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摊主为数众多的摆摊事件中,最诡异的莫过于在风城摆摊的那一次。
刚吃过晚饭,快宵禁了,一个人背着箱笼来他摊前买发带。
那人气质独特,看模样是个仙人,正认真挑选着,忽然从背后露出一只狼爪,吓了摊主一跳。
露出两只凶神恶煞的狼眼来,那人挑了半天,竟然把丝带拿起来,对着小狼喃喃自语,小狼伸出爪子似要触摸。
他赶紧阻止了它,事实上他巴不得赶紧结束这个生意,马上宵禁了,一个对狼说话的古怪仙人,任谁都不想碰到。
杜荆竹看着摊主古怪的神色,知道闹误会了,只好解释了一句:“这是我的灵宠,我们马上挑完哈。”
在魔尊指出红色那条更好看后,他仔细瞧了那只瑞兽,呲牙咧嘴一脸凶像,确实更符合魔尊的品味。
他缓缓放下:“就这条紫色的吧。”
迅速给了钱后,还没走出两步就听到摊主着急收桌板的声音,他无奈地笑了笑。
得赶紧找个能和魔尊正常对话的方法了。
“为什么不挑我给你选的那条?”魔尊的声音贴着耳朵冷幽幽响起。
“你一个从来不戴丝带的人能有什么好品味?”
杜荆竹的毒舌让魔尊无话可说,安静地缩回了笼中。
似乎是察觉到伤害了魔尊的心灵,杜荆竹找补:“其实你选的那条还挺好的,只不过我觉得这条更适合我……”
这下好了,魔尊更安静了。
杜荆竹暂时先不搭理矫情病发作的魔尊,摆弄起丝带来。
他回想着各种古装剧里俊男美女扎头发是怎么扎的,最后得出一个结论。
他不会。
要是有个高级发型师也一起穿越过来就好了,再不然一会儿让赵贺帮帮忙。
话说赵贺呢?
快宵禁了,街上的人都变少了,树木的阴影在河边温柔地晃动,杜荆竹发动自己灵巧的眼睛和双腿,在城中跑来跑去,把柳树垂下的枝条都晃了起来,刮在魔尊的头上,杜荆竹的肩上。
终于,在灯火阑珊处,一栋沉入黑夜色的两层小楼前,他们看到了赵贺。
赵贺数了数手里的银钱,扭头看到了街角的杜荆竹,招呼他过来。
“没钱了。”
“那怎么办?”
“咱们先在这个客栈住上一晚,明天去租一出小院居住,节衣缩食,应该就能活下去了。”
活下去?
杜荆竹没想到条件这么艰难,他有一种要把丝带退了的冲动,但想起那个摊主跑得飞快的身影,估计是退不了了。
在原世界穷了一辈子也就算了,来到这个世界怎么还是这么穷啊,都当魔尊的手下了,还是得吃饭就咸菜。
他只好认命地对着赵贺点点头,两人一狼进入客栈。
森林西侧,翻天河畔。
黑压压的一片。
“长老,杜荆竹恐怕是背叛我们了。”
一位须发斑白的老者望着黑夜中翻滚的波浪,想起了多年前一位方士的预言。
那时候,祝氏衰败,眼看人丁寥落门派将散,一位穿得破破烂烂,头上还缠着两根鸡毛的方士来到祝府门前。
方士饿晕在祝府门前,本没有人去救他,他在祝府门前躺了很久。门下的弟子绕着他的身体过去,有的还嫌恶地踢上一脚。
他真的躺了很久很久,久到他都觉得这个人有些碍眼。
他找人给他送了几个馒头,方士摇摇晃晃站了起来,一边啃馒头,一边给祝氏算了一卦。
那个方士清亮的眼睛一直望到祝府内他摇晃的摇椅上,再移到他的脸上,和他对视。那时候,祝府最稳重的大长老去世刚满三年,他们都不知道祝府的未来将走向何方,想起那位方士的眼神时,他的眼角就会微微抽搐,那是一种面对死物的悲凉感。
“祝氏!”那位方士举起了手中的甲骨,泛黄的甲骨在方士满是皱纹的手中颤抖,方士发白的胡须在风中颤抖,如同他的甲骨。
“三天内,一位天生的魔君即将降临,守得住,祝氏就活下去,千秋万代,守不住,灭顶之灾!”
那位方士不久后便动身前往皇甫一族居住的黄金城,一个月后在睡梦中溘然长逝,他甚至没有再让他占卜一遍的机会。
每当在黑夜里想起那双眼睛和那段话,他就会辗转难眠。
三天后,祝慕以同样的方式晕倒在了他门前。
“祝慕本就不属于我们祝氏,强留他作为祝氏中人到现在,已经强行为祝氏续了命,现在也到了祝氏早就该遭受的结局了。”
老者神色凄凉,旁边的几位弟子面有不忿:“你们好歹也养了他这么些年,哪怕是利用,他也该回报咱们!”
啪,一个巴掌落在说话的男子脸上。
凌厉的女声响起:“祝守盛,我告诉你,你说话注意点,我们什么时候利用过他?”
细看那女子的容貌,单眼皮,棱形脸,眼尾抹了一点亮粉,眼神极高傲,约莫十七岁上下,身姿灵巧如飞燕,乃是祝氏大长老的女儿祝还枝。
旁边的弟子都噤声,不敢动一下,女子甩着手,排解着指尖的麻意。
祝守盛没敢再说话,老者开了口:“好了,阿枝,你也知道守盛他什么意思,别把你的情绪再发泄到他身上了。”
“我乐意!”祝还枝白了长老一眼。
“回去怎么和阿爸交代?”她看了祝守盛一眼,面上带了一点女儿家的骄矜。
祝守盛摸着刚被打过的脸颊,还略微有些麻意肿胀。
“我有一步下下之策。”
“说?!”祝还枝的眼睛亮了起来。
“秘密留下几个擅长追踪的人追寻他们的踪迹,我们则将岩石下的尸骨带回去,伪装成他们被这河兽吞食了,如何?”
祝还枝还想再扇男子一巴掌,想到二长老刚劝过她,还是停了下来:“你这不是要让我骗我阿爸!”
“采用与否,全看小姐您的。”男子毕恭毕敬,他棱角分明的脸上长了一双分外惹人怜爱的下垂眼。
祝还枝摸着他的脸,半边脸已经红肿起来:“守盛,扇疼你了吗?”
“不,不疼的。”祝守盛的眼睛还是盯着地面,不敢抬头看祝还枝一眼。
祝还枝嗤笑一声:“跟我爸学了这么多年了,你还是这样窝囊啊,阿盛。”
“好,那就先这样吧。”
阴影处,有什么东西发出了一点衣物摩擦的声响,祝还枝一柄飞刀过去,正打在那人的胳膊上,将他的胳膊牢牢钉在树上。
“什么人?”祝守盛挡在祝还枝前方,朝那人蹑手蹑脚走过去。
“别别别,别杀我!”是一个男子的声音。
“说,你来这里干什么?偷听了多少?”祝守盛掐住他的脖子。
“我是这里的船夫,没,没,没听到你们说话……”船夫嗫喏着,他的手臂被钉着,钻心的疼痛朝心脏袭来,他的心脏砰砰直跳。
“还敢撒谎?”祝还枝用手在船夫的耳朵旁比划了一下,“我先砍了你的耳朵,好不好啊?”她娇媚地笑了起来,眼睛弯成两个月牙。
船夫看呆了眼,说话更结巴了:“我,我,我今天是帮人渡河的……”
祝还枝招了招手,祝守盛立刻拿出一张画像。
“大哥,我们不是成心为难你的,你渡河时,有没有看到这个人?”
画像中的人,一身黑红衣衫,头发披散,唇极红,美貌天下无双,桃花眼摄人心魄。
船夫看直了眼:“我嘞个姑奶奶,要是见到这样勾人的妖精,我会记不得?”
他猥琐地笑了笑,尽管疼得呲牙咧嘴,还上下打量着祝还枝的胸脯,祝还枝一阵反胃。
祝守盛的脸色也不太好。
“那看来,祝慕也许真的被壹伍变成其他生物了。”
都怪那几个仙人,见到壹伍带着祝慕跑了,就理所当然以为这是他们祝氏的计策,连把魔尊变成什么样都没看清。
据那几位仙人描述,那壹伍奔跑极快,几乎像是一阵风,哪还能看清他怀中的黑影是什么。
“你有没有看清渡船那人长什么样?还有带了什么动物?”
“长得像个仙人似的,还有一个书生模样的,带的嘛,是一只狼。”
仙人?恐怕不会错了。祝守盛心想。一会儿让下属绘制几张壹伍的画像,到处找找,找到他,扒皮抽筋。
“狼?”
祝还枝捂着嘴,笑了起来。
船夫见状,以为自己把大小姐哄高兴了,谄媚地说:“那个,姑娘,能把我放了吗?”
二长老知道祝还枝的性格,一声告辞,就翻身上马,带着几位弟子离开了。
祝还枝的手沿着船夫的身体游走,从耳垂到脖颈,再到胸前,她一路向下,不时轻捏一下,痒得船夫咯咯笑。
“把他眼睛挖了。”祝还枝冷冷地说。
“别啊,别……小姐,姑奶奶……”
一位弟子上前,殷勤地剜掉了船夫的双眼。
船夫的哭喊声响彻河边,祝还枝听得心烦,“走吧。”
她带着弟子离开,“你留下善后,记得把石头下面的尸骨带回去。”
祝守盛点点头,看着祝还枝矫健而轻盈的身影随着马蹄声越来越远,在马上像一只翻飞的黑蝴蝶,迷人,冷漠而危险。
船夫的呻吟仍萦绕在耳畔,他摆摆手,示意手下去取尸骨。
刚才过河的时候,河水不小心溅湿了他衣服的下摆,连带着他的手指,都泛着河中的血腥气。
他皱一皱眉头,把手指在船夫的袖子上擦了擦。
船夫的两只眼睛变成了两只血红的深洞,有血丝从里面耷拉出来,显得整张脸更为可怖。
“很疼吧。”
船夫点点头,头皮仍痛得像一根弦绷紧。
“我来帮你结束。”
霎时间,船夫感觉到喉咙被一只手攥紧,这只手如同钢筋铁骨,无法后缩。
他的胳膊被硬生生从刀子口拽出去,划烂了一大块血肉,他疼得几乎昏迷,身体被那只手拽得腾空,喉咙里空气越来越少,好像有一个拉长的哔声从他心脏里爆发出来,在彻底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前,他听到那个声音环绕在他脑中。
你不该对阿枝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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