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姝脑子闪现过她刺向黎晏寒的画面,心底爬上愧疚,心口刺刺地疼着,以至于她现在分不清眼中的泪是疼出来的还是被吓出来的。
“因为……”
她眼看着黎晏寒步步逼近,可她却说不出来,呆坐在地上,像是手上的兔子留在原地瞪大眼睛望着朝它走来的猎人。
“因为什么?”
白姝低垂着脑袋,眼泪滑落:“不知道。”
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心底乱成一团,她总觉得自己是做了很对不起黎晏寒的事情,她所看见的就是她本人做的一样。
因她瑟瑟发抖的模样,黎晏寒蹲下轻抚着她的脸颊,颇有些无奈,语气也不似刚刚那般冷:“哭了?本尊可什么都还没做。”
他也开始有些冷静下来。
他看见白姝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真以为她是忆起了什么,不然为何会这般冷静?
他害怕,害怕她想起来,害怕她变成一副无情无欲的模样,害怕若是想起来会怪罪现在的他……
神不爱世人,无心无情,虽看着怜爱众生,却实是最无情的存在。
黎晏寒温柔的亲吻着她的脸颊,带着安抚意味,低声问:“讨厌吗?”
在他们肌肤相触的瞬间,白姝恍然间又看见了自己一人坐在水榭旁,通红血迹的宫殿里只她一位。
待她想仔细瞧一瞧时,黎晏寒温润的声音将她拉回来,她摇摇头。
她想起了七煞的话——
当初大人伤得魔尊很深,希望大人善待魔尊,魔尊真的很爱您。
她难受得闭上眼,眼泪从眼角滑落,不等黎晏寒心疼地为她擦拭,她紧紧抱着他,将哭红的小脸埋在他的肩膀处。
“怎么了?”
黎晏寒问。
可怀里的人却在细微的颤抖。
白姝看见伸过来温柔擦拭她眼泪的手心正蜿蜒着一条可怖的伤疤,眼泪不自控地落下,长睫颤抖,抿着嘴唇,肩膀一抖一抖的,哭得更凶了。
是她刺的那一刀留下的吗?
滚烫的泪珠落入黎晏寒的掌心,灼烧着他,令他不知所措。
只见她抬起哭得通红的脸,泪眼汪汪,细腻的指尖轻触着他手心的伤疤:“一定很疼吧,对不起……”
“我觉得你就应该小的时候就把我吃掉,我现在好难受,我感觉……感觉要呼吸不上来,好难受,怎么办……”
白姝捂着胸口难受得喘不上气。
黎晏寒只觉身体的温度被一丝丝地抽走,他将人抱到榻上,借着亲吻渡了些灵力给她,让她不那么难受。
他原本蓝色的眸子迅速暗淡下去,变成一潭死水的墨黑,嗓音中带着他都没能掩盖的颤抖:“你想起来了?”
她觉得现在自己真的太奇怪了,明明之前她并没有这么难受,为何这次只是偷偷看了眼他的记忆就这么难受?
她抽噎着老老实实地点了点头,也算是默认了他刚刚的亲吻。
“一点点,刚刚你很生气,我不小心在你的记忆里看见我拿剑刺你,害你后面和仙族打的时候受了重伤。”她把手按在他的胸口,“这里也留疤了吗?”
前世的二姑娘就是把剑插在了这里。
她可以从手心感受到黎晏寒的心跳,有力而震撼,砰砰跳着,每一下都像是在告诉她曾经做的事情。
黎晏寒嘴角微弯,看来根本就没有想起来。
二姑娘的事情不过是他随口编的,自然胸口也不会有伤疤,虽身份不一样,但她刺他一剑的事实倒是没有变,
他点点头,看着面前乖得不行的人儿,嗓音难过:“嗯,很疼。”
可他悄悄长出来的龙角已经暴露了他此刻真正的心情。
这正是可以循循善诱的机会。
而他佯装的眼神刺痛了白姝的心,她握着他的手,轻轻吹着气,仿佛怕把他弄疼一般,软声哄着:“我会一个法术,可以把这疤去掉。”
黎晏寒欺近,不打算就这么放过她,额头抵着她,湛蓝色的眼瞳中闪烁着光,低声质问:“去掉?去掉之后就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
白姝被问得一噎,大大的眼睛怯生生地看着他,勾人得很,尤其是身上的衣裳还半露着。
黎晏寒挪开眼,眼神微眯:“你知道我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想要她留下来。
在白姝的视角来看他就是难过地瞥开了眼,不敢看她。
她的心口疼得厉害,伸手扯了扯他的手指,声音软糯得近似讨好:“留下来也可以的。”
“只、只是,我得回家一趟报平安……”
“真话?”
“真话。”
黎晏寒覆又压着她,凑近来在她耳边低声道:“那本尊也不是不近人情,本尊答应便是。”
温热的呼吸打在她敏感的耳根处,她瑟缩着肩膀躲闪,却被他一把抓回去困在怀里。
“讨厌?”
她摇摇头,“感觉奇怪……”
黎晏寒轻笑了声,指尖勾着她的黑发,低垂着眼眸,将眼底的郁色遮住。
他伸手将她抱起来,看着像是心情不错的样子,还好心地给她整理衣服,将那可怜的腰封重新给她系上。
白姝有些不确定的问道:“你是、不生气了吧?”
“嗯。”
黎晏寒的侧脸线条柔美,侧眸看她时,眼中含着一丝笑意,让她惊慌地低下头去。
她呐呐地说:“那手上的疤……”
“不用,你现在剩下的灵力应该够你回家一趟了,”黎晏寒捏了捏她白里透红的脸蛋,略带冷意地道:“本尊给你三日的时间,倘若不回来,本尊也有的是办法抓你回来。”
说完他眯着眼在她的唇边落下一吻:“真乖。”
白姝摸着自己的嘴唇,看着空荡荡的四周愣怔了好一会,心口的疼痛渐渐消散。
此时她的理智回笼,摸了摸刚刚被黎晏寒捏过的脸蛋,眨巴眨巴眼,突然觉得自己好像是答应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红红的眼睛此刻又眼泪汪汪起来,看着面前的宫殿,委屈得眼泪如豆粒般落下,抬起袖子擦了又擦。
她是以后都得待在这里了?
*
守在殿外的七煞便看见白姝边哭边从里边走出来。
七煞不知所措地喊道:“大人……”
白姝低着头,声音都哭哑了:“我要回青桐镇,你带我出去。”
七煞已经得了魔尊的令,虽不知这是发生了什么,但知道肯定是白姝大人吃了亏,低头道:“是。”
七煞将她送回青桐镇,但因白姝坚持不要他送她到家门,于是他便把她送到了距离青桐镇还有一段距离的瀑布处。
临别时,七煞见她蹲坐在水边,小小的背影缩成一团,看着真是伤心得很,他真的怕她会想不开
于是他出言安慰道:“大人,其实魔尊并没有恶意,魔尊定会对您很好的。”
白姝:……
她不想说话。
她正苦恼自己为何会因为内疚而说要留下来的这种话,她摸着原本疼得厉害的心口,此时那种钻心的疼已经消失了,但看过的记忆并没有消失。
还是难过。
仿佛真的是她做的,心底竟然会满是愧疚。
可之前二姑娘那一世的时候也没有这样啊……
“大人?”
“大人……”
……
七煞不厌其烦地喊她,白姝叹了声,转身看着他,淡然的瞳色在日光的照映下更加显得疏离,“你认识我的前世的,对吧。”
“你来说说吧,我想听。”
七煞看着一旁隐身的魔尊:……
他觉得自己就该乖乖离开的。
他支支吾吾地说不清楚,白姝瞧着他就算真的说了什么,也不可信。
“罢了,你回去吧。”
冬日的河面上结了一层薄薄的冰,她轻触了下便裂开,显露出低下缓缓流动的河水。
她感觉心里乱糟糟的,闭上眼来到梦境,可她翻遍了整个梦境,所有就连待在这里的妖魔她都仔细地检查过了,可就是没有她前世的记忆。
就好像没有一样。
她轻叹了声,躺在绿园子的一把摇椅上,唤出那日的猫妖。
受到传唤的猫妖显然有些局促,身上正穿着围兜,脸上还有些碳灰,应当是刚刚在做饭。
猫妖跪俯在地上:“大人。”
白姝:“你那日说我长得像你的一位故人,是哪位?”
猫妖抬头看了眼,微微垂眸:“时间久了,记不太清。”
“是记不太清,还是不想说?”
猫妖浑身抖了抖,忙将脑袋伏得更低,“大人宅心仁厚,肯将我收留在此,让我与夫君在此相遇,我感激不尽,对大人自然是不会有所隐瞒。”
白姝又问:“那你可知当年神界的事情?”
猫妖闭上眼:“神界最后一位神鹿死后,神界陨落,已是很久都没有消息了,曾传言神族之所以会衰落是因为神鹿与仙族勾结。”
黎晏寒的记忆中,她便是仙族诛杀的最后一名神族。
白姝从摇椅上站起来,“她为何要这么做?”
“不知,既是传言,做不得真。”
白姝捂着胸口仍觉心悸。
她天生神力,莫不是与这神鹿有关?
可为何黎晏寒肯给她看二姑娘那一世的记忆,却不肯给她看神鹿的那一世呢?
她叹了口气,脑子乱麻麻的,想也想不清,复又躺回去。
猫妖状着胆子问道:“大人可是在苦恼什么?”
白姝:“你活了那么久,你可知魔族的魔尊还有抓过谁去过魔界?”
“并没有听说。”
所以这是说黎晏寒在众多的转世中,偏偏揪住了她……
白姝眼眶微红,挥挥手让她退下,她躺在摇椅上感受着阳光,虽刺眼却没有温度。
她拍了拍脑袋,回到现实,她睁开淡漠的眸子,起身看见水面上倒映着她的容貌,她一挥手将自己变成了原本呆呆的模样,光溜溜的脑袋在太阳底下亮得发光。
可恶!
她走得两脚用力踩着地面,像是受了很大的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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