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四十八

晚风四起,吹动梅洵雪的衣衫,空气之中的燥热褪去,带来些许的阴凉。

天空被染成绚丽的橙红色,旌旗猎猎作响。

梅洵雪瞧着戚夕的脸上的笑意。

那是他很久很久都没有想起来过的东西。

看着二人熟稔的举动,梅洵雪的心不由抽动,身躯也颤动不已。

所以,戚夕的身边早已有了替代品吗?

名为嫉妒的情绪涌现上来,将梅洵雪的双眸染得赤红,漫漫的四年多的时间里,他料想多许多与戚夕重逢的场景,但唯独想不到是如今这般局面。

他攥紧了手,骨节痛得发青。

无力感浮上心头,好似有无边无底的泥沼在心底蔓延。

好似,这人间为数不多的牵挂都未曾属于过他。

梅洵雪瞧着戚夕找出糕团给女孩吃,又将她抱在腿上逗她咯咯笑着……一切都再度重演。

所以呢,他就活该成为这世道中的牺牲品吗?

为了戚夕所谓的忠义二字被抛弃吗?

到此结束,梅洵雪。

回了客栈,画眉明显就能感觉到梅洵雪身上低沉的气压。

“小公子,您这是怎么了?”原本还是一派喜色的少女不由被感染,心跳也快了几步,“您不是去找了路一,是、是人没找到吗?”

“……”

“没有,有酒吗?”

画眉吃惊:“小公子,您不是说不再饮酒了吗?”瞥见梅洵雪脸上愠怒神情,画眉也不敢再说什么,只好下去找客栈小二。

待她取了酒来后,梅洵雪几乎是蛮饮般,不由分说将半壶苦酒统统灌入,喉头好似烧灼,胃里翻腾,酒气很快就涌上脑,他呛了好几口,而后在画眉的注视下摔倒在床。

画眉惊愕,连连将人扶起。

“呜。”

梅洵雪的眼眶泛红,鼻头也红还隐隐翕动,双唇嗫嚅着,似是想说些什么的。

“小公子,您又醉了。”画眉有些无奈,都说了不胜酒力,还喝。

“呜呜。”梅洵雪无助看向画眉,发着委屈的鼻音。

“哎。”画眉叹了口气,她家小公子喝醉了也是这般好看,也不知道以后会便宜哪家女子了。

画眉收拾好了床铺,将人挪到床上,又熬了一碗醒酒汤给人喂了下去,才候在屋外等着。

-

夜色微深,戚夕收拾着茶摊准备回家。

一个农妇打扮的女人匆匆赶来,“阿七,今天又劳你费心照顾阿宝了,等阿宝他爸出海回来一定要给你好好带两条大鱼。”

吃着糖酥的女孩从长凳上跳下,欢喜地蹦到女人怀中,甜甜叫着:“阿娘!”

戚夕敛了敛散在眼前的碎发,说道:“没事的,阿宝很乖的,倒是宋姐你辛苦了,操持这个家还要收稻子,看个孩子,举手之劳而已。”

宋姐搂住阿宝将怀中的做好的烧饼递到戚夕手中:“阿七,还热乎的,你垫吧垫吧肚子吧。”

戚夕腼腆笑笑,从阿宝妈那里接过。

“我知道你一直都在攒钱,但你的身子还是得自己注意啊,你瞧你,比从前又瘦了点。”宋姐絮絮叨叨,“你还是个哥儿呢,要是把自己身体操持地累坏了,可是得不偿失啊。”

“宋姐你说笑了,我哪里比之前瘦了。”戚夕叹气,明天应该不会下雨,他也没支油布,将东西收起来后和阿宝告别后便往自己的小屋里头走去了。

今天他抱着阿宝的时候,总感觉有人一直在瞧着他们。

他还以为是客人,便没有放在心上。

可那种背脊发毛的感觉持续了许久也没有消散,等安抚好阿宝后他去寻人,却也只看见了满地的落叶,空不见人。

真是奇怪。

说起来奇怪,去年他托人给梅洵雪送礼物的时候虽然也难找,但价钱开在那儿,总归还能找到合适的。

这马上都要入秋了,结果明州一个镖局都没有人肯接他这单生意。

再等下去,冬至的时候能不能将今年的礼物送到都成了一个问题。

戚夕回了城郊小屋,将蜡烛点起,从枕头下面找到还没有雕完的几只兔子,拿过刻刀小心翼翼地在上头慢慢雕琢着自己脑里的形状。

可他的手抖得厉害,原本几天就能刻完的东西,如今却要花费小半个月才能有个像样的模样。

他从开春就准备梅洵雪今年的礼物。

脚边的木屑堆起起来,被风一吹就散。

但手臂酸痛又无力,此前受过的伤叫他很难控制好自己的双手,做点精细活都难,手一歪,那圆圆的兔子眼睛就不小心被刻了一条斜斜的眼皮。

诡异难看。

“又废了。”他将失败的玩意放到一个小木箱里,里面差不多形状的兔子有数十个,都是弃品。

戚夕并没有放弃,而是继续翻出一个半成品继续描摹形状。

随即,他放下刻刀。

将烛火吹散。

是不是应该去看看梅洵雪过得怎么样呢?

戚夕内心有些犹豫和彷徨,这么多年了,梅洵雪是不是已经将他忘记了,可他心底却生出了几分抗拒之情。

如果谢长荔不是对的人的话……

他起身推开门望着天边的月亮,很圆很圆。

让戚夕不由想起八仙村那轮圆月。

微凉的风吹拂过来,吹散内心的燥热,他懒懒打了一个哈欠,回屋上床。

-

次日,天一亮,梅洵雪一醒便吩咐画眉收拾东西准备动身离开。

画眉:“小公子,才来明州就要走吗?”

“离开。”他扶额,头还有些痛,瞥见桌上还没有喝完的酒便知自己又是醉了,“昨晚我没干什么事情吧。”

画眉摇头:“自然是没有的。”

梅洵雪有些不信,但看着画眉真挚的眼神,他也没再多说什么。

戚夕过得很好。

比他想象得好。

一直陷在过去不可自拔的人,只有他而已。

“您要找的人找到了吗?”

梅洵雪扫过画眉:“以前怎么不见你话那么多呢?”

……

李展听闻梅洵雪要离开,一开始还有些诧异,但见他眸中无光,也知是强求不得,只好安排人将人送回都城去。

回到都城后几乎连着下了一个月的雨,梅洵雪闷在屋子里头,都不肯出来见人。

脑子里头老是想起戚夕和那女孩的画面。

那女孩年岁挺小的,应该是才会说话的年纪……

瞧戚夕和她亲昵的模样,就好像是父女一样,说不定戚夕真的就像个普通的人那样,结婚生子,真就过上了普通而幸福的一生。

酸涩的情绪浮现上来,叫梅洵雪几乎就想要呕出来。

那种爱意被夺走的感觉让他发疯。

梅洵雪知道这是什么样的感觉,是妒忌。

他妒忌一个小女孩?

一个凡人?

从来都只有别人歆羡他的份,怎么还会有他羡慕别人的一天。

脑袋痛地几乎要裂开,潮湿的空气滋生着不安、嫉妒、暴虐的情绪,一层一层地笼罩在梅洵雪的心上。

他好像是回到了最初的起点一样,被假象蒙住的恶意重现,将所谓的良善吞没。

对啊,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他本来就是世人唾弃的魔头啊,他想要什么就应该得到什么。

-

都城的冬天格外的冷。

今年尤其。

秋收后戚夕还是没有找到合适的镖行,明州附近的镖行都拒绝了他这单生意,一听是长乐侯便连连摇着头。

饶是再迟钝的人也察觉到了不对劲。

戚夕自然也不例外。

他已经快有三年没有去过都城了,但只是送个东西,不会那么巧和认识的人碰上的吧,戚夕侥幸想着。

但他一踏进这片土地,便觉得格外阴寒,全身的骨头都开始痛,就好像四年前濒死那时。

戚夕打了一个寒噤,随便找了个便宜客栈过了一晚。

等到天色蒙蒙亮的时候,他才后知后觉地去找长乐侯府。

他哈了口气搓热自己的双手,戚夕的衣裳单薄,明州的温度还是比都城高上许多的,本来想着只是过一晚自己马上就走了,就没多带什么衣服。

长乐侯府门口两只石狮子威严,八颗万年青一字排开,朱红色的大门未启,只有几只玳瑁卧在墙瓦,猫叫声打破夜的静谧。

今年没有下雪,只是干冷。

戚夕从怀中掏出还带着体温的木雕,上头系着红绳。大抵是因为太冷了,他将东西挂在门环上时,铜和木发出的闷闷的声响发出层叠的回音。

“好了。”戚夕咧嘴笑。

正打算离去的时候,却正好在外头遇见了个披着狐裘的红衣美少年,什么时候出现的?戚夕疑惑。

他脚步匆匆,打算快点离开这儿。

但还没擦身,就听见了略微熟悉的声音:“戚、戚……”

柔柔的,带着些许的哭腔。

戚夕侧身,余光掠过到自己肩膀的少年,微长的桃花眼泛着莹莹的水光,天色无光将那双琥珀色的瞳孔照成冰灰色,眼尾的睫毛卷翘将那张巴掌大的脸更显几分妖艳,鼻梁挺拔被冷风冻得微红,唇光涟漪,上头还有新鲜的咬痕。

看得出自己咬的。

“戚、戚……”美少年又喊了一遍,头上的玉冠都晃歪了,眸中的豆大的泪珠眼瞧着就要落下来了,“戚、戚。我、我好想你!”

梅洵雪将人搂住,大口呼吸着戚夕身上淡淡的茶香味。

他再一次,赌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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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四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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