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 20 章

所有人的目光都向高阶上看去。

玄遥托着自己的额头,食指抚了抚自己的唇,勾起唇边诡异笑容。双睫一挑,瞳仁若有似无地深浓。

“大师兄,是有什么事吗?”玄殊声音恭敬。

“我记得灵书阁的确有**不假,但,也有医书。”他的声音都带着淡淡的笑,显得有些漫不经心。

玄殊的声音顿了一下,“恕玄殊不明白大师兄的意思。”

洛拂笙感觉身上的力量松弛下来,她一挣扎,挣脱开了身上的束缚,终于得以抬起头来。

玄遥的姿势根本未变,只是唇角的容更加肆意,眼波流转间,光芒被雪花遮挡,忽明忽暗。

她低下了头,听他慢声道,“你看到她偷看**了吗?”

这声音听似在询问,可是却令周围的仙君都愣了下神,包括玄殊在内,都紧抿了唇。

玄遥一向不太护着弟子,以前都是宁可错杀,也不会放过。

仗责二十,并不算严重的惩罚,顶多就是在床上躺两天。

谁都没有想到,一向以严瑾著称玄遥尊今日会替一个刚入宗的小弟子讲话。

大家的心里揣摩不出他的用意,也就没有人敢讲话。

丹圣哼了一声,笑道,“莫不是玄遥尊想包庇这个小弟子?”

整个元隐宗,也就只有他敢顶撞玄遥尊。

众人都屏住了一口气,丹圣虽然只是一个仙君,但司极宫的地位不容小觑,元隐宗大部分的经济来源都得靠司极宫。

正所谓拿人家的手段,平素里大家也多多少少会给丹圣仙君七分薄面。

洛拂笙心里像揣了一只兔子,此时跳得厉害,她几乎忘记了呼吸,生怕一吸气心脏会真的跳出来。

她低着头,手指紧紧绞着自己的衣角,雪花覆盖下,她的手心微微冒汗。

心绪七上八下。

她并不觉得玄遥是在包庇自己,那日她吃了他的东西,他们的第一次碰面并不算友好。

他能一言不发她已经感激不尽了。

见她挣扎起来,玄遥的目光同时看过来。

她慢了半拍抬头,撞上他的目光时,也在想他到底为什么护着自己。

他五指从额头向下,托起刀刻的下巴,玉白的脖颈微微抬起。

完全一副凌人的姿势。

她想,大概就是纯粹可怜她。

玄遥目光擦着洛拂笙而过。

她乌黑的发上已经覆盖了点点纯白的雪花,委屈又倔强地低着头,下巴的弧度如雪花瓣一般,圆润饱满。

他用舌尖抵住了牙齿,笑容慢慢拉长。

他并不想护着洛拂笙,相反他和丹圣一样不喜欢这个女人。

可是金裘灵鼠还没有夺过来,他也不能真让她有事。

他身体向后一靠,瞳仁中的鄙睨与不屑随着笑容流露出来。

丹圣还想反驳,玄遥却没有再给他讲话的机会,以不容龃龉的笑语又道,“我说不打,就不打。”

丹圣一愣,他押玩着自己的衣袖,漫不经心道,“我记得,丹圣仙君并不是戒律院的人。”

言下之意,他僭越了。

玄殊不想事情闹大,马上道,“既然玄遥尊发了话,那便不打,”他落眸,抿唇看向洛拂笙,“以后若再发生此类的事情,绝不轻饶。”

玄殊也发了话,丹圣知道自己不能再呛下去了。

现在三位仙尊都说不打,他若执意要打,岂不是落下一个藐视仙尊的罪名。

满心满腕的怒火,一甩衣袖,带着他司极宫的弟子转身离开。

其他仙君也纷纷起身离开,只是每个人路过洛拂笙身边时都会若有似无地看她一眼。

月宛瞥了玄遥一眼,垂眸,对玄殊笑笑,“那我也告辞了,雪下这么大,你们也不要留太久。”

说着,她优雅从容地转身,带着自己的侍儿飞身而去。

来时激起雪花千重,去时也同时激起雪浪万叠。

玄琰从石台上走下来,在心里叹了口气,声音略有责备道,“以后若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可以去问松云,且不可再莽撞行事。”

你若再莽撞,我的午觉都不得安宁。

洛拂笙动了动唇,看着玄琰玩味的眼,本想问出口的一句话,却因为玄遥尊的打断而流产。

他的声音似风般传来,“你上前来。”

玄琰笑容凝置在脸上。

洛拂笙抿了下唇,沉吟半响才从地上站起来,一步步走上了石台。

雪还在下,石台上处处是厚厚的积雪。

她全身上下都湿透了,头发淋成了花白,贴在瓷白的脖颈上,双睫像挂了露珠,不住地打颤中成串地滴着水珠,

低垂着头,双手依然绞在腹前,脚步轻盈宛若生莲,只是身体略略僵硬。

玄遥尊支着头,凤眼一撩,透过层层雪瓣,黑亮的眼底冰雪片片尽染,若不是他唇角勾起的温和笑容,他此时比这场大雪都要冰冷。

洛拂笙感觉她周围有一种比雪还冷的气息在靠近她。

玄遥尊的身体慢慢坐正,目光微微前倾,看似漫不经心,却带着某种蛊惑。

“登临院倒是有不少医修,你若真想成为医修,我倒是可以给你一个机会。”

一字一句,温和地如同春回大地,迤逦光耀。

他抬起眼眸,微微一笑。

洛拂笙被这突然地微笑骚乱了心跳,任由心脏在身体里七上八下,跳得她蜷缩起脚尖,身体一阵阵燥热。

她忘不了那场梦,更忘不了梦中的人。

她任由慌乱的心跳,几乎是从心底里有一个声音想代替她回答。

她深吸了口气。

玄殊略诧地看了眼玄遥尊。

雪势渐小,但天空上仍然是晕暗未央。

眼前男子不可名状的邀请,让她有丝丝缕缕的恐惧感传来,慌乱的心跳莫名有一丝痛疼。

手掌也不自觉地握下。

她不是一个擅于分析未来的人,更没有什么远大的理想抱负。

她只想守住一个原则,就是不想让自己处在是非之中。

她不想成为众矢之地。

今日之事,她已然激怒了众人,惹下流言蜚语,若是再入登临院,恐怕以后她会被唾沫淹死。

她不敢看他的眼睛,更不想猜测他此时的想法,低头轻轻摇动,“多谢玄遥尊,弟子愚顿,怕是折了临登院的威名。”

玄遥尊笑容略浅,却是没有讲话,只是身体向后靠去,端正有趣地打量着她。

洛拂笙不想久待,连忙拱手,“弟子告退。”

她急着离开,并不是怕玄遥生气,而是怕他用自己身份来决定,根本不理会她的意见。虽然他今日护了自己,是一个处理公正的决断者,但也绝对也是个独断专行的的掌控者。为了不给他说话的机会,所以洛拂笙赶紧遛了。

玄琰动了动耳朵,不动声色地笑笑。

见洛拂笙从石台上慌乱地跑了下来,还因为路滑差点摔倒。

像被猎人追赶的兔子。

他转头对玄遥尊大咧咧道,“ 师兄,那我也先回去了,我还得睡个晌午觉。”

说完,他打了个哈欠,跟在了洛拂笙身后。

离开了广场,玄琰叫住她,笑着问道,“慌什么,你不想去不去便是。”

洛拂笙摇了摇头,样子狼狈。

见她不答,玄琰也没有多问,笑着指了指另一座歇山,道,“如果真对医术有兴趣的话,不妨去药膳宫试试。”

洛拂笙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雪雾中模模糊糊,但确有一座歇山在不远处耸立。

大雪是在傍晚时分停歇的。

洛拂笙回来后自己烧水洗了个澡,青箬对她自然冷嘲热讽,但她不为所动,就当疯狗乱叫。

洗完澡换了身衣服,才觉得清爽一些。

钻进被窝里,她想着玄琰今天的话。

深刻觉得,药膳宫或许是个不错的选择。

太阳初升,大地苍茫。

洛拂笙早上起来就扫了门前的雪,青箬还在被窝里,昨晚一夜的大风,似要吹走天上的雪云。

她吃了早饭,便走出了卷棚。

刚一出来就看到松云急步而来。

少女面带浅笑,气色红润,换了一身月白的衣衫,比弟子服更显靓丽清新。

松云松了口气,俊白的脸上扬起放心的笑容,“我昨天下山去给几个小弟子买零嘴,刚才听说昨天的事,本以为你受了惊吓,没想到你倒是想得开。”

她露齿一笑,“又没挨棍子,没事。”

松云点了点头,奇怪道,“你这么晚去灵书阁干么?也不知道找个人跟你一起去。”

洛拂笙更为奇怪地看他。

松云眸光澄明,柳叶眉微微隆起,神色充满了担心。

他不像是装的。

她支吾了一阵,不知道这件事应不应该告诉松云。

松云以为她有难言之瘾,君子之风如他,没有再问下去,“算了,以后记得不管去哪里多叫一个人总是好的。”

洛拂笙还是决定不告诉松云,免得他自责。

或许那日他炼功炼多了,有点走火入魔。

这些修士,好像个个都不太正常。

地上的积雪踩上去‘咯吱咯吱’响,走得缓慢。

松云与她并肩往前走,问她道,“你要去哪里?我陪你去吧。”

洛拂笙道,“我想去药膳宫,看看人家肯不肯要我。”

新进元隐宗的弟子都不能拜进师门,一般都是自行修炼,等着每月的弟子大比中被某位仙君看上,带回自己宫里。

也有的弟子有仰慕的仙君,也可以毛遂自荐,或是仙君看上了某个弟子也可以要回去。

师徒关系其实并没有硬性规定。

松云担心道,“药膳宫宫主药宿仙性格古怪,他从不收弟子,宫里只有他一个人,你要入他的宫,恐怕难吧?”

“啊?”

到了药膳宫大门前,门是常年开着的。

洛拂笙和松云对视一眼,举步走了进去。

宫里不大,却五脏俱全。

一间歇山,后面连成一字型的一排卷棚,贴着卷棚湖水奔流。歇山旁的松云林,林中建亭,不似水上有趣味,倒别有一番清雅之感。

落目间,洛拂笙不由得愣住——

一地的药材,用一张张白色宣纸垫地,铺在玉石路上,有大有小,取决于药材的多少。

洛拂笙想往里走,却发现无处落脚。

此时,旁边的松云突然作揖唤道,“弟子松云见过药宿仙。”

她连忙四下旋首。

药宿仙在哪儿?

地上有一块松动的凸起。

洛拂笙目光看过去。

那一小块凸起越来越高,逐渐变成大的凸起——

一个褐衣花白头发的老头从一张张宣纸下面钻出了脑袋。

身上的宣纸和药材稀里哗啦洒到了地上,他打了个哈欠,转头看到松云,目光一亮。

“松云来了,快快快,有没有给我带零嘴?”

他从地上爬起来,抖了抖自己身上沾满的药材,像个老顽童一样,连蹦带跳地小跑了过来。

还把洛拂笙向一旁挤了挤,自己站到了松云面前。

伸出布遍褶皱的手掌,一脸期希地看着松云。

“当然有,怎么可能忘了药宿仙。”松云从自己的怀里掏出了一个小纸包。

药宿仙如饿狼扑羊般一把抢了过去。

背过身体,嘻嘻嘻地笑了起来,“糕饼,我最喜欢吃的就是这家的糕饼了。”

拈起一块,头一仰,直接用丢的。

“嗯,好吃,太好吃。”含糊不清地说完,还舔了舔自己的手指。

洛拂笙抚了下额。

这是什么药宿仙?

还一宫之主?

想归想,这样的地方洛拂笙倒是满意。

人少是非少,还能专心学习医术。

她上前中规中矩地拱手道,“前辈,我是新来的小弟子小遥,想拜在您的门下......”

扑!

药宿仙嘴里的糕饼一口全喷了出来。

转头一脸惊悚地看着洛拂笙。

“你要拜我为师?”

洛拂笙从他的脸上看出了复杂的表情。

恐惧,担心,慌乱,这些几乎无法想象从他脸上看到的表情,居然都看到了。

她谨慎点头,“是,弟子喜欢医术,所以想拜在药宿仙门下。”

“想都不要想。”糕饼也不要了,直接丢回到松云手里。

刚才的老顽童瞬间变成了忧郁男。

他花白的眉心微结,明亮有神的双眸警惕地看着洛拂笙,仿佛她是随时会扑过来咬他的老虎。

斯许,他重重哼了一声,负背走回了歇山。

大门‘哐啷’一声摔上。

洛拂笙和松云都一个机灵。

松云摊手道,“你看,药宿仙是不是很古怪?”

他也是无奈,这个老头什么都好,就是不能提收徒一事。

提了就变脸。

他道,“其实药宿仙是元隐宗的耆宿,他修为已达合体期,年纪已近万岁,是津度天尊的师傅,空青天尊的师叔,他的辈份在元隐宗也很高,连津度天尊见了他都要作揖行礼。”

“想拜进药膳宫的弟子不知有多少,但他就是不肯收徒。”

洛拂笙听傻了眼,“那他岂不是津度天尊的师叔祖?”

“是这样没错。”

她吸了一口气,再次望向歇山。

究竟是什么原因让他不愿意收徒呢?

还有,是什么原因让他不愿意飞升?

别问洛拂笙是如何知道他不愿飞升。

一万年了,但凡有点悟性的人,到了合体期,想冲刺大乘期简直易如反掌。

或许,他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吧。

看着眼前如此美好的药膳宫,安静得几乎是世外桃源。

院中摆放的各种药材,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还有恬淡的菊,脱俗的芙蓉,从容的兰花,仿若细水长流般安逸。而她,真的好想呆在这里,也这样细水长流般地偷闲。

不知何时,她才能如愿呢。

从药膳宫出来,一路延着玉石路走入松云林。

昨日的冬雪未化,但松云仍然青葱,仿佛比腊梅还要顽强,在纯白的积雪中绽放着自己的绿意盎然的活力。

走出松云林,正好看到几个小弟子聚集在一起,都围着一个俏丽华贵的公子。

这公子年纪不大,但眉眼狭长,目光并不纯粹,反而总盯着女弟子的胸部看,十分猥琐。

洛拂笙问松云,“那人是谁?”

松云道,“那是朝霞宗的少宗主汪启阳,前来求学。”

“求学?”

“嗯,咱们元隐宗是为修真界的翰林院,不仅所有的仙君在传授道法和剑法,三位仙尊也会偶尔讲学,哦对了,月宛仙子也是教德育的老师。”

本来洛拂笙只是随意地听着,一听到月宛二字,她的眼睛亮了一下。

有这样的气质美人坐镇,也难怪会有这么多人来求学。

刚这样想着,便见汪启阳向着他们这面走了过来。

他的目光始终在洛拂笙脸上打转。

一双勾人的狐狸眼,弯眉樱唇,身材玲珑有致。

他的目光落在她的胸上,顿时眼中像喷了火,微眯的眼眸慢慢抬起,对洛拂笙展开了一抹调弄的微笑。

他倒是将心思收敛的极好,稳重有礼地先与松云拱手寒暄,然后再将精亮的目光转向洛拂笙。

“在下汪启阳,乃是朝霞宗少宗主,不知师妹如何称呼?”

洛拂笙不太喜欢他肆意的神情,向松云身后站了站,“小遥。”

“小遥?这个名字好听,”他勾起狭长的眸,眼波流转,笑容更加绝妙,“不知师妹是哪个宫的?”

“她刚从药膳宫出来,不过药宿仙没有收她。”身后松云林之中,青箬嘲笑的声音传来。

她慢悠悠地从松云林中走出来,清丽的面容高傲而不失端正。

众弟子一听说洛拂笙想拜药宿仙为师,都俯仰大笑。

“就凭她也想拜药宿仙为师,真是自不量力。”

“就是,异想天开,白日做梦。”

“也不看看自己,才炼气期而已。”

“不要胡说八道,大家都是同门,应该和平相处。小遥想拜药宿师为仙,没有什么不对,你们当年不也想拜在他门下吗?”松云站出来护住了洛拂笙。

洛拂笙看了松云一眼,心中暖意腾腾。

面对众弟子的嘲讽,她轻轻瞪向青箬,“你跟踪我?”

青箬不经意间与汪启阳对了个眼色,哼笑道,“刚好路过。”

洛拂笙也是在气头上,这么多人都在嘲笑自己,任谁心里都会堵气。

她也是堵了口气,随口便说道,“我就是要拜药宿仙为师,我一定会成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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