净面书生沉吟了一下,似乎也没弄懂盈盈的的用意,但只要不和她硬碰硬,一切都还是好商量的。
净面书生沉默半响,终于道:“也不是不行,那人现在被关在地牢,诅咒之心一时又取不出来,大哥他一天到晚就位这事忙呼了,根本不管生意的事,我也是发愁啊,不知你们可有什么办法?”
顾轻云本来不想坑人,可人都问到自己脸上,他哪能不顺手推舟。他上前一步故作沉吟半响,而后说道:“我知道怎样取出诅咒之心,但是我觉得你们不会信任我。”
他说的对,净面书生确实没有信任过他,可不信任的人有不信任的用法,他们已经试过很多次都没有成功,现在突然天降办法,不管怎样冒险都该一试。
净面书生沉吟道:“你可说说是什么办法?”
“消除段寒的五感,然后就可以取出诅咒之心了。”
顾轻云没有说谎,这确实典籍里提过的取心之法,只要段寒不具五感,变作无知痴儿,就能在魔气不护主的情况下取出诅咒之心。
当然顾轻云也没想要真的加害段寒,只要下手封住他五感的人是顾轻云,他就有把握下手之时瞒天过海,让段寒五感被封有时间限制,过了时间什么都不用做,就能自行破解。
至于心脏,魔族天生体强,就算没有心脏也能用其他物代替,顾轻云刚好就有其物,还是文渊道君出山前赠予的道家圣物雷惊木。
不惧威胁的段寒还让净面书生停顿迟疑,顾轻云又给了一记定心丸,他说:“我帮你们取出诅咒之心,你们放我去第九层。”
人有利可图才不会显得可疑。
“不行!”盈盈惊呼一声拒绝。
顾轻云早就想好了安抚盈盈的语词,他开口道:“我就算去了九层不还是要从一楼出去,盈盈姑娘守在六楼,我要想真的不告而别也是不可能的。”
“你为什么一定要去第九层?”盈盈好奇道。
顾轻云负手而立,自成一身傲骨,昂首道:“原为出海月,不做归山云。”
净面书生击掌而起,满面认同之感,看向顾轻云的目光如遇知音,哼哼笑道:“好一句原为出海月,不做归山云,好男儿就该如此。”
他早前因自己妖魔身世在世间郁郁不得志,蹉跎了半生他依旧没有放弃,一句原为出海月,不做归山云,此刻正中了他的心理。
盈盈还想上前,本意再劝阻几句,但挡不住净面书生的突然热情,她被硬生生挤到了一边,净面书生羽扇摇地欢快,拉着顾轻云在一旁聊起了文学之语,顾轻云对文学算不上精通,但哄个人的文学的才能还是有的。
很快净面书生就开始拉着他称兄道弟,要不是一旁的盈盈死命拦着,两人差点歃血为盟做了异姓兄弟。
幽暗地牢,恐怖与绝望充斥着进来之人的四肢百骇,冰冷透骨。
顾轻云被带着进了一间牢房,透过魔兽骨制的牢杆,里面依稀看见阴暗潮湿挂了个人影,段寒全身没一块好肉,筋脉寸断。破烂的衣服很久没有处理陷入肉中,似是长在了一起,惨况让人不寒而栗。
那人不复之前的风华绝代,他低垂着头,一头乌发凌乱,看不清脸,四肢被镣铐困住,就连脖子也被套紧。
听到人声,段寒抬起满是血污的脸,红色的眼睛已看不出多少生气,但依旧能从他眼底看到不可忽视的阴狠。
扫视一圈,他的视线落到了顾轻云脸上,还未开口,段寒便咕噜几声流下一口污血。
跟在顾轻云身后的魔牛跨进牢房,不耐烦地看着顾轻云道:“还不动手,你不是想快一点去第九层吗?”
还在愣神的顾轻云回过神来,虚与委蛇道:“自然让你满意,稍待片刻。”
说完,顾轻云把目光对准段寒,叹息道:“你我终究同窗一场,今日下此毒手实属无奈,你也别怪我,要怪就怪这个世道本就是这般弱肉强食。”
魔牛彻底失去耐心,从后面推了顾轻云一把,暴躁吼道:“你说这些狗屁干什么?不要再拖延时间,快点!”
眼见拖延无用,顾轻云握了握拳,在段寒不可置信的目光中伸手出掌,掌心的符咒围绕在段寒的头顶。
早在顾轻云出掌的那刻,段寒就知道顾轻云要做什么,他先是不可置信地愣了一下,然后瞪大眼睛绝望狠狠地看着他,仿佛要把顾轻云的灵魂看穿,这完美的皮肉之下到底是怎样的一副狠利心肠。
他嘶哑冷声道:“为什么连你也要背叛我?”
段寒的心不受控制揪做一团,和心底的痛入骨髓的撕裂相比,身体的疼痛反倒不那么不难忍受了。
锁链被他挣扎的哗啦作响,看过来的眼神犹如一头受伤的绝望孤狼,顾轻云不忍再看侧头躲过沁冷心底的目光,下手的动作却加快了。
至少能让他少受点苦,顾轻云是这样想着,很快,段寒的眼神由狠戾变作混沌,挣扎也逐渐微弱。
顾轻云收回符咒,蓦然探手,手扎进段寒的胸口,血肉的温热好似烫在顾轻云手心。
“啊--!”
段寒发出一声声嘶力竭的惨叫,顾轻云已经从他的胸口取出一颗带有血雾的心脏,他看也不看,往后一抛,冷声道:“你要的东西我已经帮你拿到,段寒已经没了心脏,他活不了多久了,我要把他带走。”
没了心脏的,段寒此时无异于一具尸体,拿到诅咒之心的魔牛,所有的注意力都在诅咒之心上,已无多余的心力关注两人。
况且刚才顾轻云刨出诅咒之心的那一刻,他已重新封住顾轻云的灵力,无法使用灵气的顾轻云什么时候都不足为惧。
段寒已经痛到昏迷,顾轻云把他带出牢笼,来到解开阵法的水井通道,刺目的血红已沿着段寒的赤脚流出一条血路,顾轻云回头看了一眼,抱着段寒义无反顾地跳入井中。
白光闪过,两人置身在一片冰天雪地,要不是没有光秃秃的树枝,顾轻云还以为自己这是又回到了第一层。
时间紧迫,没有灵气护体顾轻云很快就感觉到刺骨的寒冷,段寒也是,眉头皱在一起,似是冻地狠了,整个人往他怀里使劲钻。
顾轻云咬破指尖,刚刚解封虽然只有片刻,却还是给了他可乘之机逼出一点心头血,这点心头血在符咒的助力下,总算能让顾轻云使用到一点灵力。
灵气附身的瞬间,顾轻云只感觉心口一阵疼痛,他捂着胸口缓和了半盏茶的时间,就在他快要冻痛昏迷时,他狠狠地咬了一口自己的舌尖。
剧痛袭来,顾轻云总算是清醒了一点,掏出雷惊木,顾轻云施法把它和段寒空洞的胸口融为一体。
做完这一切时间又过了一柱香的时间。
抱着昏迷的段寒,寒利的风雪呼呼地吹打着他的后心,顾轻云只能把自己弓起来把人护在怀里,唏嘘呢喃道:“段寒,你可不要这么容易去死,留你一命我可是赌上了天下苍生的性命,你可不能让我输得这样彻底,你要熬过去,等你好了,我带你去吃你最爱吃的那家肉包子,肉包子那么好吃你会喜欢这个世间的吧?”
就不会再有让这个修真界生灵涂炭的想法了吧?顾轻云默默希望着,一路以来能动手杀他的机会不是完全没有,可和段寒相处的时光,让他学会了自欺欺人。
从一开始他的手下留情,他就知道自己下不了手,就算后来知道都是段寒故意演戏骗取他的同情心,他也还是狠不下心,他不是没有痛恨过自己的妇人之仁,可越到后来他就慢慢放过了自己,也放过了段寒,他现在只能期望段寒不要再对这个世间产生恶意,做不了好人至少也不再是恶人。
吐出一口鲜血,顾轻云的睫毛已染上一层寒霜,他没有力气离开这里,却不能坐以待毙。
他挣扎地站了起来,走了几步回头看向昏迷的段寒,又酿酿跄跄往前走了几步,他不能止步于此,至少要把洛天风带来,可要继续带着段寒,两人一个都走不了。
一步三回头,顾轻云慢慢消失在遮天迷地的风雪中,身后段寒的身影也缓缓被风雪所覆盖。
找不到来时路,也看不见去时路,顾轻云活了两世从来没有这么无助过,终于他呆呆地怔在原地,茫然间四处张望。
他迷路了。
找来块巨石避风口,顾轻云揉着冻到没有知觉的脚坐下,全身受尽冰寒之苦经受不住地瑟瑟发抖。
蓦然,一声龙吟至西北方向传来,顾轻云赶紧扶着巨石起身,遥遥风雪中,他看见一大一小两条一模一样的魔龙飞驰而过。
是洛长风!
见状顾轻云赶紧想要开口大喊求助,焦急间一口风雪灌入口中,让他捂着胸口剧烈地开始咳嗽。
所有的一切只在瞬息之间,顾轻云无助地朝天空伸着那只手,眼睁睁地看着两条魔龙消失在天空的风雪中。
他愤恨收回手一拳砸在巨石上,雪沫飞溅。
生命的脆弱且无常,顾轻云靠在巨石上,望着头顶白茫茫的天空,脑中闪过两世过往,不甘化作苦笑,就此陨落自己终究是没能活个明白。
师尊是不是白袍老者?自己的身世之谜,为什么自己前世会被人废去双腿?每一个问题都像一把巨剑,无时无刻不悬在他的头顶,不依不饶,不死不休。
可要就此折腰?
闭眼再睁,顾轻云已收起了所有负面心绪,明亮的眼中只剩不屈的意志。
盘腿坐下,像从前做了千百次那样打坐静心,丹田感应到顾轻云强行提取灵气,只听咔嚓一声,用来储存灵力的金丹竟缓缓出现了裂痕。
猛厉再崔,顾轻云嘴角溢出一抹鲜血,丹田的撕裂让他痛苦闷哼出声。
仰面倒地,更多的鲜血从他口中喷涌而出,很快就在他周围染出一片殷红,在白雪的衬托下尤为亮眼,艳过了新娘的红嫁衣。
也不知道段寒怎么样了,顾轻云思虑间,金丹碎裂声在他腹部响起,没了金丹的顾轻云突然就觉,做个废人活着好像也没什么意思。
就在顾轻云心生绝望闭眼等死之际,变故突生。
轰隆的滚雪声至他身后蜂蛹而来,他强撑着最后一口气,转眼得见远处的雪山脱落,雪做的山头已经出现一处巨大的缺口正往顾轻云这方,以万马奔腾的气势而来。
没有再挣扎,顾轻云打开双手瘫在风雪上,洒脱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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