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齐晚

“你便是大师兄带回来的齐家小姐?”

竖日一早,楼云挽还尚在睡眼朦胧中,隔间的门就被一把推开,一道嫩粉色的身影一下子冲了进来。

“啧,看起来倒是个弱不禁风的。”少年身着一袭梅粉色长衫,手上摇着一柄月白色的折扇,高马尾上还骚包的插了一朵娇艳欲滴的牡丹花。

“你、你是何人?”楼云挽疑惑的出声,“昨日的仙君呢?”

“他不是说要带我见我的家人。”

面对对方打量的目光,楼云挽恰到好处的露出窘迫的神色,实则内心平静任他观察。她如今修为尽失,任是兰泽城那位渡劫期的老祖来看,也是没有半分魔气。

又何惧一个小少年的试探。

“沈则安,出去。”

一道月白色的身影加快了步伐走进来,本命剑上艳红色的剑穗划出一道弧度。

被唤作沈则安的少年闻声嬉皮笑脸的回头,“师兄,小爷就来看看热闹。”

“这里不是你胡闹的地方。”宁择玉冷声送客,“还不回去练剑。”

“知道了知道了,就知道催我。”他不情不愿的起身,一步一步挪到门口,“齐家的小妹妹,我叫沈则安,是这位宁仙君的师弟。你应该听说过我哥,他可有名了就是那位伽兰寺的寂明……”

好吵。

“出去!”大门彻底紧紧关上,留下一方小空间。

“挽挽,他是……”怀中的铃铛悄悄传音,她们之间有结契,外人在的时候无需开口便可传达意思。

“寂明的弟弟。”楼云挽努力压下心中翻上来的情绪,面上依旧是那副弱柳扶风的样子:“都长这么大了。”

若是这个世界上真有她朝华宫魔主对不住的人,怕是只有那位伽兰寺的小活佛了。

“怎么,你认识那位寂明尊者?”宁择玉故作随意的开口询问,实则一双冷玉般的眸子实则已经盯紧了楼云挽的神色。

小魔主终于要漏出狐狸尾巴了。

“仙君说笑了。家中突遭变故,我忘记了许多事情,哪里知道什么尊者。”楼云挽失落的垂下头,随后话锋一转岔开话题,有些期待的开口:“仙君说寻见了我的家人,他们在哪里?”

“齐家夫妇已经在主殿了,”宁择玉见她不上钩,也不再执着于试探,左右一会见了面也要露馅。他退到门口淡声道:“抓紧时间梳洗,我带你过去。”

*

兰泽城主峰的大殿上,一对身着华服的夫妇正不安的坐着。

杯中的茶已经添了数次,天边却还是不见对方的身影。

“夫君,他们说寻见了阿晚,你说这是真是假啊?”齐夫人有些担忧的搓着袖子上的刺绣。

“夫人莫要担忧!这天下那么大,弄错了也是有可能的。就算真寻见了,大不了带她回去便是……”

“大伯父,大伯母!”两人正悄声探讨着,只听见稚嫩的声音响起,一道烟白色的身影直直像他们扑来。

真是齐晚?

雍容华贵的妇人见到楼云挽,神色僵了僵,与旁边的夫君对视一眼,两人露出一个古怪的神色。

但手上动作未停,紧紧将她揽在怀里,口中念叨着:“孩子,你受苦了。”

楼云挽眼眶红红的抹了把眼泪,“我忘记了很多事情,齐家怎会遭此大劫?”说着还不忘低声控诉宁择玉:“那位仙君,他还不信我。”

“他怀疑我的身份。”

铃铛暗自翻了白眼,今年魔族的最佳演技奖非她们家魔主莫属。

宁择玉眯起眸子,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仿佛所有秘密在他眼里都无处遁形。

“二位确定她是齐晚?”

“确实是我们家阿晚不错,”齐夫人仔细端详着楼云挽的脸,欲言又止:“只是……”只是她已经失踪三年了啊。

齐云按住妻子的袖子,暗中对她摇头,家丑不可外扬,当年齐晚闹出的事若是捅到兰泽城,怕是他们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如今不管她是从哪回来的,就凭这副一模一样的面容,他们都得认下这个四小姐。

“是啊,我们不可能认错这孩子的!”

“既然如此”,宁择玉看着眼前“母慈子孝”的三人,慢条斯理的淡声道:“那便让她跟你们回去吧。”

“不可。”不顾周围诧异的目光,楼云挽急急开口。

好不容易有机会混入兰泽城,她怎甘心就此半途而废、打道回府?

“怎么,齐小姐不是闹着要找亲人。如今人也找到了,还要赖在我仙门不走不成?”

“自然不是。只是仙君救命之恩未报,阿晚走的也不安心,不妨留下……”

楼云挽急得直绞手里的袖子,这宁择玉怎么不按套路出牌啊。

“兰泽城不留闲人。”

“我可以修仙。”

宁择玉闻言冷哼一声:“你一无资质,二无根骨,凭什么修仙?”

一介魔修妄想留在仙门,她可知身份暴露了是何后果?

“恒之。”一道苍老的声音打断了两人的争执,白衣老者拄着拐杖走入大殿,“我看着女娃娃倒是有趣。”

“让她跟你一起去”,他摸着所剩无几的胡须:“若是齐家的案子能破,你便留在这里,我收你为徒如何?”

*

“大师兄,师父真让她跟着去啊?”

“她看起来好像要不行了。”

前往青州城的云舟上,沈则安一脸好奇的盯着坐在软塌上的楼云挽。

对于没有灵力的人来说,这云舟并不平稳,光是呆了一会她就小脸煞白,眼看着就要不能呼吸了。

“放心,你倒下了她都好着呢。”宁择玉感受了一下灵台共感中少女惬意得仿佛在度假的心情,冷笑一声。

“仙君,我有些难受。”少女捂住胸口,痛苦的呢喃。

“忍不了就下去。”白衣仙君没给她一个眼神我自顾自的擦着剑。

真无情,楼云挽在心中暗骂。

“我好像又好些了。”

“真的吗,阿晚妹妹你可千万别硬撑,这云舟不同旁的,凡人上去可是要命的。”

她恨恨剐了宁择玉一眼,重新挂上无辜的笑容,“多谢沈仙君关心,阿晚已经好多了。”

小骗子。

仙君擦剑的动作未停,还是暗中放缓了云舟的速度。

总归是不急于这一时的。

四九洲共九洲四仙岛组成,齐家所在的青州城毗邻兰泽城所在的丹州,加上云舟日夜兼程也不过两日光景。

“齐家竟变成这般样子。”站在四处是断垣残壁的废墟前,连沈则安都忍不住感慨。

“这魔族好生可恶。”

楼云挽看着眼前残存的魔气波动微微皱眉,这是她的魔印?

可是怎么可能,几日前她明明修为尽失还昏了过去,怎会有机会来着青州城干灭族这种惨绝人寰的事情。

“齐小姐可是有什么发现?”楼云挽从思绪中抽离,却见宁择玉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这家伙不想着好好破案,整日里盯着她做什么。

虽是这般在心里骂着,楼云挽还是默不作声的红了眼眶,“自然是想起来了。”

“那处,”她伸手随便寻了个方向遥遥一指,“我幼年的时候常与阿母在此处游玩,没想到如今被魔族破坏成这个样子。”

“还有这儿,我三婶婶最喜欢的茶杯,”她身形摇摇欲坠,靠沈则安扶着才能稳住步子,“魔族当真可恶,杀我族人,当血债血偿。”

“你若真能这样想便好。”宁择玉对她的一通表演反响平平,手中结印的动作未停,“哭累了就抓紧时间找线索。”

“阿晚妹妹,师兄就是这个脾气,你别放在心上。你放心,我们一定把那个该死的魔主揪出来给你报仇!”

该死的魔主楼云挽本人:……

“那我真是多谢沈仙君和宁仙君了。”

宁择玉好笑的看了一眼气鼓鼓的蹲下的少女,这个世界上怕是不会有第二个人把这贼喊捉贼的事情做得如此理直气壮了。

“挽挽,你说这是怎么回事?”铃铛百思不得其解:“往常魔族的人惹事你背锅也就罢了,这青州齐家既非望族,又非仙门,那些人不可能会大费周折就为了灭他们的族。”

“魔印是真的。”楼云挽伸手缓缓划过墙壁上的痕迹,每个魔族的魔印独一无二,非旁人可以模仿,她不会认错自己的印记。

天杀的,到底是谁在冒充她?

楼云挽一拳打在残存的石料上,魔族天生坚硬的身体让原本就遭受重创的石头四分五裂。

身为极北之渊万魔之上的魔主,她素来不惹事不闹事,结果呢一天天的全在给别人背锅了,还要被仙门追杀。

是泥菩萨都有三分火气,更何况生性易怒的魔。

“齐小姐,怎么了?”宁择玉循声偏头看来,楼云挽赶忙将拳头藏进袖子里,用手拼命按住已经四分五裂即将彻底碎裂的石板,干巴巴的应道:

“宁仙君,我没事的。就是站久了有些头晕,一时不慎撞塌了东西。”

“那可要小心些了。”宁择玉的目光状似无意的扫过她的手,有意无意的开口:“我还以为师妹气得徒手砸碎了这刀枪不入的石板呢。”

“这怎么可能呢。”楼云挽干笑着,正想再解释一番却被一阵喊声打断。

“齐家的留影石!”不远处沈则安兴奋地从飞来的仙鹤上取下一块小小的石头,“可算是给我们送来了。”

那些灭门的人心思深沉,连留影石都毁了大半,好在这块被欧阳城主保存了下来,刚修复好就赶忙给他们送了过来。

随着留影石注入灵力被打开,一道霓红色的身影显现在画面里。

女子身着红衣长发如瀑,脸上带着那标志的玄铁面具。周身萦绕的魔气快要凝结成实质。只见她随意一抬手滔天法力溢泻而出,顷刻之间齐家雕梁画柱的大宅院便化为废墟。

“果然是魔主!”沈则安愤怒的回头,却看自己的师兄神色古怪的盯着画面。

宁择玉来来回回看着这段简短的画面,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上一世,他始终相信齐家的事情真是楼云挽所为,可这次她应该早就怨鬼发作修为尽失了,怎会有时间再来祸害齐家。

更何况齐家夫妇对她熟稔的态度的确不假,究竟是什么回事?

“楼挽挽,你有双胞胎妹妹吗?”

这也太像了,连跟在魔主身边多年的铃铛都难以分辨。

“也许,还真有一个。”楼云挽似乎想起了什么,若有所思的看着画面中的女子。

难道是她?

不过那人应当大仇得报肆意逍遥才对,又有什么理由要来灭齐家的门?

不幸的是,沉浸在思绪中的魔主忘记了自己修为尽失,感知退化的事实。

直到宁择玉的破妄擦着她脸颊斜斜飞过,冲天而起的邪气拧成细长的触手卷住楼云挽的腰身,将她拖向不远处的群山。

她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堂堂朝华宫女君,被人绑架了。

“别追过来,不然我就杀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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