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破心绪，炎孤芳脑中慌乱茫然片刻，她冷喝：“你胡说！你别动她。”

“都不敢承认？”段寒收回手，冷淡一笑，“可见你不如我。”

炎孤芳闭眼深吸一口气，再次睁开的眼中冷静了几分，道：“师尊遗体对你已无用，把她给我带回魔族安葬，我保证之后不与你为敌。”

“谁说无用，我要把她吊在城楼震慑天下人，这是她作为我的母尊，能为我这逆子最后能做的了。”段寒的笑又疯又冷。

对方疯狂的程度超出了炎孤芳的想象，她惊惧祈求道：“别这样。”

“骗你的，”段寒收起笑容，袖子一挥，魔尊的遗骨瞬间飞到炎孤芳眼前，单手小心翼翼接过，只听耳边传来段寒的声音，“这是我最后的善意，你可不要辜负，带着她离开，记住你说过的，之后勿要与我为敌自寻死路。”

哪里还听得清段寒说了什么，抱着自己追随千年的身影，炎孤芳心中凄然，已经说不出话来。

她踉跄站起身来，单手抱着枯骨往外走去。

高高的殿门被两边打开，刺眼的光芒中，顾轻云逆着光缓缓走来。

上座的段寒眼中一抹慌乱一闪而过，袖中的手紧攥。

炎孤芳一瘸一拐走到顾轻云面前，她已经恢复到了平静无波的神情，望着顾轻云，她轻叹道：“既然走了，为何又要回来？”

走了过去，顾轻云咔嚓一声，替炎孤芳接上骨折的那只手，视线落在她怀中的枯骨，他脸色一沉，问道：“这是魔尊？”

“多谢！”炎孤芳朝他点头，然后低声提醒道：“他已经彻底疯了，你小心点。”

“我明白，”顾轻云点头。

两人错身而过，顾轻云的视线自然而然定在宝座上的那人。

台阶很高，距离很远。段寒慵懒地坐在宝座上，对视过来的目光慵懒从容，嘴角弧度弯起，让他的面上被一张完美无缺的面具所覆盖，他对他轻声道：“你回来了。”

走了几步，顾轻云蓦然停下脚步，抬眼道：“我来劝你回头。”

大门在他身后缓缓合上，殿中又回到了之前的昏暗。

“回头？”段寒神色陡然一变，冷笑一声道：“如今天下尽归我手，我为何要回头？”

“我说过，若你做出危害苍生之时，我的剑会指向你。”顾轻云抬头静静地看向他。

段寒冷然道：“如今你已不是我的对手，你的剑对我已无用。”

已见过魔尊遗骨，知道是被人强行吸走千年修为，才会变成那种模样。没想到段寒真的违背纲理伦常亲手杀母，顾轻云一阵涩然，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顾轻云，”段寒从宝座上站了起来，脸上再次出现了那张温和无害的面具，他朝顾轻云抬手道：“来，回到我身边。”

顾轻云果断摇头，道：“我是来杀你的。”

蓦然收回手，段寒脸色一寒，眯眼道：“你杀不了我。”

“是你低估了我，你太自负了。”顾轻云说。

平静地看了他片刻，段寒冰冷道：“你要为一些无关紧要之人来杀我？”

“他们不是无关紧要的人。”顾轻云反驳。

“可在我眼中就是。”段寒厉声道。

“段寒收手吧，那个位置太冷。”顾轻云劝道。

段寒回身看着身后宝座，宝座宽大精致，精美雕刻着龙纹图腾，坐在上面，他感觉自己掌控着这个世界。

他回身道：“你陪着我就不冷。”

顾轻云拒绝道：“你若喜欢，你自己坐，可你的脚下不能染满他人的血腥。”

“要坐上这个位置怎么可能不染血腥？”段寒微嗤，“况且我杀的人，他们不算无辜。”

“但罪不至死。”顾轻云道。

“满身血腥何不至死？”段寒问。

“这都是为了你的野心在空口狡辩。”顾轻云已经不敢再相信他了。

“我承认，”段寒说：“可我说的也是实话，这些人都是战争的源头，用少部分人的命，换一个和平的未来，你不是一直希望没有血腥，只要这些人一死，我保证之后的人魔两界能一片太平。”

这话连三岁小孩都不会信，顾轻云清醒道：“何必骗我，一旦开头，后面只会更加血腥。”

段寒感叹道：“现在的你，果然不好骗了。”

“所以你会在这杀戮一途一直走下去吗？”顾轻云一脸悲戚的望着他。

“你为何一定要和我作对？”段寒低声质问道：“难道你我之情真的……。”

哄骗不成，动之以情。

不动如山，顾轻云道打断，“你很会拿捏人心，可也到此为止了，今日你我注定要死。”

搭在扶手上的手渐渐用力，段寒狠厉地看着他，要求道：“我为何要死？你也不许死。”

“你曾说过，就算天下无敌也杀不了想杀之人，那我今天告诉你，你说得对，天下无敌也救不了想救之人。”

他想救段寒手下的无辜性命，但他也想救段寒，只是有些事终究不能两全。

说完，顾轻云的手上已现利刃，一半浮生在他手上泛着点点寒光。

段寒淡定从容，他仰身一靠，坐定宝座之上，故作淡然道：“哦？我倒要看你有何手段杀我？”

笃定他与魔尊对战后满身重伤，必定不是对手，才敢如此轻描淡写，不把顾轻云的威胁当一回事。

可他一开始就料错了，顾轻云要杀的是他自己。

手腕翻转，随着“噗嗤”一声，一半浮生在顾轻云胸口穿透而过。

“噗！”顾轻云喷出一口血的同时，宝座上的段寒也同时呕出一口血。

满脸震惊，段寒捂着胸口，睁大眼睛质问道：“你做了什么？”

没等顾轻云亲口细说，心思深沉的段寒已经猜到答案。

“镇魂诅咒？”戾气陡升，段寒哈哈大笑，“天真，你用诅咒之心生出来的镇魂诅咒来对付我？”

多年布局，还以为这一世不会走到如此地步，是天意更是人意，顾轻云了然一笑，抽剑再刺，这次刺中的是自己心口正中央。

心口剧痛让顾轻云跌坐跪地，他撑着冰凉的地板，艰难地抬起头来，轻笑问道：“没用吗？”

段寒已经跌下宝座，他弓着身子抬手扶在宝座边缘，口中不停涌出鲜血。

顾轻云用尽全身的力气抽出胸口的剑，鲜血喷溅而出，如雨如雾，染红了大殿的地板。

再有一剑，他和段寒将同归黄泉，一切无可挽回。

可是他没有力气了，太痛了，顾轻云执剑的手微微颤抖，几次用力都没有举起来。

不敢相信顾轻云真的做到如此地步。

剧痛难忍之下，段寒也从宝座旁回过头来，看着被鲜血染红的人，刺目又清晰。心中陡然一颤，他的脸上再也没有之前的淡定从容。

不行！他不能让他死。

不敢想象这个没有顾轻云的世间，还有什么能值得他留念。

艰难爬下宝座下的阶梯，胸口流出的鲜血，在他身后的阶梯上留下一条刺目血印，他慌张抬手，朝顾轻云大声阻止道：“住手！你别再刺了，你不会成功的，我身负诅咒之心，再刺下去也只有你会死。”

朝着他凄然一笑，顾轻云虚弱道：“你骗不了我了。”

“我发誓我没有骗你，这次没有，你别冲动，放下剑，什么都好说，好商量。”

生怕对方不信，段寒的语调中带着小心翼翼，又透着一点祈求。

双眼胀红，段寒用尽全身力气朝这边爬来，可大殿太大了，他从来没有觉得，原来从宝座到门口的距离这么远，远到他用尽全力也来不及阻止顾轻云的最后一剑。

最后一剑，顾轻云刺得异常决绝，剑心向上，他的身体向后仰倒，用身体的重量反向刺出这一剑。

人魔殊途，他们终究走到这一步，虽然早有决断，此时，顾轻云的心中，还是抑制不住的难过惋惜。

仰面模糊中，殿顶的镶嵌的千颗夜明珠，让他仿佛看到了满天星辰，随着满眼星辰逐渐黯淡，顾轻云侧首，浑浑噩噩中，好像有一个人影朝他缓缓靠近，很慢，很慢。

他知道那是段寒，他还没放弃。

可他已经看不清了。

仰面无意识的一弹，鲜血顺着嘴角溢出，顾轻云染满鲜血的指尖缓缓蠕动摸索，无尽的黑暗中，顾轻云无声抱怨道：“段寒，你怎么来得这么慢，再慢我可就撑不住不等你了。”

指尖终于碰到一点温热，他微弱地感觉到有手指勾住了他的指尖，用尽最后的力气回应，瞬息，顾轻云的意识彻底消散。

是谁在他耳边哭泣？他好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