉的手絮絮叨叨着,恨不得把未来十年二十年五十年的事都告诉她,可谁都知道时间不多了。
周锦筵再次返回病房,乔茉早已满脸泪水。
林蕾脸色依旧苍白,可眼里是满满的温暖,眼皮缓缓开合,像一架古老陈旧的相机,光学部件不再灵敏,还努力记录下对人世间最后的印象。
屋里骤然多了个黑衣男人,林蕾慢慢地调整眼睛,片刻才对焦,她皱眉仔细辨认这是不是刚刚和乔茉一起出现的男人。
而周锦筵没有任何犹豫,快步到床边直接跪在地上。西装笔挺,干脆利落的男人,即使跪着也风姿卓然,不卑不亢。
“你干什么,周锦筵你起来……”乔茉起身去拉,却被周锦筵按回椅子。
“妈,他就是周锦筵,我每次都跟你说,记得吗?”
“你坐着茉茉,我必须跪,有些话不说妈妈不放心。”他从口袋里拿出个锦盒,打开里面是只造型古朴的贵妃玉镯,即使光线不够明亮,那绿也似含了水般晶莹剔透。
“本来婚礼当晚要送你的,今天就……”周锦筵不知道继续下去该说什么,索性握住乔茉细腻光滑的手腕,认真地抬头看她和林蕾,“阿姨,谢谢你生下茉茉,我发誓,这辈子守着乔茉为她遮风挡雨,护她平安顺遂,茉茉,你愿意嫁给我吗?”
他们的婚姻太仓促,仓促到时至今日乔茉才读懂周锦筵当初的急切和不安。
命运在她们相遇的一刻就按下了加速键,而周锦筵把开关交到她手里。
乔茉眼前早已模糊一片,她胡乱擦了擦,对上周锦筵的目光。他眼底也起了雾,像今早,散不透似的。
就这样,他们互相望着彼此,时间仿佛又回到闭塞狭窄的安全通道。他居高临下,用一个香烟掩饰紧张和不安。而如今捏着玉镯的手指边缘也泛起白色。
林蕾的手突然紧了紧,目光明显亮了几度。
“妈,他就是周锦筵,是我丈夫。从见他第一面起,我眼里就没有别人了。”
她转过头,手背狠狠擦掉腮边泪水,专注地凝视跪在面前的男人。
“周锦筵,我愿意嫁给你,这辈子只有你。”
祖母绿的手镯滑上手腕儿,还带着乔茉未干的泪珠。
林蕾目不转睛地盯着周锦筵上下打量,捏着乔茉的指尖使劲儿抬起,虽然只离开床几毫米的距离,但这动作花光了她所有力气。
周锦筵赶忙伸手盖在乔茉手背上,让林蕾一起握着,她眼神才缓和下来,像是笑了,又像是哭了。
林蕾又缓缓眨眨眼睛,这次比之前快了些,几颗清亮的泪珠沿着眼尾滑到腮边,随着胸口的剧烈起伏抖落在蓝白条纹的病号服上。
“妈,你怎么了?你是不是有话说,妈,妈,你怎么了……”
乔茉捏着妈妈的胳膊不知所措,鲜血顺着嘴角滴滴答答流下来,但林蕾仍旧是笑的。
周锦筵爬起来喊护士和医生。
“家属请出去一下,我们要抢救,病人现在的情况非常不稳定……”
一群白大褂涌进来,更换了监护仪,又把氧气管撤掉换上吸痰机……乔茉被周锦筵拉出病房,她最后瞥一眼妈妈,她仿佛还在对自己笑。
林蕾已经出现肺感染,这是长期瘫痪在床不可避免的。凌晨排痰就已经有肉眼可见的血丝,两次之后情况越来越严重,医生才通知家属,怕是要不好。
周锦筵带来的人很有眼色的在医院周边没有名字,但一眼就能看出是做什么买卖的店铺穿梭着,尽量把东西备全些。
乔茉正伤心,款式和样子只能他们看着准备。
买回来先藏在医院后门外,怕她看见更伤心。
两人再次回到病房,林蕾已经坐不住,床头摇下来,只能躺着。
她眼睛眯成一条极细的缝,透过狭窄的缝隙能看见眼珠缓缓转动,像是被噩梦魇住,怎么也醒不过来。
可乔茉多希望这真的是一场梦,只要她醒来,妈妈就还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不吵不闹。
监护仪滴答声越来越弱,血氧、血压、脉搏每一个数字都在平稳缓慢地减少。
乔茉趴在林蕾手边,把那干枯的手掌盖在耳朵上。小时候,她怕打雷,每到雷雨天,妈妈的手从未离开她的小耳朵。
她从缝隙里黑亮的眼珠寻最后的生机,“妈,别扔下我。”泪水横贯东西,一颗接一颗打湿了鬓角。
林蕾的呼吸越来越缓,像是一个人走了很长很长的路,要歇歇了。随着长长的刺耳的鸣叫,搭在耳朵上的手滑落,她真的可以休息了。
乔茉缓缓地闭上眼睛,可挡不住泪如泉涌。
生命的降临与消逝是悲与喜的极端,而乔茉站在悲伤这一极,手心里空荡荡的,什么都没了。
按照风俗,要停灵三天才能下葬。据说人死后灵魂会在身体里逗留,因此,乔茉跪在灵堂前,默默地陪伴母亲最后一程。
医院、火葬场和公司三边都要靠周锦筵拿定主意,乔茉心疼他,告诉他许多事情差不多即可,她们的妈妈不会和孩子计较。
这三天里还要接受亲友吊唁,举行告别仪式。
周正山和云姨听了消息在回来的路上,周正山不能坐飞机,日夜兼程预计会在出殡当天到达。
林蕾的父母在乔茉还未出生时就去世了,与乔继林离婚后一直是一个人带孩子,所以林家人乔茉是联系不上的;乔家那边她是不屑知会的。
此时灵堂成了最安静的地方。
即使是白天,殡仪馆都透着阴气森森,好在有周锦筵安排的人和她一起守着。
这时间还没入夜,周锦筵去公司,还没回来。淅淅沥沥的雨,像是陪着乔茉一起悼念最后的亲人,周锦筵打过电话让乔茉等他一起吃饭。
乔茉叮嘱他雨天路滑,要司机慢点儿开,挂了电话她跪在棺椁前往火盆里又添了把纸钱。
也许是一身黑色的原因,乔茉看上去瘦了许多,眼眶红肿,神色憔悴,一把通红的火苗也没能照亮她的脸,倒把胳膊上的黑纱映得透亮。
走廊里响起脚步声,她听得出不是周锦筵便放了心,许是吊唁其他死者的。
这世界上每天都有人死去,这样也好,路上有伴。
可脚步堪堪停在门外,吱嘎声,乔茉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姐,这么大的事怎么不通知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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