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顾轻云想了一宿，都觉得这样把人放下山过于轻率了，毕竟赵进死前说的那些话中深意，要说一点不介意，也是不可能。

可要查当年现未发生的事，确实没有头绪，顾轻云索性想开了。

之后几日事忙，在宗门书楼泡了半月，总算把入学阵法还了个自己七七八八。

此去白石镇山高路远危机重重，不知道还有不有机会回来，上次出山是靠着许渺渺小师叔的一样异宝两人才侥幸逃生，自己腿废重伤，小师叔命丧当场。

这次他决定易容改名提早埋伏白石镇，没了异宝不知道会是个什么情况，但小师叔要过几天才回，也不好让小师叔为他再死一次。

才行道山门，顾轻云的目光就被一群正巧上山弟子的衣服吸引。

他们着装统一，都是顾轻云到死都忘不了的锦服，紫色内里外罩黑色外袍，上面绣着暗紫色云纹。

定了定神，顾轻云懊恼地握拳拍右掌。

是了！

再过几天就是天极宗主场的众盟大比，没了段寒和其身后的魔众，此时的焚音谷也只是众修真界稍有名气的一员。

倒是焚音谷谷主洛倾城花名在外，闻名光圈养的男宠就有两位数多，外寄有染的不计其数，论名声倒艳过了合欢宗。而队伍一行人带头的就是洛倾城的大弟子云叶，上一届大比两人还交过手，顾轻云胜得倒是轻松，听说此人亦与洛倾城有说法。

不知道现在的段寒在焚音谷哪里？

顾轻云前世虽悬坐宗门，亦有叫人查询过段寒生平，也未查到他入主焚音谷谷主之前的讯息。

还未等他再思，云叶已走到身前带头行了个道友礼：“道友可是要出山，过几天可就是大比了”。

顾轻云回执完，探头望向他身后一众弟子答：“路过而已。”

云叶狐疑的扫视了顾轻云上下一眼，虽说修仙之人纳戒藏物不见其包裹，当顾轻云身穿束袖的衣服，一看就是要出远门。

顾轻云一向对随口的谎言不甚走心，面不改色的带过话题：“我前段时间出山与贵派一位道友略有交集，后未有一见的机会，不知道此人可随你们一道来了？”

“哦？什么人能烦道友挂念？”云叶说。

“段寒。”顾轻云

“嗯？”云叶更狐疑了。

“怎么了道友？”顾轻云。

云叶嘶了一声才继续说道：“我们焚音谷并没有叫段寒的，倒是前段时日到上下修整时候见过一位叫段寒的，他是火衣山的人。”

火衣山？

这次众盟大比都名单顾轻云看过，确实有一个火衣山的宗门，不过确实一个末流派系，只怕连陪跑的能力都没有，最多算凑热闹。

“可能是我搞错了，多谢道友告知。”顾轻云行了个谢礼。

顾轻云打道回府直奔理事堂，众盟大比一应食宿安排都是由理事堂经手，名单详细。果然，顾轻云很快就在火衣山的名单中找到了段寒的名字，在离演武场最远的合吾峰。

直到走到合吾峰上，顾轻云才后知后觉的有些紧张，手指无意识的摩挲着衣角，手心开始出汗，一听到不远处有动静下意识地隐蔽气息躲了起来。

很快，小路上就出现了一群人，他们都穿着灰色弟子服，洗到发白的程度略显寒霜，走在最前面的几个弟子边走边嘻笑打闹着，他大致扫了一眼这群人身上灵气希微，修炼最多练气初期，可即便这样也要吊打一般普通人。

顾轻云难免失望，没有看到段寒，甚至与和他相像的人没有。

虽说段魔头心性可恶，就段寒样貌一说，顾轻云阅人无数也不得不承认他有让人过目不忘的惊艳。

几个弟子追打间绕了了队伍的最后，不小心撞到了一个骨瘦嶙峋的身影，这人在人群人中一比倒显得更像个小孩。

那人抱着比他叠着还高的被褥，刚才那一幢让他脚步不稳，最上面的两床被子掉了下来，露出了那双顾轻云眼熟的红色眼珠凤眼，只不过眼中并无那时张扬，此时的眼波游移有些麻木中还带着满脸惊慌。

再见段寒，顾轻云难免心绪杂乱，暴走的气息差点让他暴露行踪，好在那边的修为不济，并没有人发现他。

“怎么搞得，几床被子都抱不住，真是废物。”撞到人的弟子骂骂咧咧还气不过给人的后腰补上一脚。

这一脚直接把人踢倒，被子更是散落一地，趴在地上的段寒下意识举手护头，眼中躲闪着他人的目光，显得弱小可怜又无助。

“老火你是不是有病？这刚晒的被子又弄脏了，今晚大伙儿怎么睡。”带头弟子皱着眉头不耐烦地嚎了一嗓子。

追闹的其他了都老实得缩起了肩膀，停在了原地。

被训的老火更来气了，又不能对带头的撒火，只能又给地上的段寒填上一脚：“叫你没用，害老子挨骂。”

见没人阻止，老火下手更狠直接对着地上不敢躲的人脑袋上踢，踢了几脚硌脚解气后才停下。

带头弟子对段寒被打和其他人一样早已习以为常，他扭转身体调头就走还不忘吩咐道：“你们几个赶快把事情处理好，否则到了晚上没被子，我叫你们好看。”

其余人也一同离去，留下了除了地上还抱头躺着的段寒，还剩下四人。

“怎么搞？”

其他几人看向老火，被子要弄不好今晚可真要吃鞭子了。

“搞什么搞，先揍再说。”老火说完带头对着地上的段寒又是拳打脚踢。

其他几人见状也纷纷上前，生怕自己慢了一步就会和地上挨打的人一样受人排挤。

地上的段寒不敢还手，尽量抱住自己减少挨打面积，可即便这样落在他身上的拳脚也不会变得更轻。

顾轻云受尽拥戴和敬仰一生都在沐浴阳光，可赵进有一句说错了，他从没有觉得这个世间每一寸都可以被阳光照耀，他甚至愿把自己变成一道微不足道的光。

于是都是躲在暗处的顾轻云面色紧绷，双手握拳把自己的情绪压抑到极致。

他愤这些人对不还手的弱者任意欺凌，又怒被欺凌者不行反抗，更气这些人怎么干脆不把段寒打死一了百了，还省的他自己动手。

几人终于打累了。

老火扭了扭酸痛的手腕一边开口说道：“赶快把被子冲洗晾好，要是晚上让我们盖了潮湿的被子，信不信我扒了你的皮。”

几人料到段寒不敢不听话，又一边嬉闹着离去了。

地上留下的是几人刚才动手混乱而踩踏地更脏的被子，还有一个含泪体无完肤的人。

顾轻云一路跟着段寒，静悄悄地看着他默默捡起地上的被子拿到山脚的小河边洗净，晾晒。

这个时节春寒刚至，段寒的手本就大小新旧伤口遍布，河水一泡指尖颤抖。

一天下来段寒就啃了山林里的几颗野果，顾轻云以前好奇尝过一口，这种野果涩苦至极，倒是段寒吃得面不改色，这让顾轻云好奇是不是自己吃了没熟的果子，正好自己又匿藏在一颗这样的果树下顺手就摘了颗放进嘴里。

呕---！

顾轻云瞬间破防，五官苦出表情包，这果子果然一如既往的苦涩难吃。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苦出错觉，顾轻云刚刚好像看见段寒的嘴角不自然的提了一下，回过神去看还是那张可怜兮兮的脸。

总算熬到了入夜，夜色的隐匿下，顾轻云跟踪要更显轻松，而被子和人还晾在河边，段寒今晚怕是难过了。

果然很快老火就带着几人找来，看着潮湿的被子，老火气不打一处来上去就是一脚把人踹翻在地：“你他NN的叫你弄个被子都弄不明白，你不会用内功烘一下。”

缩成一团的段寒唯唯诺诺小声道：“我内功太低烘不干。”

“你不是遗魔村送过来的骄傲吗，连个被子都烘不干，我看是个笑话还差不多。”老火嘲笑道。

遗魔村三个字让顾轻云听得心口一紧。

遗魔村名如其名。

千年前人魔大战酣战百年，两族死伤无数，最后人族以式微之势险胜。

魔族败后慌忙撤退，一小股魔民大多已老弱病残者居多，他们没有能力跟上撤退的步伐，魔族界就开启了护界大阵，至此千年两界都未有通流，倒是后来段寒不知道用什么办法开启了结界，不过这都是后话。

话说还头，人魔两界大战多年仇恨早就根深蒂固绝无转圜，这一股遗魔留下东躲西藏从开始的几千人被绞杀至一百人不到，这些人受福音寺青芜尊者聚集到了一起建立了遗魔村，受福音寺庇佑也被其监视，直到现在遗魔村的人也被修真界所排挤。

现在的火衣山弟子只道段寒是遗魔村人，却不知道他其实是魔尊撤退时留下封印的弃子，只不过十多年前才解除封印，就此遗魔村多出了一个不知来历的半魔之体，顾轻云能未卜先知段寒的过往，也不过是占了自己重生之利。

“咔嚓-！”

一声骨裂刺痛了顾轻云的耳膜，抬眼望去只见段寒的左足竟然被老火生生踩断，段寒蜷在地上捂住脚踝弓成一只虾子已经一动不动。

“晦气！怎么这般没用。”老火表情有过一丝慌乱，但很快就消失不见了，反正这人在火衣山就是个出气包，就算出了点意外也没有人会为了一个出气包来开罪自己。

另一个弟子刚进火衣山不久，手上还未开荤，怕闹出人命，探过鼻息后松了口气点头：“还有气。”

“算他命大，赶快把被子弄干收回去，再晚老大可要找麻烦了。”老火说完指挥着跟来的小弟把被子弄走。

大片大片的夜幕不知道什么时候已悄悄蔓延整个山头，今夜不见明月又缺繁星，无边无际的乌云下的森林幽深的让人窒息。

顾轻云立在树枝，静静从高处俯瞰了地上的人半响，拳头握了又紧，紧了又松。脑中画面不断想象这此次的段寒如此弱小，他只需要轻轻一握就能轻而易举地折断这人的脖子，除去以后修真界的祸患。

手中的灵气正在聚集，一滴清泪从段寒密密长长睫毛间溢出，一举浇灭了顾轻云掌心的灵气。

顾轻云无力又沮丧，怪自己不该心软，可一时又狠不下心，还没沦为大魔头的段寒如果自己动了手，心中就把就自己和老火他们混为一丘之貉。

勿以恶小而为之，勿以善小而不为。

顾轻云受天极宗正派教养，心中自有一方为人处世之道。

话说这段寒也真是可怜，背负着魔遗村的血脉被人任意欺辱打骂，不要这些经历，只要教化得担，段寒是不是也可以像个正常人，就不会想不开去打开什么魔界，变成一个血洗修真界大魔头。

正踌躇间，一声叹息从顾轻云身后传来。

这里还有其他人？

什么时候到的？

怎么自己一点也没有察觉？

顾轻云瞳孔微缩，尽量转身的不急不慌，当看到身后熟悉的身影时不但没松一口气反而紧张的垂下了头：“师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