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这是在明裸裸的挑衅。

在他明知道顾轻云藏在听水居的人就在走廊的这一头，文渊道君仍能故意说出那番话，为得就是对暗处的他有意点拨警告。

两人不动声色，廊下两道身影缓缓靠近，无声的对峙让两人衣角向后翻飞。

段寒更是眉眼含笑，却让人感觉不到丝毫亲和，更显攻击性。

就在两人快要擦肩而过时，段寒开口让文渊道君停下了脚步，他的话语很轻，轻到被风吹动头顶花海的簌簌声掩盖住，只余一点尾音。

文渊道君愕然停下脚步，差点拔剑。思考了许久后，才侧头审视着段寒冷声道：“阁下虽然早有算计，但只要我不同意，你终究是不能如愿，还是早点离开下山去吧。”

段寒勾唇一笑，缓缓道：“我筹谋多年，道君可真是说得轻巧。”

文渊道君冷笑道：“你们立场分明不会有结果的，还是不要痴心妄想的好，你这样只会害了他。”

段寒反唇相讥。

“论说到害，身为至尊道七公之一，又是他的师尊，他被至尊道追杀之时，你又在哪里？被魔君围攻时，你又在哪里？纵容他人侵害自己的弟子，而又指责用命护住他的我，你是以什么立场，说出这般不要脸面的话？真正应了那句，我从未见过如此额恩恩恩，的人。”

到底是他的师尊，最后一句不敬的关键词，段寒哼哼唧唧糊弄过去了。

“住口！”文渊道君怒喝出声，瞬息后又冷静了下来，盯着段寒的眼睛道：“你护住轻云，天极宗上下皆是真心感谢，我是亦然，可你要是为此事坏他修为，也别怪我手下不留情。”

“用不着什么真心假心，我想要的自然我亲手来取，”段寒面无表情看着文渊道君继续道：“至于坏他修为，他修得又不是无情道，何来此种说法？”

文渊道君义正言辞道：“大道之行，要想前路无阻，就该舍下天下间的七情六欲，不然也只会徒增烦恼，给他修行之路带来不必要的阻碍。”

段寒丝毫不退让，厉声道：“那是你的大道不是他的，难道文渊道君没听说过一句，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巧言令色，执迷不悟，到时幡然悔悟已是晚矣！”文渊道君又气又叹。

“悔？就是与他共赴碧落黄泉，我也欣然前往，”段寒狠绝道：“他命中注定有我，此劫他至死都休想甩脱，文渊道君还是少操点闲心，多花点心思好去管理好你的天极宗，可别让有心人钻了空子，让这次大会变成一场笑话。”

文渊道君脸色一沉，猛然道：“你说这话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罢了，”段寒冷然摆手，事不关己道：“道君何必明知故问。”

就在这时，远处有一名满脸焦急的弟子绕过长廊往两人这边走来，文渊道君最后寒了段寒一眼，而后什么也没再问。

他快步迎着着弟子走去，又和那名弟子在廊下转角处说了几句后，然后就快步一道离去。

段寒回身目送两人远去，回头就见远处花海长廊下，迎来一道惊艳的身影。

顾轻云半束马尾，头戴银冠，鬓角收拾得干净利落，穿着天极宗统一制式的月白色云纹长袍，袍摆随风飘动，花架落下紫花缤纷，如轻碟飞舞绕在他周身。

他缓步走来气度沉稳，神姿无上，缥缈如仙。

宽带束好的腰身在轻纱外袍下若隐若现，段寒忍不住啧了声，意味深长道：“明明穿着和别人一样的衣服，但是穿在你身上就是不一样。”

刚刚还是剑拔弩张如寒冬冰冷，他的心情转眼就是忽如一刻春风来。

顾轻云走到段寒身边，停步后抬袖打量了一眼，袖间精致的云纹让顾轻云满意笑道：“这是为这次大会新做特意准备的，确实要比以前的更用心些。”

段寒撇了眼廊下招待宾客进门的弟子，满脸春风道：“明明是你穿的好看，你看他们就不能入眼。”

顾轻云顺着段寒的视线看去，数十名弟子分列于阶道两旁迎宾接待，皆是和他穿着一样衣袍，虽少了顾轻云那份气度，但也没段寒说得那么不堪，毕竟都是修者，姿容气态自不会太差。

不在理会段寒的评头论足，顾轻云瞄了段寒身后一眼，然后问道：“你刚刚和我师尊说了什么？”

他很远就看见两人好像在花架下说了什么，等他来到近处时，文渊道君已经携弟子离去。

段寒随意倚靠在栏杆上，就着栏杆支撑着下巴，盯着他的脸看了半响，脸上一片云淡风轻，语气中却透着让人琢磨不清的神秘，他缓缓道：“你不会想要知道的。”

不想知道为何要问？

顾轻云看出段寒有意卖关子，只要不是公开他们两的关系，他都不会追根究底。

却不知道有一句话就叫做，你越怕什么，就越来什么。

他转头看向栏杆往下望去，远处云海茫茫，青山缭绕只露出一点峰顶，此处居高临下往下看去，正好把入山入殿的天梯尽收眼底。

来自四面八方的修真者聚集往上，各个脸上兴高采烈皆是一脸期待，能参与这场人族修真界的盛会，他们心底是敬仰又满是骄傲。

段寒倒是找了个好地方，顾轻云微微转头对上段寒那双含笑的眼睛，原来不知道什么时候，段寒已经无声无息的环在他的身后，把他偷偷圈在自己的地盘。

两人的距离已经近到咫尺。

见顾轻云下意识的要后退，段寒一手扶在他的肩膀上，然后伏下身，对着顾轻云另一边肩膀上的落花，轻轻地吹了口气。

落花离去，暧昧的气息却绕在两人周身不散。

顾轻云静静地瞪着他，段寒在对方极力压制爆发的最后一刻，主动退后与之并行。

顾轻云暗暗舒出一口气，然后朝那人不满警告道：“你不要做得太过火了。”

对方的脸面他是见识过的，就算是大庭广众之下，他也能面不改色的做些什么，顾清云可没这样的脸皮。

与之相反，他含蓄得紧。

“怎么会呢？”段寒看着山门的方向，头也不回地调笑道：“我这可是帮你清除肩上的落花，是好意，你该感谢我才是。”

“最好是这样。”

见好就收，顾轻云无意与他争辩，他转头看向远处的人流。

偷偷撇了身侧之人一眼，段寒理直气壮道：“就是这样的。”

而不远处台阶上，迈步入殿正好是两人都熟悉的书青衣，出门在外她依旧白纱覆面，看不清容貌的她更显神秘。

书青衣的身后还跟着一众人群，至少百人之多，他们也是来得这些人之中，人数最多之一，因为这些人可都是帮助天极宗夺回的主力，是天极宗的座上宾。

顾轻云本不爱多话，但挡不住旁边有个话多的段寒。

两人看着阶上涌动的人群，段寒不时出口指点几句，不时八卦这家长辈和弟子有染，就是胡扯父子不是亲生，更甚者指着净月城城主的孙女说丑。

净月城城主的孙女朱唇皓齿，仪态大方，要不是听出段寒语气中的不屑，顾轻云都要以为对方的眼睛，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顾轻云侧头问：“你们有仇？”

段寒咬了咬后槽牙，盯着进殿的背影，一脸不爽道：“没仇，只是看到她就觉得牙有点酸。”

“此女子虽然算不上绝世美人，但也是修真界的疏丽，据我所知她秀外慧中，又天资上层，假以时日定能为净月城踵事增华。”

顾轻云如是说。

段寒捂着脸颊转头望向顾轻云，眉蹙得很紧，“好像更酸了。”

这下顾轻云听懂了，他白了一眼段寒，揶揄道：“少吃点酸物对你会更好。”

段寒朝着顾轻云凑近，却被对方一眼瞪在原地，他怏怏不乐指摘道“你都没这么夸过我。”

顾轻云轻笑出声，他摘出女性化的形容词揶揄道：“那是要夸你疏丽？还是秀外慧中？”

“就没有适合我一点的词？”

段寒厚着脸皮，跟着笑出声，眼中灿若繁星。

“阴险狡诈你觉得怎么样？”顾轻云说。

段寒抬眸看他，反问道：“足智多谋你觉得怎么样？”

也算实话，顾轻云微微点头算是赞同，然后又加了一句点评道：“脸皮天下无敌。”

段寒大言不惭，“脸皮自然是仙姿佚貌。”

顾轻云肯定道：“果然是天下无敌。”

“铛铛铛！”

钟声响起，浑厚有力,宏亮绵长,动荡整个天极宗。

两人视线交汇，顾轻云率先迈开离开的步伐，然后道；“我们该走了。”

段寒从栏杆上挺直了自己懒散的身形，快步跟上前面之人的脚步。

“等等我啊，走那么快做什么？反正时间还宽裕，就这样走过去，他们总不能不给你这个天极宗大师兄留位子。”

顾轻云玩笑道：“我的位子肯定是有，但你就不一定了。”

段寒可不是个嘴上爱吃亏的，一开口就是连带。

“卸磨杀驴难不成还是你们天极宗的传统？对待我这样亲自出手，帮助了你们夺回天极宗的贵客，难道你们不该以上宾相待？”

“待待待！那这位上宾，请吧！”

服了他了，顾轻云蓦然停步，把人让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