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着铠甲的士兵闯了进来,后面还跟了一个须发皆白的,眼神慈祥的中年男子。
掌柜在门口蹲了半天,跟着士兵着急地跑进来,指着壮汉大喊:“这帮人是魔族!”
杜荆竹一惊,这掌柜竟然如此聪明,一眼认出魔族,幸好自己面善,又不常与掌柜接触,不然现在已经到府衙了。
士兵迈进了店,杜荆竹看见他们每个人手上都扯了一根金线,极韧,极细。
几位魔族一见此线,心下一惊,三位魔族弟子朝店外冲去,士兵把线一松,那白发男子施了个法术,几缕金线瞬间像活物一样蠕动,迅速结成一张大网,把三人团在里面拼命挣扎也挣脱不了分毫。
杜荆竹见那壮汉朝楼梯口跑去,料想他是想从二楼窗口逃跑,便借着桌上洒落的一碗水,变成了极坚硬的水珠,朝男子的小腿打去。
瞬间,男子小腿的布料被打穿,腿上留下了血痕,他吃痛栽倒,被身后飞来的金线捆了个结实。
但金线并未停歇,像有嗅觉一样,在店内转来转去,嗅着残余的魔气。
杜荆竹刚偷袭完壮汉正爽快着,见那金线还不停歇,察觉到了不对。
它不会发现咱俩吧。杜荆竹朝魔尊使眼色。
“一会儿,我喊你,你一定要把我举起来!”魔尊低声说。
魔尊盯着在金线里翻动挣扎的壮汉,像渔网中刚捉上的鱼。
壮汉没有死心,嘴角微动,手也在迅速变换手势,一点灵火从他手心升起来。
是了,就是现在。
“就是现在!”
杜荆竹迅速把魔尊举了起来,剩余的金线已经嗅到了魔气,朝着杜荆竹的方向飞过来,杜荆竹急得浑身冒汗。
几乎是瞬间,壮汉手里的火苗迅速变大,沿着金线就开始燃烧起来,火苗不仅燃烧着壮汉身上的金线,甚至朝其他的金线烧了过去。
金线断裂,刀疤方士出手,用寒冰盾把挣脱了金线的魔族中人围了起来。因为寒冰冰层隔绝,从外面看不到里面的场景。
杜荆竹也看不到,他把魔尊放了下来,金线已经断裂,不会再威胁到他们的安全,只是这几个不好惹的魔族也挣脱了金线。
他看到刀疤方士,白发男子,掌柜众人都神情紧张,只有吴乾,已经坐在了凳子上,自得地喝一碗烧酒。
要不要这么松弛啊!
壮汉和其他几位手下站了起来,他显得洋洋自得,区区一个寒冰盾,稍用灵火就能烧穿。
他驱动灵火,却发现自己的灵火不听使唤,金线还在燃烧,他却变不出自己的灵火了。
手下惊恐而痛苦的眼神落入眼睛,他们拼命拍打着身体,紧紧贴着寒冰盾,火焰还是从鞋底开始蔓延,无法阻挡。
一点烧灼的痛楚从脖子传来,他摸了一把,摸到了烧成干块的皮肤,很快,干块就会变成焦灰。
断裂燃烧的金线上下浮动,组成了几个字又散开组成其他的字。
“你的灵火被我吃掉了,叁拾壹。”
“我给你回报,从脖子开始烧吧,死得快。”
皮肉烧焦的味道传开,气血翻涌,他捂着脖子,慢慢跪下。
颈椎已经被烧断了,他的头歪向一旁,眼神涣散,看着几个手下的脚被烧成灰烬。
他们脸上是绝望的神色。
杜荆竹隐约听到了哭喊声从冰层里穿出来,并不真切。
赵贺把捡来的杜荆竹画像交给了他,杜荆竹就用水珠在布上来回穿梭,直到变成一团破布,才丢给魔尊让他烧掉。
寒冰后的哭喊声听不到了,方脸方士把冰层撤了下来。
冰层里面只余灰烬和一些正在燃烧的干块。
“看来这是引火**了。”掌柜开口,看着一团断壁残垣还有地上成片的血迹,他哭丧着脸。
“副城主,咱这怎么办啊……”
“副城主?”
杜荆竹见魔族都被烧成了灰烬,终于站了起来。
白发男子微微一笑,摸着下巴上的白胡须,“鄙人金川北,风城副城主是也,见过各位。”
他朝杜荆竹作了个揖,又面向掌柜,面相仁慈而身姿清瘦,与掌柜的肥头大耳形成了鲜明对比。
“掌柜的,”他开口,“由于风城城门识人不清而致此惨剧,您的损失由我们负责。”
掌柜连连推让,眼睛里却洋溢着笑意,本来眼睛就小,这下笑得更睁不开了。最后还是接受了赔偿。
诸位方士作揖:“副城主仗义疏财,我等自愧不如。”
副城主摆摆手,“只可惜我那捆金线了,烧得一点都不剩。”
空气中只有淡淡的金粉在闪烁,不一会儿连金粉也消失了。
他注意到了受伤的刀疤方士,“这位豪杰是——”
“在下贺山。”
杜荆竹注意到旁边的赵贺以一种崇拜的目光看着贺山,用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赵贺推开他的手,以一种追星的姿态崇拜地看着贺山:“这可是这届方士大会的大热选手啊,品行高洁能力高超,一身正气斩妖杀魔,是我们年轻方士的榜样!”
他的嘴角还带着血迹,白发男子朝他鞠了一躬:“您受了内伤,如今方士大会在即,我府中有许多方士提供的各类名贵丹药,如蒙不弃,不如壮士来府中小聚,将丹药交予您。”
贺山点了点头:“那就多谢了。”
杜荆竹左右环视,已经不见那几位挑衅吴乾的方士了,他抱着魔尊站了起来,赵贺也站了起来,着急地凑到贺山的面前。
他平时耷拉的眉毛都少见地扬了起来,眼睛流光溢彩:“贺山!咱们,我,我是,我……”
赵贺结巴了。
贺山疑惑地看着赵贺,赵贺更加着急了,越着急越说不出话来,杜荆竹终于看不下去了,抱着魔尊凑到他眼前。
“这是我好友,名叫赵贺,来自花川,也是一名方士,他很崇拜你。”
杜荆竹言简意赅讲完离开,赵贺感激地看了他一眼,随后又投入到贺山的魅力漩涡中。
金川北还在讲话,作为风城的副城主,他盛情邀请参加方士大会的众人,一同参加方士大会前一天的赏花大会揭幕。
杜荆竹感觉那里有点奇怪,一楼几乎成了废墟,没喝完的酒水流了一地,那几个方士坐过的地方乱得最明显,杜荆竹敏锐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一边听着副城主的话敷衍点头,一边过去看了几眼他们坐过的地方。
不过他本不是一个注意力集中的人,很快就被两个大会勾去了注意。
他还以为赏花大会和方士大会同时举办,自己无法前往赏花而遗憾,被告知了这个消息后,高兴地把魔尊举了起来。
他用双手拎着魔尊的肩膀转来转去:“到时候给你弄个花环怎么样?”
魔尊白了杜荆竹一眼,耳朵却高兴地动了动,正落入吴乾眼中,吴乾无奈地笑了笑,灌了一口酒。
他拉了一下杜荆竹的衣袖,示意他过来。
杜荆竹吓了一跳,手一松,就看到吴乾无比自然地把魔尊抱了过去。
更惊恐了。
他想把魔尊给抢回来,吴乾抱着死不撒手,长满皱纹的手狂揉他的毛发,魔尊在他的怀里挣扎着。
“你这是干什么?”杜荆竹皱起了眉头,他伸出手,想把魔尊拽过来,脑海里一道苍老的声音忽然响起。
“你们是魔族吧。”
没有用疑问的语气,而是直接宣告,杜荆竹觉得自己收到了一张死亡判决书,脚底板都开始发凉。
完了,瞒不住了。
杜荆竹已经想象出了自己被那金线捆成粽子的场景。他瞬间就收回了手,魔尊也安静下来,打量着吴乾,看来也收到了那句话。
“你们是什么关系?”
杜荆竹:“雇主和仆人的关系,主人与灵宠的关系。”
他瞥到魔尊无语至极的眼神。
魔尊:人家问两句你就把家底交代了啊,出门小心被骗!
杜荆竹:诚实是世界上最棒的美德!
魔尊:编吧,一路上你撒了多少谎,你就是单纯的脑子不好。
杜荆竹:……我寻思我也没撒谎啊,我只是用所有人都能接受的方式说话而已。
“哈哈哈哈!”
杜荆竹一脸莫名其妙,听着脑中这洪亮的笑声,眼前的吴乾面色威严,像个脾气很臭的老头,不知道的以为他是在训斥杜荆竹。
他试图把吴乾和脑子里这道洪亮的笑声联系起来,结果当然是失败。
他试着在脑子里和这声音直接交流,还没来得及讲出,魔尊就抢先了:“你笑什么?”
“没什么,只是觉得滑天下之大稽而已。”
这个老头,莫名其妙猜出了他们是魔族,又莫名其妙发表了一番嘲讽,杜荆竹觉得头都大了。
“后会有期。”
“等等!”
脑中杜荆竹的声音像一声惊雷。
杜荆竹从不是一个坐以待毙的人,会用各种手段提高自己的便利,包括但不限于上班摸鱼,网上会议溜号,他实在难以接受自己和魔尊背着别人偷偷沟通了。
和老板交流,应该是光明正大的嘛!
“你的这个技能,脑袋传声这个,教教我呗。”杜荆竹厚着脸皮。
吴乾愣了一会儿,又开始在杜荆竹脑袋里狂笑起来,杜荆竹捂着耳朵也减少不了音量。
笑声逐渐停歇,吴乾终于笑不动了,“首先这个技能,不叫脑袋传声。”
“这个不是很形象吗?”
吴乾捂着额头:“这个技能名为丝竹声乱。”
“你们在干什么?”赵贺的脸忽然凑了过来。
吴乾往后退了一步,尖叫声忽然在脑子里响起,魔尊和杜荆竹都捂住了耳朵。
赵贺不明就里:“是我声音太大了吗?”
杜荆竹摆摆手:“你偶像贺山呢?”
魔尊的声音响起:“你用错词了。”
杜荆竹:“别管,能听懂就行。”
赵贺眼睛里流光溢彩:“他去药店买药去了。”
杜荆竹一心想支开他:“你偶像买药你都不帮他拿着?多好的套近乎的机会啊,你想想,你是花川的,他也是花川的,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说不定一会儿就结义成兄弟了。”
赵贺一拍脑袋:“我怎么没想到!”
“贺山……你等等我……”他屁颠屁颠滚出了客栈。
吴乾目睹了杜荆竹把赵贺哄出客栈的全程,一脸欣慰地点了点头。
很适合做我的徒弟啊。
魔尊虎视眈眈地凝视着这个老头,知道他们是魔族而不选择报官或者逃跑的人就只有两种:
1,魔族
2,对仙魔毫不关心的世外高人。
如果他是魔族的人而不选择告发他们,那说明他并不是祝氏的人,起码这点可以放心。如果他是世外高人,那更可以放心,这些人并不关心仙魔纷争,对他更构不成什么威胁。
魔尊悬着的心慢慢放下了。
吴乾看着杜荆竹渴切的眼神,拿下巴指了指外面:“人多,出去聊。”
杜荆竹看了看外面,经过这一遭,天黑得更深了,几乎家家户户都关了门,只有客栈还亮着灯,不知从哪个方向传来几声乌鸦叫,阴恻恻,他心里有点发毛。
他抱起了老板,跟在吴乾身后朝外面走去。
要学东西,自己绝不能先露怯。把老板死死抱着是唯一还算体面的方法。
他对祝慕有种莫名的安全感,就好像早年上网玩各种测试时,电脑问:“流落荒岛你只能带一样东西,你带什么?”
那时候,杜荆竹的答案是:“打火机。”
现在,杜荆竹的答案是:“我老板。”
既能点火,又能攻击,还有脑子,不带他带谁?带赵贺吗?要带上他几天就会被饿死。
他跟随着吴乾的脚步,刚出客栈的时候,吸进了一大口浓烈的香气,昙花和夜来香的香气混合在一起,像是用香气织成了一张大网,把他笼罩在里面,逃无可逃。
魔尊轻挠了一下他的手,他才从幻想中苏醒过来,重新跟上吴乾的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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