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东阳殿外,白夕夜、麒麟、朱雀、白虎、玄武等人一直静候着殿中消息。
忽然,一道炽红的光芒自殿后飞跃至半空炸开,如烟火般绚丽璀璨,铺满半边天空。
白夕夜抬头望着那道火光,眼中甚至浮起些微叹:“好漂亮。”
可他的感叹还未落音,麒麟已经沉下脸色,低声一句:“烈霞印……碎了。”
短短几字,众人脸色骤变。
朱雀眼中一凝;白虎眉头紧锁;就连平日里爱打闹嘻哈的玄武,神色也沉重了几分。
白夕夜愣了愣,转头看众人惊异的神情,疑惑道:“什么意思?这不是谈判成功后的庆典烟火吗?”
白虎冷静地解释:“当初神界四域盟誓,各持有玉玺印章——朝晖、烈霞、玄寂、冥辕,代表着各界一气同盟。如今烈霞印粉碎,便是宣告……盟约断裂。”
“也意味着——烈霞天界,正式脱离神界联盟。”
众人正惊骇不定,便见一道身影自东阳殿大门大步而出。
是释偈。
他脸色阴沉如霜,步履间却充满怒意。
衣袍猎猎。
他没有回头,也未看任何人,只是径直穿过众神的注目,身影消失于光影之中。
一时间,无人敢言。
直到半时辰后,大殿中再传脚步声。
艾狄走出,身后随行者,是太晨帝君、西池圣母与爷爷。
四人有说有笑,似相谈甚欢。
白夕夜看到她那一刻,几乎忘记了帝君的神威,直接快步迎上前去。站在她面前,低语中满是关心:“你没事吧?”
艾狄眨了眨眼,随即笑了,甚至轻巧地转了个圈,裙摆轻轻荡开,“我很好啊,衣服没破没烂的。我不是说过,我会没事的吗?”
白夕夜再打量一番,这才点了点头,放下心来。
玄武忽地咳了一声,白夕夜这才猛然意识到三位帝君仍旧在殿门阶上,连忙收敛神色,退后一步,俯身行礼:“白夕夜失礼。见过三位帝君。”
爷爷呵呵一笑,目光在两人之间打量一番,“魔尊好福气,有这般率真的小伙陪伴左右。”
艾狄听言也不避讳,微笑回应:“阿夜身为仙族,他的率真自然也是神族的福气。”
爷爷没有多言,只是点头,然后目光扫过朱雀、白虎、玄武、麒麟。
声音忽地沉下来:“你们都看见了——烈霞印碎。烈霞天界自今日起,已脱离天界联盟。”
爷爷继续吩咐:“我将修书。你们即刻带回各自族内,必将此事告知各自族长以及所有长老,勿使内乱。”
朱雀与白虎互望一眼,齐声应下:“是。”
几人纷纷拱手领命。
这时太晨才转向艾狄,语气沉稳从容:“接下来的日子,还望魔尊常驻朝晖,与我们共商反击幽离之事。”
艾狄微微颔首,“此为我魔族之责,自当赴义。”
西池圣母望着她,目光柔和沉静,轻轻点头。
一阵寒暄后,三位帝君齐身而退,背影没入光晖之中,渐行渐远。
殿前风起,众人默然。空气中,似乎还回荡着那道赤印碎裂的轰响,久久不散。
******
青龙循着护心鳞的感应,穿行在朝晖的庭院之间,脚步疾而不乱。忽然,天际一声巨响。
“轰”的一声,如怒雷劈落。
他猛地抬头,只见天际绽出一抹猩红,如烟火般绚丽。
他脸色骤变,心中一震:烈霞印竟毁了?那不就意味着……
我必须赶紧找到罗依!
他连忙加快脚步穿梭于各院间。忽然,听远处传来男女的争吵声,其中夹杂着熟悉的男声。
是沈渊。
青龙略一思忖,随即循声,小跑而去。
******
远处庭院,沈渊怒意狂涌,魔纹自手背汹涌而出,如黑蛇缠绕。
他脸色阴沉,厉声喝道:“快!把魔纹压下去!”
小蝶站在他面前,语气不慌不忙,眼神冰冷如霜,“当然可以。但你要拿什么跟我换?”
沈渊咬牙:“你要什么?”
“你的忠诚。”她盯着他,语气听似温柔,却毋庸置疑。
沈渊冷笑一声:“忠诚于你?可笑!你只不过是一个被灭族的修罗余孽。现在,也不过是我烈霞最下贱的姬妾,也敢要求我趋于你之下?你以为你是谁?”
他猛然灵力聚掌,眼见那一掌将要落下——
“够了。”
寒光一闪,灵剑霜降横挡而来。青龙现身,强势迎战。他的灵力本就远远低于沈渊,数招下来,渐渐落于下风,但……
小蝶见状,嘴中喃喃。
顷刻间,魔纹在沈渊身上疯狂蔓延!疼痛自心头如灼烧般袭来。
青龙见状,加强力道。与沈渊短暂交锋数招,终将剑刃架上沈渊颈侧。
沈渊顾不上疼痛,气急败坏:“青龙!你别太过分!我教训我烈霞的人,你也要插手?”
青龙语气平静,眼神却格外凛冽,“不错,我确实无权干涉烈霞之事。”
他一字一句地补充:“但你别忘了,这里是朝晖,不是你沈渊撒野的地方!“
“身为朝晖神官,我绝不会容忍欺凌弱小之事发生,无论对方是神、是魔。”
剑身微微前探,一寸一寸压向沈渊喉咙,冰冷锋芒映照出他满眼怒火。
“是你自己走,还是要我动手?”
沈渊咬牙切齿,加上魔纹的反噬越发严重,让他的手不禁颤抖。终究是不敢再妄动,愤然甩袖而去。
等确认沈渊离开,青龙才转身,目光霎时柔和下来,他看向小蝶眼神更是温柔几分。
他走近几步,单膝跪地。
看着眼前的女子,她体态婀娜、着装暴露,面容与气息更是完全不是自己所熟悉的,但......
他脱下外衣,披在她身上,语气极为轻柔,完全没有对峙沈渊时的凶悍,生怕吓着她一般:“你没事吧?”
他欲伸手拉起她的手,想查看外伤。却未想,她神色一滞、身体一退,手更是下意识地拉下了衣袖。
青龙愣在原地,看出了她的恐慌。许久才缓缓道:“我还记得你本来的模样。”
小蝶一怔,心中猛然一颤。纵是换了容貌,他竟仍一眼看穿。
随后,他再次缓缓伸手,见她不再抗拒,才慢慢牵起她的手。指尖触及她手腕的淤青,心中骤然一紧。他抿紧唇,默不作声地运转灵力为她疗伤。
“我都看见了。”小蝶低声开口,声音微微颤抖,“你偷了沈渊的令牌,打算做什么?”
“也许哪天……”青龙似笑非笑,“我会拿着它,混进烈霞……来找你。”
小蝶一怔,随即低笑,“烈霞的守卫森严如牢笼,你以为那么好闯?”
青龙虽然也觉得这句话很荒唐,但仍然耸肩一笑:“不试试怎么知道。”
片刻沉默,小蝶忽然从怀中取出那枚水蓝色的簪子,缓缓递至他眼前,“簪子,还你。”
青龙看了簪子一眼,却避开她的目光,表情带着些苦涩:“姑娘若是觉得簪子碍眼了,扔了便是。”
“又何必,让我再经历一次剜心之痛?”
“我不是那个意思。”小蝶迟疑良久:“是我配不上它。”
话音未落,青龙的身体忽然一震,突如其来的刺痛猛地袭上心口,如万虫啃咬。他的面色瞬变,额头渗出冷汗,手掌不由自主地收紧。
“霁言?!”小蝶惊慌地扶他坐下。
“同心蛊!”她突然想到了什么,声音变得尖锐:“护心鳞会转移了同心蛊的痛苦,对不对?!“
“原来……是……同心蛊。”他咬紧牙根,一字一句:“那情况还不至于……唔……”
“霁言……”她的眼泪如断线的珠子般落下,打在他手上,“难怪我感受不到同心蛊的异动……”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为什么要替我承受这些!”
青龙缓缓抬手,指腹轻轻为她拭泪,“因为……那是我送你的东西。”
“我送出去的……就不会收回。”
随后,他取出一粒丹药递给她。
小蝶没有任何迟疑,抢过吞下。
青龙一愣,随即笑了,“我还没告诉你那是什么。”
“你给的,我都吃。”她答。
青龙一感无奈,低声解释:“那是玄武炼的丹药,能暂时压制诅咒类东西的影响,但却无法根除。”
他望着她,语气缓缓低沉,“烈霞已脱离神界联盟……我希望能你来到我身边,我能护你周全。”
小蝶凝视他,泪眼朦胧。
她又何尝……
沉默片刻,才低声说道:“对不起,霁言。”
她忍住眼泪,声音微颤,一字一句斩钉截铁:“我如今活着的每一天,所受的每一份屈辱,都是为了复仇。”
“好多次我几乎要了结自己的时候,耳边总都会传来族人的哀嚎……
“族人死得太惨……若我就此停下脚步,那我所承受的一切都将毫无意义。”
“我知道,对不起。”青龙拽紧她的手腕,眼神隐忍:“可是……烈霞已脱离神界管辖,以后我可能真的……”
那句“无能为力”最终还是哽在喉中。
小蝶望着他,眼泪终是落下。她嘴唇颤抖,轻轻呢喃:“每日的晨露……真的很甜。”
青龙怔了怔,随即低声苦笑:“那明明是苦的。”
“是甜的。”她执拗地重复,许久后,才轻声问道:“霁言,我也曾想过,如果我不是亡族公主,你不是天界神官,我们会不会……”
“那你就努力活着。”青龙打断她,眼神坚毅,“只要你还活着,只要活着到最后,我们就能看到那个答案。”
随即,他从袖中缓缓取出一物。
那是一柄漆黑匕首,通体晦暗无光,却透出渗人的冷意。其刃锋隐隐发出低鸣,似有无数亡魂在其中哭嚎,咆哮,撕扯着每一寸空气。
“这是……”小蝶瞬间屏住了呼吸,立即明白这是什么。
青龙再次加强封印,刀身恢复平静。
他将匕首递在她手中,目光沉静且温柔:“是艾狄替你去了一趟修罗遗址,封印了那些未能散去的修罗冤魂。她托我转交给你。”
小蝶颤抖地接过匕首,指尖一触,似触碰到冰冷的血泊。她似乎能感受到那些熟悉而哀怨的灵魂气息扑面而来。
令她心口剧痛,几乎无法呼吸。
青龙轻声道:“我在上面加固了封印,一旦拔出匕首,封印会在瞬间解除。”
他顿了一下,语气低沉:“机会只有一次,用了,就无法再隐藏身份。”
小蝶低头凝视匕首良久,仿佛在那一刹那,看见了昔日族人断臂残躯,倒在风雪中;看见了父王战死前最后的回眸;也看见了自己,在火光中惊惶哭喊。
她缓缓攥紧匕首,眼神变得无比清晰:“我知道该怎么用它。”
青龙望着她,眼底微动,却终究什么也没说。只是轻轻伸手,替她拢了拢被风吹乱的发丝。
“照顾好自己,罗依。”
她垂眸,低低应了一声,似乎不敢抬头看他,唯恐眼中情绪被他读懂。
风过,簪影轻颤,匕首沉沉,那是她血与仇的契约。
******
[烈霞天界.金阙酒殿]
烈霞夜色如火,金阙殿中充斥着酒味与檀香。释偈倚在软榻上,手中的金纹酒盏频频倒满,又频频倾空。
他面色阴沉,眼底翻涌着未散的怒意。太晨那番冷言质问尚未从心头褪去,而沈渊也刚来回禀,说青龙在朝晖当众庇护那个修罗女子。
“青龙……”释偈冷笑一声,掌中酒盏被他捏得变形。半晌,碎裂成金粉。
忽然,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响起。
小蝶身着一袭淡粉薄纱,缓缓走入殿中。她见他眉间阴郁,似饮多了酒,心头警惕几分。
她柔声唤道:“方才在朝晖殿发生何事,让帝君如此不快?”
话音未落,寒光一闪——
释偈倏然拔剑,寒刃直指她的颈侧。
他的声音带着慵懒与不屑:“给你个机会,说。你和青龙是什么关系?他为何当众维护你?”
小蝶自然知道,他要杀她比掐死只蚂蚁还容易,但……
她身形一软、瘫坐在地、泪光盈盈,声音颤抖:“帝君,小、小蝶是冤枉的啊。”
“那位神官就是见我是烈霞之人,才故意出手阻拦沈渊的。他、他就是想在朝晖立威,彰显身份罢了。”
她说着说着,已是泪水盈眶,却死死忍着不让它落下。
释偈冷哼:“你真甘心待在我身边?莫忘了,是我亲手灭了你的修罗族!”
小蝶抬起头,望着他,眼中却没有怨恨,只有一种近乎卑微的坚决:“修罗族那些事……从来不是我能过问的。”
“小蝶自小无父无母,在族中如蝼蚁般存活。被强者戏弄、践踏,已是日常。可在烈霞,帝君您待我极好……起码没有人敢再随意欺辱我。”
“您说我该恨谁?”
她嘴角颤抖,一字一句,仿佛将所有屈辱都融进了声音里。
释偈凝视着她,不语。
“若帝君仍疑我心存旧怨,不如让我死,以证清白。”
说罢,她忽然抓起释偈的手,猛地往剑锋上撞去——
瞬间,他在她眼里看见一丝桀骜……
“够了!”
刹那间,寒光骤敛,剑影如烟般消散在空中。仅在她脖子上划出一寸血痕,鲜血淋漓,却避开了要害。
鲜血如细泉流动,染红了她淡粉的衣袖。那一刻,殿内仿佛只剩下血滴坠落玉石地面之声,嘀嗒、嘀嗒、嘀嗒,如同咒语般刺入人心。
小蝶跪伏在地,肩膀颤抖,泪珠无声滴落:“难道……连一死明志的机会……帝君也不肯给我么?”
释偈看着她,眸光微沉。
他心中一瞬空白。
这个总是温顺、柔弱、仿佛风一吹就倒的小蝶,此刻却带着一种让他陌生的……不驯。
他微微动摇。
不是因为她真的无辜,而是——他突然不确定,自己是否已经掌控了她。
她哭、她说、她伏地求死,她将一切都交到他手中,可正因如此,他反倒生出一丝隐约的不安。
她太聪明了。
不是她有多聪慧,而是如若她懂得“装得不聪明”,这才可怕。
难道她是想让他放松警惕?
但目前她身上的同心蛊并无异样......
他凝视着她,眼里依旧是平日里的柔顺。他是渴望,再见到一丝傲气?
释偈闭上眼,压下胸腔翻腾的复杂情绪,再睁眼时,语气已恢复冷淡:“我只是渴了。”
“先下去包扎伤口,之后回来给我调酒。”
小蝶垂首应声:“是。”
她起身的瞬间,掌心掩住胸口,那一滴泪,已被无声拭去,只余下满袖沉静。
而她眸底深处——那道几不可察的微光,悄悄亮起。
这次,她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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