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拂笙心情糟糕,根本没注意松云的变化。
她抬头只含糊地问道,“云师兄找我?”
松云纳纳地点了下头,语气如背书般平铺直叙道,“我听说你朋友伤重,所以特地来告诉你如何救他。”
心情徒然一震,洛拂笙颓然的脸上一阵惊喜划过,她上前抓住松云的双肩,用力摇晃,“是什么方法,快点告诉我。”
松云目光笔直,顿了半晌。
洛拂笙着急,又摇了几下,“松云师兄你快说呀。”
松云呆呆地看着她,吐字清晰有力,一字一顿,,“玄遥尊那里有一株灵参,可以令人起死回生。”
“玄遥尊?”洛拂笙微微晃神。
脑海中竟然回想起那晚他们相遇时的情景,她那样戏弄了他,现在要她如何向他开口。
那样的一个男子,仿若日月般挂在天边,无法触碰,令万物仰止。他的修为又是那样的高深,比乾坤的力量还要浩大,使所有人都顺从在他的脚下。
可是她偏偏对他拧巴,他现在恨死了她。
这元隐宗里求谁都行,唯独求他,让洛拂笙心有余悸。
一种说不上来的恐怕让她的心跳加快。
她为自己打气。
只是想要一点点的灵参,这个要求对于玄遥尊来讲简直易如反掌。
他应该,不会拒绝吧?
天上又开始下雪了,今天的雪好像特别的多。
不知何时才能放晴。
晚上,雪下的格外大。
洛拂笙搬进了玄遥的住处,她看了眼卷棚屋里,简直是无语到了极点。
屋里的摆设简单,连被子都是整整齐齐的,根本就没有睡过的痕迹。
最主要的是,没有热水。
也没有生火。
这么冷的天气,不病死也得被冻死。
洛拂笙住进来后,打了几桶水,又生了火,烧了水。
火炉一起,红彤彤地温暖了整间屋子。
连小白兔都从角落里走出来,卧在了火炉旁边。
她铺好了床,探手试了温度,被子里一片冰冷。
她钻进了被子里,像在山洞时一样,先把被子捂暖。
玄遥坐在床上,余光看着洛拂笙忙前忙后,连乌黑的长发都嫌碍事,用根绳子盘在了头上。
俨然一个乡下小媳妇的模样。
他微微勾唇,觉得心情畅快。
甚至连日来的莫名烦闷也一扫而空。
洛拂笙捂暖了被子。
玄遥还在闭眼打坐,他修长的脖颈上烛光放肆地跳跃,将他下巴到脖颈的曲线勾勒得柔和温润。
见他还在打坐,洛拂笙招唤他道,“被子已经捂暖了,快点来睡觉。”
修士都习惯打坐,但有时候睡觉也能养精蓄锐。
她打算纠正一下玄遥的习惯,晚上还是要睡觉的。
“你先睡吧,不用管我。”玄遥没打算睡觉。
洛拂笙生气了,一把将玄遥扑倒在地上,两腮鼓鼓道,“不能再打坐了,必须要睡觉。”
玄遥被她这么一扑,没有防备地躺到了床上。
身上的女子眼睛好像微微湿润,上扬的眼尾都耷拉下来,看上去蔫蔫提不起精神来。
他刚要挣扎着坐起来,洛拂笙直接一跨,坐到了他的身上,气呼呼道。“不许再打坐了。”
她是真的气了。
哪有人这么不爱惜自己的。
玄遥躺在床上,直直地看着天花板,小腹沉重,他的呼吸有点不稳,“你先下来。”
“不下,除非你答应我要睡觉。”洛拂笙讨价还价。
“......好。”他没法不答应,否则今晚洛拂笙铁定一直坐在他身上。
洛拂笙将他拉到被子里,捂得严严实实,生怕他冻着。
做好这一切后,她又下床检查了窗子。
外面已经被白雪笼罩,已然分不清是黑夜还是白天。
她跳上床,躺进了自己的被子里。
床很小,她只能紧挨着他。
本来她有一肚子的话要跟玄遥讲,但话到嘴边,一想到他为自己吸毒的事,又没来由地心情沉重。
连话都不想讲了。
她转过了身,背对着玄遥,生怕自己哭出来他会看见。
她不讲话,玄遥也睡不着。
他看着窗纸外雪花的影子,飘飘摇摇,好像秋天的落叶,不轻易间就铺满了大地。
想起自己年幼时曾在雪中坐了一晚,第二天整个人像个雪人一样。
被人看到时,身体都冻僵了。
可心比身体还要僵冷,便感觉不到这份寒意。
他不是一个喜欢讲话,也不是一个喜欢表达情感的人,所有人都觉得他冷情,不易亲近。可他还是想把自己包裹成一个蛹。
或许是一种习惯,他想将自己永远的沉封起来。
越是让他觉得亲近的人,他反而越是把自己裹得紧,生怕别人窥探到他一星半点的心思。
他以为洛拂笙睡着了,刚想掀被下床。
旁边的少女怒意冲冲地立了起来,再次将他摁了回去。
这次她的脸上竟有些薄怒,咬着牙,下颌分外坚硬。
“就是不肯听话是不是,信不信我把你绑起来。”
她不想凶他,只是一想到他不爱惜自己,她就生气,一生气就莫名其妙地凶了他。
凶完她又想哭,干脆又背过身躺了下去。
饶是玄遥能将心眼看透,此时也看不透身边的少女了。
她一会儿对他这么温柔,一会儿又开始凶他。
难道精神分裂了不成?
还是也生出了引魂?
万般无奈下,他只好先开口,“小遥,我其实......”
“别跟我说话。”她想哭。
玄遥......
他在想是不是前几日自己的态度恶劣,惹她生气了。
想想的确好像有点过分。
他尽管压低了声音,在幽静的夜里,显出了几分旖旎,“你是不是在生我的气?”
“别跟我讲话。”她再次强调。
玄遥......
大脑微微发胀,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感,让他张了半天嘴,还是全部咽了回去。
默念了半宿的静心咒,终于在天色将明时听到了洛拂笙细微的鼾声。
第二天雪是停了,但天空并未放晴。
洛拂笙一早晚来给玄遥做好了饭菜便去了药膳宫。
她其实也没什么工作,大部分时间药宿仙都让她自己看书。
药宿仙的日常就是熬着药睡觉,好闻着药香。
洛拂笙想着灵参的事,寻思下,还是决定问问药宿仙。
在问之前,她特意做了一盘茯苓糕饼孝敬他老人家。
药宿仙欢天喜地地吃着糕饼,一面听着洛拂笙的问题。
介于玄琰交待过不能把他的事告诉药宿仙,洛拂笙只佯装例行询问,为了丰富知识。
她讲的轻描谈写,一笔带过。
药宿仙也没有起疑心,吃着糕饼答道,“不错,灵参确实有起死回生的功效,不过配上灵矿石效果会更好。”
他不厚道地指着糕饼,“丫头,下回少放点糖,太甜了,我这牙不好,吃不了太甜的。”
洛拂笙随意应下。
想到灵矿石,又是一阵绞心的疼。
她小心翼翼地问药宿仙,“师傅,您老人家有没有灵丹。”
用灵石矿制成的丹。
药宿仙呵呵笑了两声,捋着胡子道,“丫头,你知道现在灵丹一颗多少钱吗?”
他摇头,不知是苦笑还是嘲笑,“自从司极宫不肯炼丹,那灵丹的价格翻了十倍不止,弟子们现在都买不起灵丹了,只有少数有钱的仙门还有能力购买。”
洛拂笙癫痫了,“十,十倍?”
她伸出十根手指算了算,灵丹以前的价格是十个灵石一颗,现在——
.....一百颗灵石一颗?
她快晕倒了。
呜呼哀哉地耷拉了一会儿脑袋,她又勇敢地抬了起来,只能寄希望在药宿仙身上。
她笑眯眯地凑了过去,伸出两只狐狸爪子,嘿嘿笑道,“师傅,借我点灵石呗,算我的工钱里就好,您慢慢扣。”
药宿仙把最后一口糕饼吃完,站起身来拍了拍洛拂笙的肩膀,指着自己的脸道,“工钱没有,草药倒是有一堆。”
“啊?”洛拂笙见药宿仙要走,忙屁巅屁巅跟在他身后,欲哭无泪,“师傅,入了宫的小弟子不是每个月都有十个灵石吗?我为什么没有?”
这些都是松云告诉她的,应该不会有错。
药宿仙转身,意味深长地一笑,指了下自己的脸,问她,“干净吗?”
洛拂笙不明其意,愣愣地点了下头。
药宿仙把自己的衣袖一翻,指着里面道,“我口袋里比脸还干净。”
洛拂笙......
听了药宿仙的解释,洛拂笙才知道,药膳宫从前都是赚得小仙门的钱,因为药宿仙的医术高强,从前也风光过一段时间。
不过后来各个仙门都精修医术,许多弟子弃文学医,慢慢地名医倍出。
他这个药宿仙也就成了老古董。
他业已辟谷,又不需要吃东西,没有经济支出,自然不需要经济来源。
久而久之,他就靠着松云每次的进贡解解口腹之欲。
没事时自己采点草药来熏熏药香。
得知实情的洛拂笙倍受打击。
倒不是嫌弃药宿仙穷,只是自己没钱买灵丹,要如何救玄遥。
于是,洛拂笙打算厚着脸皮去一趟司极宫,先赊点灵丹来。
脚下又是积雪勃发。
她提着衣摆,一步步吭哧吭哧如同踩地雷。
走到司极宫门口。
还没进去就感受到了里面的奢华,比登临院还在奢华。
如果说登临院是皇宫,那司极宫就是皇帝的寝殿。
金拱门,玉殿石,珠翠长廓绕着金瓦歇山,贯穿整个司极宫,廓中设有茶室,画室,琴室,雅室等多个透明琉璃房,廓外青水翠松。
坐在房里,不管是饮茶还是弹琴,都可观赏外面的风景,心旷神怡。
此时司极宫里也有少量积雪,但从琉璃房里看出去,松叶洒落的雪花飘落湖中,如落英缤纷。
别有一番情趣。
小弟子将洛拂笙引领到大殿。
落首是满目金灿灿的梳背椅,汉白玉的地面比外面的积雪还要白亮耀眼。
她站在大殿上,等着丹圣仙君。
可是等到了快天黑,丹圣仙君都没有出现。
她站得双腿发麻,只好走了出来。
外面正好有几个弟子路过。
洛拂笙上前拱手,有礼地问道,“请问丹圣仙君现在哪里?他让我在这里等,为何迟迟不来?”
那两个小弟子认出了洛拂笙,相互对视一眼,皆是面露讥讽。
笑得最锋芒的弟子先道,“你就是小遥吧,现在整个元隐宗都知道你的大名,药膳宫的弟子嘛。”
哼声最大的弟子接着道,“源弟,你应该对小遥师妹尊敬一点,至少要点头哈腰行个礼,免得日后人家步步青云时,会找你的晦气。”
洛拂笙脸色一变。
松叶上的积雪刮落到她的眼睫上。
她轻轻眨了下眼。
王源嘿嘿笑道,“还是尹师兄说的对,我这就对小遥师妹作揖。”
说着他真的拱了下手,只是身体还没有低下去,直接从地上抓了把雪洒向洛拂笙。
她用手一挡,脚下没有站稳,地上路滑,她一下子仰翻到了地上。
积雪的原因,摔得并不疼,只是手撑地时,扎进积雪里,冻得生疼。
尹柯笑着数落道,“源弟,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也不知道扶一把小遥师妹。”
两个人狼狈为奸般咯咯咯地掩蜃嘲笑。
洛拂笙从地上站起来,生气地问道,“丹圣仙君到底在哪里?”
王源双手一环,八字脚一站,丝毫不掩示心中的嘲弄,“小遥师妹,你还不明白吗?”
洛拂笙茫然地一抬眸。
尹柯接着道,“丹圣仙君根本就不会见你,你等到死都没用,哈哈哈。”
两个人终于崩不住了,笑作一团。
这笑声分明刺耳,可洛拂笙仍然不死心,“我只是想赊一颗灵丹,以后我会把灵石还上的。”
尹柯啧啧了几声,“赊账啊?我们司极宫从不赊账,你穷疯了吧?”
王源也跟着起轰,“你想赊,一年还是两年,你们药膳宫有灵石还吗?”
两人又是一阵引亢大笑。
洛拂笙不争气地流下了眼泪。
可是再一想,她现在是药宿仙的徒弟,不能给师傅丢了脸。
她恨恨咬了下唇,抬手擦干了脸上的泪水,毅然转身。
她怎么都好,但不能连累师傅。
她一步步踩着积雪走出司极宫,身后尖锐的笑声也渐渐远去。
天色黑了下来,可是大地白茫茫的一片。
不知不觉间,又开始下了雪。
视线变得清楚。
她不知不觉地走到了登临院门口。
想着还有一味灵参,便又陷入了纠结。
登临院的大门在雪中寒气逼人,可她并不想离开。
这凉意会莫名让人觉得舒服,即便是冷,也冷得让人清醒。
仿佛能让她忘记来这里的目的,只是单纯地站在这里观赏雪景。
她其实是一个很容易满足的人,就像现在的雪景,会让她置身桃源。
就像从前会因为玄遥跟她说一句话就开心好半天,
或许心中盼到了,她也就觉得满足了。
通传的小弟子一去不复返,洛拂笙在雪中站了一柱香的时间,几乎成了雪人。
她的头发上湿哒哒的,流的全是冰渣。
眼睫上,眉毛上都结了厚厚的一层冰渣。
衣服湿透了。
她不想再这样等下去,她不想又在司极宫一样被人嘲笑。
抬起头,看了眼透空山花中的温暖昏黄的烛光。
她抬步走了进去。
玄遥尊正慵懒地靠在小塌上,手里端着一本书,旁边的火炉腾腾地流溢着热气。
洛拂笙好像从水里打捞起来一般,进来时脚下淌成了一条小河。
鲜明的对比,就好像一天一泥。
他撩开了眸,嘴角是邪魅阴翳的笑容。
烛火映在他微微敞开的衣领上,像拢起的一个淡黄的花蕾,脖颈修长白皙。
洛拂笙意识有些不清楚,也就不需要再绞尽脑汁去想说辞,开门见山道,“我是来借玄遥尊的灵参的,我只需要一点点就够了。”
她身体有些摇晃,感觉头晕脑胀,险险站不稳。
玄遥尊肆意地勾起了唇,慢慢撩开了眼角,“灵参?”
他放下手里的书,身体从小榻上坐了起来,歪着脑袋打量着她。
“嗯,我只要一点点。”洛拂笙刻意强调一点就够了,她并不贪心。
“可以。”轻描淡写的声音。
洛拂笙不可置信地抬起了头,小声地确认道,“真的可以给我?”
“当然是真的。”玄遥从榻上站了起来,一步步向洛拂笙走来。
她低下了头,不敢乱动。
直到玄遥站到了她面前,一片黑影顷刻压了下来。
他幽幽地笑着,听上去是那样的亲切,“你能付出什么条件?”
什么条件?
洛拂笙此时大脑一片空白,她扶了下身后的门框。
几片雪花飘到了她的怀里。
星点的寒意让她有片刻的清醒。
她听见玄遥尊邪魅撩人,又带着十分侵占的声音,“我要你......”
......
“和我双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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