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湛和元宝疾速赶往镇外荒冢,元宝低声说道:“公子,魔童居然没有您的命令也敢私下行动!”
既然知道了噬魂珠的下落,萧湛也没必要再派人阻拦陆昭昭。
萧湛闻言只是冷冷勾起唇角:“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看来有人想做这只黄雀。”
从甘泉村开始,便有人在假冒无咎宫行事,再到现在有人利用魔童,引他们入局。
他到要看看,这背后之人到底是谁?又所图为何?
元宝却还是有点担心:“这人如此神出鬼没,直到现在我们还没查到他的半点消息,恐怕他会对公子不利。”
萧湛的脸上闪过凌厉杀气,“那就看看他有没有这个本事!”
他们赶到荒冢时,只有一群血鸦密密麻麻落在坟头之上。
周围寂静如死,声息惧无,血鸦赤着血红的眼睛啃噬着露在外面的累累白骨和成堆腐肉。
魔童利用成堆的腐烂尸体伪造出一个假的阵眼,萧湛立马醒悟过来,这是调虎离山之计!
遭了,陆昭昭!
他的表情有一刹那空白,而在这一刻,天上突然传来一阵尖锐的利啸,一朵血色红莲在天边炸开。
元宝的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这是宫里的信号!”
陆昭昭被魔童带着在地下歪歪曲曲的甬道里又不知行进了多久。
知道是无咎宫窝里反以后,她就不挣扎了,还想着刺探出更多关于无咎宫的消息。
“那个血凤姬到是对夜渊魔君忠心耿耿,”她故意叹道。
魔童冷笑一声,并不接话。
“你见过你们尊主吗?听说他一直戴着鬼面面具,还没有人见过他的真面目。”
魔童没理她。
“听说夜渊魔君功法深不可测,你真得能打的过他吗?”陆昭昭再接再厉,继续刺激他。
魔童终于扭头看她一眼,被油彩涂得乱七八糟的脸露出几分狰狞。
“闭嘴!”她手上用力,骨刺瞬间又刺入几分,陆昭昭疼得头冒冷汗,可嘴上还是不停,“你们尊主那么厉害,你就这样单枪匹马找他,岂不是送死?你跟我说说你的计划,或许我能帮你,毕竟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魔童终于被刺激得不耐烦,“你放心,有阿郎帮忙,再加上我的千尸阵,任凭他再厉害这次也躲不过。”
阿郎?
陆昭昭盯着魔童,发现她在提到阿郎的时候,眼中一闪而过少女般的羞涩和柔软。
“这个阿郎是你喜欢的人?”她试探着问。
虽然魔童身行只如孩童一般高,可那张脸却是成年女子的脸。
陆昭昭一边暗暗打量四周,一边听她说:“阿郎是这世上待我最好之人,我愿意为他做任何事,”她说着,那张诡异的脸上露出动情之色,居然闪耀着几分动人的光彩。
虽然她的脸上画满了油彩,可依稀能看得出原本清秀的轮廓。
“所以是你的阿郎让你干这一切的?”她不动声色地继续问道,发现这个地方看着普通,其实被布置了结界,魔童又在她们的周围布了一层新的结界,这才好整以暇地坐了下来。
“这些结界是干嘛的?这样就可以杀了夜渊魔君?”
“我为什么要杀他?”魔童狞笑道,“我只要困住他折磨他就行,如果不是他我跟我的阿郎也不会分开。”
“到时候我抓住了夜渊魔君,手上又有了琉璃愿珠,只要把你们都给阿郎,他会愿意来见我,还会像从前一般待我好,”说着说着,她开始笑起来,笑声透着几分癫狂,仿佛回忆起了往昔的美好岁月,眼神里既是兴奋又是甜蜜。
看来这个魔童也是个痴情人,陆昭昭听着听着觉得有些不忍,于是轻声问道“你是修习了这种驭尸的心法才变成如今这般模样的吗?”后一句她却没敢问出来,你那个阿郎若是真心爱你护你,又怎么舍得让你修习此等邪术?
不知道是不是这句话刺激到了她,魔童突然把脸凑近陆昭昭,直勾勾地盯着她:“我以前长得也和你一样好看呢,只是我天生不能结丹注定无法修行,他们说我不能嫁给阿郎,要让阿郎娶别人,嘻嘻嘻嘻,我的阿郎怎么可以娶别人,所以他们选了谁我就刮花谁的脸,拔了她的舌头,挖出她的眼睛,让她永远不能觊觎我的阿郎。”
这么残忍的话魔童却用平静的语气讲述,仿佛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陆昭昭听得狠狠地打了个寒颤。
魔童却似乎深陷在往事之中,眼神狂乱而迷醉:“我那么喜欢阿郎,我有什么错,我有什么错!我的父母不仅将我赶出家门,还要杀了我,把我丢去了乱葬岗,那里那么黑那么臭,到处都是尸体……啊——”她突然抱着脑袋,恐惧地尖叫起来,“都是尸体,那时我还没死奄奄一息,我好饿,我就只能吃尸体,慢慢的我发现我们控制他们了,就像小时候娘给我做的那些玩偶,我让他们干什么他们就干什么,嘻嘻嘻嘻……”魔童说着说着又开心起来,止不住地笑着,满脸都是喜悦,笑了一会她又突然停住了,扭头去看陆昭昭:“你说,老天爷都不让我死,我一定是阿郎命中注定之人啊,你说是吗?”
陆昭昭只觉得头皮阵阵发麻,这个魔童绝对已经走火入魔神志不清,可在她阴森恐怖的注视下,她也只能点点头,干巴巴说道:“呵呵,是啊,谁说不是呢。”
魔童对她的回答很满意,转头又继续说道:“于是我又回去找我的阿郎了,可是他们看到我都尖叫很害怕的样子,我才发现我不知什么时候居然缩小成孩童模样了,哈哈哈,他们所有人都像看怪物一样看我,”说着说着她的眼中流下泪来,划过她涂满油彩的脸,刷出一道浅白的痕迹。
“那……你的阿郎呢?”陆昭昭轻声问道,虽然这个魔童是个疯子,可说到底也就是一个可怜人。
“阿郎?”魔童喃喃着,忽而又兴奋地叫起来,宛如陷入恋爱中情窦初开的少女:“只有我的阿郎不会嫌弃我,他待我依然温柔,他说他需要我,问我可不可以帮他找一样东西,我就一直帮他找。”“是琉璃愿珠吗?”陆昭昭忍不住问。
可魔童仿佛陷在了自己的回忆中,没有回答:“虽然阿郎说不讨厌我现在的样子,可我还是想变回去,后来我听说无咎宫的宫主很厉害,他手上还有一本古籍专门收录一些上古流传下来的奇门异术,他应该有法子让我变回去,我就加入了无咎宫,我等啊等啊,终于成为四大使之一,我见到夜渊魔君,我就跟他说我要变回去,没想到他只是冷冷告诉我,不可能……他是个骗子!骗子!”
魔童的脸色又逐渐狰狞起来,陆昭昭不禁打了个寒噤,她怕魔童失控,安抚道“你的阿郎也没嫌弃你啊。”
“可是我的阿郎说我没找到琉璃愿珠珠就不要再来找他了,他们都只想要琉璃愿珠,”她说着惊恐地抱住自己,脸色惨白,嘴里不断喃喃自语:“只要我拿到琉璃愿珠,阿郎就会回来了…”
陆昭昭一边听着她疯魔般地叨叨,一边试着寻找逃跑的机会,她可不能真得在这里任人宰割。
落在无咎宫没什么好下场,可听着那个阿郎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就在她苦思冥想之际,魔童突然停止了喃喃自语,她的脸色瞬间冰冷下来,面无表情道:“他来了。”
只见昏暗的甬道尽头,有一道黑色身影缓缓踱步而来,那人全身上下笼在黑色斗篷里,戴鬼面面具,手上一条乌黑发亮的长鞭,正是无咎宫宫主夜渊魔君。
“嘻嘻嘻,”魔童鼓起掌来,“夜渊魔君你果然来了,你不是想要琉璃愿珠么,只要我杀了这个女人,你们谁都别想得到琉璃愿珠!”
说着她咯咯咯大笑起来,骨刺刺入陆昭昭血肉之中,陆昭昭本来可以忍住的,可是此刻她故意痛哼出声。
打吧打吧,最好两败俱伤,这样想着,她又故意哼唧了两声,冷眼去看夜渊魔君。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只见那道岿然不动的身影猛然震了震,开口问:“你想怎么样?”
魔童大笑不止,然后下一秒,笑声停住,她阴狠地一字一顿说道:“我要你把那本古籍给我。”
夜渊魔君不带感情的声音响起:“我说过了,没有。”
“你骗人!你骗人!阿郎跟我说夜渊魔君手上有那本古籍的,只要我加入无咎宫就可以拿到它,是你不肯给我!是你要破坏我和阿郎!”魔童不受控制地尖叫起来。
夜渊魔君只是负手而立,似乎不屑再多解释半分,只有浑身杀意更凛冽了几分。
魔童尖叫了一会儿,眼神渐渐惊痛绝望。“既然你们都负我,我便杀了这个女人,让你们谁都得不到琉璃愿珠!”说着,她的手指甲爆涨,五指呈爪样,往陆昭昭的心窝掏去。
陆昭昭此时全身被制,不得动弹,眼看那利爪就要刺破自己的胸膛。
夜渊魔君突然动了,乌节鞭带着强大而凌厉的灵力准确地袭向魔童所在之处,魔童不敢跟他硬碰硬,只能侧身避开。
下一秒,乌节鞭已经卷起陆昭昭。
魔童嘿嘿诡笑,催动骨刺勾住陆昭昭的血肉,和乌节鞭抗衡。
陆昭昭痛呼一声,额上冷汗涔涔滚落,暗叫糟糕,依夜渊魔君的狠辣无情,她的腿恐怕要断在这里了,反正他只要她身上的琉璃愿珠,只要确保她不会死就行。
没想到夜渊魔君身形一顿,居然突然卸了力,乌节鞭携着千钧灵力反噬,夜渊魔君向后退了一步,却很快稳住,整个人飞身袭向魔童。
而在他身影移动的一瞬,暗红色的结界亮起。
“哈哈哈,”魔童疯狂笑道,“你以为我会什么准备都不做吗,夜渊魔君,你已经踏入了我为你准备的千尸阵,好好享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痛苦折磨吧!”
陆昭昭喘着气扭头去看法阵。
暗红色的光芒犹如血液,波光粼粼,一圈一圈袭向阵中之人。
之所以叫千尸阵,是因为这个阵法中集聚了强大的尸气,仿佛有千万只尸体同时在啃噬你,同时在抓挠你,要把你从灵魂到□□都寸寸撕碎。
而且每走一步,脚下都会伸出骨刺,那些骨刺洞穿你的身体,汲取你的灵力。
这些尸气凝聚而成的幻影无法真实地伤害你的躯体,可这些痛楚,灵力的流失却是实实在在的。
再强大之人只要进入千尸阵,都要被折磨到蜕皮剔骨才能出来。
“你以为就凭这些雕虫小技就能困住我?!”夜渊魔君却只是冷冷说道,他的周围旋起一股强大灵力筑起的屏障,黑袍被气流带得高高鼓起。
他一步一步踏入阵中,一步一步向着魔童和陆昭昭的方向走去。
昏暗而幽深的地下甬道,有那么一瞬间,陆昭昭觉得他强大的仿若天神,拥有可摧毁一切的力量。
可陆昭昭很快发现,千尸阵对夜渊魔君并不是没有影响。
那些尸体的幻影被强大灵力一瞬搅碎,可从地上伸起的骨刺却避无可避,没走一步,一根一根尖锐的骨刺便扎入夜渊魔君足底。
鲜红的血流了遍地,每走一步,便留下一个赤红的足印,触目惊心。
可他却像全然不知痛楚,一步一步坚定而执着地向她走来。
陆昭昭怔怔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夜渊魔君强大到如此地步吗?他不会觉得痛吗?
魔童的脸色从猖狂渐渐转为惊恐,“不可能的,怎么可能呢,没有人可以毫无所觉地走出我的千尸阵的,不可能的……”她摇着头不停喃喃自语。
可那道被黑色遮盖全身的身影,就那样无所畏惧直穿阵中而过。
仿佛风霜朔雪,修罗地狱都不能对他有任何影响。
魔童按捺不住了,她脸上犹带惊恐之色,五指成爪攻向夜渊魔君。
无论如何,灵力流失和消耗,此刻的夜渊魔君正在最虚弱的时候。
夜渊魔君却浑然不惧,乌节鞭席卷而至,轻而易举地贯穿魔童胸腹。
魔童重重摔在地上,哇地吐出一口血来。
夜渊魔君的身形微不可见地晃了晃,乌节鞭却再度袭出,将要绞杀魔童。就在这一刹那,突然有一道黑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攻向他。
那人施了咒,看不清面容和身影,一直隐在暗处,就为等这一刻。
夜渊魔君要再收回乌节鞭已然来不及,而那人一柄剑,冷刃森森已对准他后背心。
只见一道红影翩然而至,挡在夜渊魔君身前,厉刃穿胸而过,大片大片的血花炸开。
陆昭昭认出了她,是血凤姬!
血凤姬脸色迅速灰败,红唇发黑,原来那剑上浸了剧毒。
夜渊魔君回身接住了她已软倒在地的身子,用掌心抵住她后背,为她输送灵力。
血凤姬却只是拉住他的手说:“不用为我浪费灵力,这毒已入肺腑,能为尊主而死……我很高兴……”她绝美的脸上满是深情,唇畔绽放出笑意,仿佛一朵绝美之花盛放凋零只在刹那。
夜渊魔君抱着她的手微微颤抖,还是固执地为她输送灵力。
血凤姬的神情温柔,唇边的笑意更浓,她原本黯淡的一双眸子有星星点点的光亮起,“能为尊主而死,血凤姬不悔……”
她伸出手,似乎想去抚摸那鬼面面具下的那张脸,眼神里是遥远的回忆也是无尽的期许:“那年被尊主所救,是凤姬一生之幸,真好啊……”她仿佛看到了那一年,她还是稚龄女子,被父母卖到风尘之地,被欺辱被践踏,她以为她的一生就这样零落成泥碾作尘,没想到是他救了她,从此以后他就成了她一生的救赎,一生的追逐。
“真好啊……”随着她饱含深情的一声叹息,她的手终是缓缓垂落,只余唇边的那抹笑意,那丝温柔,永远凝固在这一刹那。
那黑衣人眼看一击未中,转身要走,却被另一只手拉住衣袍一角。
魔童勉强撑起半边身子,仰头哀哀唤道:“阿郎,别丢下我……你说的我都做到了……阿郎……”
那黑影眼见夜渊魔君放下血凤姬,就要起身,知道今日再无可能狙杀成功,当下竟是狠狠一脚踹开魔童,施展咒术,转瞬消失不见。
魔童被他踹倒在地,再无起身力气,她被油彩涂满的脸上满是不敢置信和震惊。
她崩溃地凄厉地尖叫着哭嚎着,“阿郎——不要丢下我——你怎么可以丢下我,你说过你爱我,只要我帮你拿到琉璃愿珠,只要我恢复到以前的样子,我们就能回到从前,阿——”
那一声阿戛然而止,她再也没有机会将后面的郎喊出,夜渊魔君已经将乌节鞭洞穿她的心脏。
只余恨意和不甘永远地留在那张死不瞑目的脸上。
陆昭昭怔怔地看着眼前,一切都发生地太快了,快得还来不及反应。
可不过须臾之间,却已道尽悲欢离合,情之一字。
一边是牺牲是救赎是心甘情愿是心满意足,另一边是仇恨是背叛是利用是罪恶人心。
陆昭昭深深深深地打了个寒噤。
魔童一死,禁锢住她的骨刺就消失了。
她的腿受了伤,她踉跄地想起身,却爬不起来。
夜渊魔君已经转身,一步一步向她走来。
她影影约约地觉得眼前的这个夜渊魔君虽然身形衣着面具法器都和在甘泉村看到的一模一样,却和甘泉村的那个夜渊魔君是不一样的。
这个念头倏忽而过,她来不及细想,因为下一刻夜渊魔君已经行至她面前。
鬼面面具之下,不知是人是鬼。
陆昭昭知道逃不掉,知道自己不能落在夜渊魔君手中,唯有拼死一搏,在夜渊魔君朝她俯身那一刻,祭出寒霜剑一剑刺向他。
带着恨意,毫不犹豫的一剑。
萧湛的身子轻轻颤了颤,却没有闪躲,沉默地任这一剑直直地刺入他的肩膀。
陆昭昭愣了好几秒,这么容易的么?
他为什么不躲?
鲜血在他的肩上洇了出来,他不生气也不愤怒,甚至仿佛不觉得痛,只是用灵力封住了她的穴位,然后轻轻地抱起了她。
陆昭昭在他的怀里不由地瞪大眼睛,这个夜渊魔君不会是个变态吧!他要干什么!
“要杀要剐随便你!琉璃愿珠我绝不会给你!你休想对我做任何事!”
可夜渊魔君仿佛根本没听到她的话,只是沉默而无言地抱着她,往甬道来处走去。
陆昭昭喊了一会儿累了,干脆也不喊了。
她被他搂在怀里,不得动弹。
想仔细看清这个狠辣无情,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魔教教主,可无奈他全身上下都被斗篷和面具遮得严严实实。
就连一双眸子也被面具挡住看不真切。
明明应该恨之入骨,明明正邪不两立,陆昭昭却恍恍惚惚间觉得他的怀抱小心翼翼,仿佛捧着这世间最后一簇火。
隐隐约约地她听到有脚步声人声往甬道处传来,“再找找,她一定就在这附近!”
是洛桑儿的声音!
陆昭昭大喜,可一转眼想到夜渊魔君还在这里,若是洛桑儿遇到了他,恐怕凶多吉少。
她正犹豫间,却见夜渊魔君将她轻轻放在地上,替她解开被封印的穴道,然后一个旋身,消失在甬道之中。
嗳?
这个夜渊魔君究竟想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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