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云的肚子是因为受了寒才会疼,他原来不肯吃药,总是好好坏坏。
这次有了洛拂笙的酸梅汤,他认认真真地吃了几天药,打算把这个病根给断了。
洛拂笙觉得地上都是积雪,怕松云来来回回更不容易好,就主动把药送到他那里。
松云几度看着洛拂笙,目光复杂。
洛拂笙一面照顾松云,另一面想着玄遥尊的灵参,不知道要不要当面谢谢他。
她问松云,“如果你想要一件别人很珍贵的东西,别人很慷慨地送给你,你会怎么样?”
松云听不明白地皱了下眉,“很珍贵的东西是什么?”
“嗯,就是很贵重,而且不能与别人分享的那种珍贵。”她想玄遥尊的灵参应该不会随便送给别人。
不能与别人分享?
松云的脸微微有些红晕。
他理解为最珍贵的东西应该是一个人的感情。
他偷偷地看了眼洛拂笙。
她的目光紧盯着他,一双狐狸眼瞪得圆圆的,严肃又谨慎,仿佛这是一个很郑重的问题。
一向开朗乐观又乐于助人的云师兄难得结巴了,“就,会当面与她说清楚。”
深怕洛拂笙误会自己的意思,忙道,“说清楚不一定是不好的结果,也可以是敞开心扉。”
他瞥了她一眼,马上转开视线。
他一直视所有的弟子为自己的兄弟姐妹那般,这些年有不少女弟子向他示爱,可他觉得自己现在连结印期都没到,还没有资格谈情说爱。
这些年一直是他在照顾别人,他总是忙前忙后地为别人奔波。
替人送东西,买东西,样样到位,就像一个小太阳一样,温暖着所有人。
可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也会累,也会倦。
每次从山下回来,他都会疲劳得想找个地方蜷缩着好好睡一觉。
但买回来的东西太多,他又不想别人等太久,只好忍着疲劳,还得强迫自己挂上一张温和的笑脸。
唯独这些天来,洛拂笙跑来跑去,每次都精心给他熬药,还变着花样地给他做不同的零食就药。
他心里真的有种说不出的温暖。
他想,如果洛拂笙现在开口向他告白,他应该,不会拒绝吧。
毕竟她是第一个给了他温暖的人。
而此时的洛拂笙想的却与松云南辕北辙。
她琢磨了一下松云的话,觉得有道理。
玄遥尊把灵参给了她,她总不能装聋作哑,当作没事发生。
这有点不太厚道。
冬天的雪过后,往往都会迎来凛冽的寒风。
元隐宗也不外如是。
地上的积雪刚化,大风即起。
吹得松云树张牙舞爪。
洛拂笙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只好做了一些茯苓糕饼给他送去。
这些天来玄遥尊再也没有找过她,她猜不透他的心思。
站在登临院外心里七上八下,忐忑难安。
既然他那日借用了药宿仙的名义,那洛拂笙也故计重施。
她对登临院的守门小弟子说道,“药宿仙命我来给玄遥尊送点东西。”
这句话果然好使,小弟子没有任何惊讶,也没多问什么,转身去为她通报。
洛拂笙这一路来,头发吹得零乱,她瓷白的脖颈上好似被头发紧紧勒住,衣摆上下掀飞。
如一只巨大的蝶。
走到玄遥尊面前时,也没来得及整理自己的衣容,看上去十分狼狈。
玄遥尊从金尊椅上慢悠悠地站起来,挑起一面的唇角,笑得邪魅诡异。
他一步步向她走来,优雅从容。
殿中金鸾玉椅,墨金云画,接连成壁。
洛拂笙不敢看他的眼睛,心脏不受控制地扑扑乱跳。
她看着手中的食盒,眼前高大的背影在她头顶投下一片黑暗。
她不得不抬起头,却在看见他轻笑的眼眸后瞬间失控,几乎忘了自己还要呼吸。
迫于他身体向前倾斜,洛拂笙只好后退一步,垂着眸道,“我做了些茯苓糕饼,特意来感谢玄遥尊。”
玄遥尊心中得逞地哼笑。
他就知道她一定不会当作无事发生,一定会来找他。
他有些颠覆自己对这个女人的认知,她不是欲拒还迎,而是傻得可爱。
从他知道她一直在照顾自己的朋友开始,便打算从这一点上着手。
所以才会借松去的口告诉她灵参的事,才会以退为进先送上灵参。
本来于双修他是不得不做,现在他倒对这个女人有了一丝丝的兴趣。
这样也好,床弟之事总要有那么一点点兴趣,才能有乐趣。
他慢慢抬起手,指尖顺着她的额头划向耳后,将她额前的碎发都捋到了后面。
洛拂笙身体一个灵机,挠心地瘙痒感让她不自觉地侧了下头。
玄遥尊声音蜿蜒道,“怕我?”
洛拂笙声音略紧,“我是来向玄遥尊道谢的。”
半晌后,玄遥尊缓缓轻笑道,“道谢?”
“嗯?”
玄遥的笑容僵在脸上,“没有别的吗?”
洛拂笙垂着眸半晌不语,她大约猜到他并不是单纯地想要帮他,只是为了展现自己的诚意。
有了这个认知,她反而觉得心里没有这么慌了。
拿别人的手短,总欠着他一个人情,她会更加不自在。
她强迫自己抬起了头。
他的俊脸在她的眼前绽放,多情的眼眸,温柔的唇瓣,仿若天上的云,夜中的月,俊美得一塌糊涂。
好在她还有理智,没有被他的美色所迷。
她紧张道,“我可以问问玄遥尊,为什么要,要和我双修吗?”
天知道她是用尽了多少勇气才将这句话问出口。
玄遥尊主动送上灵参,这一举动真的让洛拂笙感动。她本来就对他有种说不出的情愫,现在无疑是在慢慢升华。
就好像明知他是一味毒药,却诱惑着她一再地深陷其中,不可自拔。
可是这样的情愫,只是她一个人在升华,于他而言,绝不会这么简单。
玄遥尊也没有隐瞒,直言不讳道,“你吃了我的金裘灵鼠,只有双修,我才能将灵效拿回来。”
他说这话时只是淡淡的笑,眼中的邪魅被严肃取代,仿佛这么难于启齿的事情,在他看来却是无比神圣。
洛拂笙一时间语塞,原来他想和她双修是因为金裘灵鼠。
害她瞎想了这么多天。
莫名的失落盈满了整个心房。
她苦涩地问道,“如果不拿回来,你会怎样?”
这是她最后的底限,也是她最后的底牌。
她一直不想与他有什么瓜葛,恨不能跟他形同陌路。她只是一个默默无闻的小弟子,而他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玄遥尊。
云与泥,山与草。
只是不想让自己陷入一场劫数,不想自己空欢喜一场。
她一次次地对他冷漠,这些玄遥尊不会不明白,他越是明白,却越要这样做。
可见他也是被逼到了这条路上,不得不放下了自己的自尊。
她其实并不想与他双修,身与心的交付应该是同时发生的,而不是伴随着一场交易的欢愉。
她不愿,自然也会失落,甚至是毫不掩示的失落。
但她能怎么样呢?
他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如果她再说不愿,是否就真的将他彻底激怒。
问这一句,当然是她最后的底牌。
权当是她自己要的最后能拒绝他的底牌。
玄遥向来淡笑的目光冷了下来,黝黑得看不到眼底,“我会死。”
来时逆境,回去时可能会是顺境。
大风一路几乎是在推着她走,根本没有给她选择的余地。
当她知道玄遥尊会有生命危险时,几乎是想都没想就一口答应下来。
其实做这个决定也没有她想的那么难。
至少现在她已经走了半路,除了心跳依然如鼙鼓般没有停下来外,她一点都没有哀伤或是厌恶。
她想,或许在她内心深处也是渴望的。
那么风华绝代的男人,谁又能抗拒的了呢。
有了灵参,只剩下灵矿石了。
洛拂笙跟药宿仙说了自己的想法,她想把灵矿石做成零食。
一来是好吃,二来把灵矿石的粉末和糖一起加热熬制,只要时间够长,效果其实和炼炉是差不多的,也可以发挥灵矿石的功效。
药宿仙听完后,瞠目地看了她许久,最后似笑非笑地问道,“那灵矿石从哪儿来?”
洛拂笙本想说,让他老人家找司极宫去要一些。
药宿仙自然能看透她的这些小心思,先一步为自己脱身,“别指望我,我一向不参与各宫之间的争斗。”
肩膀一落,洛拂笙双肩耷拉下来。
谁知药宿仙话峰一转,话意不明道,“不过如果是你自己去找,我也可以不闻不问。”
洛拂笙在原地愣了许久,才将药宿仙的话翻译过来——
要找你自己去找,我不去。
既然决定了,洛拂笙就不想放弃。
松云也支持她的决定,主动要求去为她购买零食的材料。
一切就绪,只差灵矿石。
风停日稀,太阳在叠叠的云层中忽隐忽现。
洛拂笙找到又德,讲明了自己的来意,又德虽然为难,可还是愿意为她引荐自己的师傅迟幕仙君。
初入司瑾宫,她的心情莫名的平静。
司瑾宫不似司极宫奢华,但入目仿若伽蓝,白墙灰瓦,松云密布,完全不受季节的影响,小湖上开满朵朵绿色荷叶,看上一眼,便让人觉得通体舒畅。
而迟幕本人也极为和蔼,没有丹圣的尖嘴猴腮,老谋深算。
他大约而立之年,留了一撮不长不短的胡须,古铜肌肤,笑容温和。
洛拂笙记得松云曾跟她说过,玄遥尊此人不喜阿谀奉承,好大喜功,反对歌功颂德,所以丹圣那种自以为是的人入不了玄遥尊的法眼。
反而是迟幕这种做事稳妥,一心为仙门的繁荣为标准的人,才能和玄遥尊的观点相符。
迟幕大致听说了洛拂笙来此的目的,笑笑没有讲话,只是径自饮茶。
洛拂笙一颗心悬在嗓子眼,站在他面前多少有些不自在。
她见迟幕不讲话,只好又补弃一句,“我就要一点点就好。”
迟幕抬头,暖色一笑,不答反问道,“你可听说过鬼王楚令?”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让洛拂笙错愕半晌,低低摇头,“弟子没听说过。”
迟幕道,“鬼门一向与魔门视为一家,魔尊洛拂笙不知现在何处,楚令便带令鬼魔二门与仙门争夺灵矿石。”
“楚令此人与洛拂笙完全不同,洛拂笙修为极高,他完全凭着自己的能力来争抢。但楚令不同......”
洛拂笙低着头静静地听着。
眼观鼻,鼻观嘴,尖尖的下巴都快贴到了锁骨。
“楚令此人十分狡猾,完全不按常理出牌,他甚至一点鬼王的样子都没有。”
“最近几次司瑾宫的弟子找到的灵矿石,都被他半路抢走,而且还是硬生生地来抢,他也丝毫没有羞耻心。”
“玄琰仙尊已经出面多次,但楚令油嘴滑舌,竟然同玄琰仙尊卖惨。”
“打也不是,不打只能眼睁睁看着灵矿石被他抢走。”
他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洛拂笙,语重心长道,“司极宫的确不肯向司瑾宫购买灵矿石,但同样,再找到的灵矿石也为数不多。”
洛拂笙大致明白他要说什么了。
如果她再浪费了,就会越来越少。
她有些底气不足,毕竟自己只是心血来潮要做试验,成功与否,她并无半点把握。
来这里也只是凭着一股子的韧劲儿。
这会儿迟幕没有怨她,没有骂她,也没有奚落她,反而是同她在讲道理。
如果迟幕真如丹圣仙君一样,她可能还没有这么犹豫或担心。正是因为迟幕对她的尊尊教导,让她更加无法逞一时的稚气。
她想了想,声音单薄道,“我只是觉得,任何事都不能墨守陈规,既然现在出现了问题,那不如趁此机会打破原先的方法,去寻找一条更为简便,效果又更好的方法。”
迟幕微微点头,轻叹口气,“自从天地之极的结界破开后,几个小仙门陆续发现了妖兽出没,可见还是造成了一定的影响。”
“前段时间玄殊仙尊还提议要亲自出去巡猎,不过津度天尊就快出关了,此事还得禀明他老人家,若是真的出去巡猎,恐怕这灵丹是少不了的。”
洛拂笙听不懂他在说些什么,心底一凉,觉得要灵矿石之事恐怕并不容易。
刚这样想,便听迟幕婉言道,“此事容我想想。”
又德将她送出来时,见她垂头丧气,只好安慰道,“师妹也别沮丧,灵矿石是圣物,谁都不敢轻易交出来。”
洛拂笙坦然一笑,“没事,我再想别的办法。”
说着好听,她又能有什么办法。
灵丹灵丹没有,灵矿石灵矿石没有。
不知道单有半截灵参能不能起到起死回生的作用。
松云的零食材料都买齐了,洛拂笙打算先用灵参试试,看看有没有效果。
如果没有,她就只能再想办法了。
本来抱着破罐破摔的心态,没想到两日后迟幕主动找上了洛拂笙,还带来了一小包灵矿石。
洛拂笙瞠目间,迟幕仙君也没有要隐瞒的意思,直截了当道,“是玄遥尊让我将灵矿石拿来的,他说他相信你能制作出更好的灵药。”
他笑眯眯地将灵矿石塞进她的手里,走时还高深莫测地看了她一眼。
洛拂笙手捧着灵矿石,整个人石化了。
为什么又是玄遥尊?
他是不是在提醒自己,离五日之约只有一日了?
想到明晚她就要与玄遥尊双修,心中莫名的紧张。
可是她现在每晚都去玄遥那里睡觉,如果不去他会不会怀疑。
把他弄晕是个好办法,可事后他问起来她如何解释?
只剩下一天了,洛拂笙到此时才想到这个严峻的问题。
许久不见的月亮终于钻出了天际,皎月初绽,一更始初。
洛拂笙回到玄遥的住处。
他不同于以往,这些日子她每天晚上回来时,他都站在门口。
好像在刻意等她。
洛拂笙心虚的原因,不敢告诉他灵参的事,更不敢多跟他讲话。
大约烧了水便匆忙上床睡了。
今日不同,她一回来便催促他去上床打坐,“你别老盯着我,快去打坐。”
她正在生火,屋外浓烟滚滚。
玄遥就站在她身后。
稀朗的目光一动不动地看着她。乌发叠如山峦,随风轻荡。
半晌,他走上前来,接过洛拂笙手中的柴火,优雅地蹲了下来,“我来。”
洛拂笙气道,“你别管这些,快去打坐。”
玄遥睨了她一眼。
洛拂笙站起来,一把将他拉起,推搡到屋里,“快去打坐,快去呀,不去我就生气了。”
她双手插腰,真的如河豚般气鼓两腮。
玄遥抿了下唇,一番好意,人家竟然还嫌弃。
他只好上床打坐,闭目前又对洛拂笙浅浅一笑,“睡觉时记得叫我。”
连日来他听了洛拂笙的话,晚上都会乖乖睡觉。
两个人肩挨着肩,他从最开始的抗拒,到现在竟已成一种习惯。
有她在,他的心才能安。
洛拂笙转开眸走了出去。
外面的火烧了起来,她拿着水桶到不远处去打水。
在湖边磨磨蹭蹭了半天才回来。
此时,玄遥早已进入了深深地入定中。
洛拂笙垂下了眸,看着炉中的旺火出神。
灵书阁的木香,她拿刀子刮了一点下来。
此香可以让人的**扩大。
玄遥入定时的**是什么,大概就是神游太虚。
但愿今晚他不要醒来。
二更初,月下弦,光芒更显冷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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